正文 第二卷 第五十二章 番外:冬青樹的習慣(一)

王姨本不叫王姨,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冬青。

冬青把一天的工作集中在上午完成,下午處理好一些小細節便火速回家去了。在回家之前,冬青先到家附近的一個超市裏買菜。

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子,冬青無奈一笑,放下菜 ,開始收拾起來。結婚七年了,冬青從一個二十一歲嬌生慣養的小丫頭終於成長為二十八歲的美麗少婦了,但老公似乎還是剛結婚時那樣,毛毛躁躁的,不愛收拾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誰能想到那個風趣儒雅的秦醫生私下裏竟是這樣呢。

老公,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呢。冬青感覺自己的頭發又掉得更多了。可是,做這些事情她是甘之如飴的。看著牆上的鏡子,冬青想起了魔鏡與皇後的故事。

皇後為何明白自己的花容已逝,卻還是問魔鏡這個問題呢。歲月安好,年華易逝啊。

鏡子中的自己,是否也如那皇後般,已經老了呢。冬青把頭挨近了鏡子些,清楚地看到臉上的法令紋。

我也老了啊。冬青心裏萌生了整容的想法。但隨後便被“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給打敗了。

看了一下手表,冬青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走到廚房開始忙活起來。洗好菜,便走出去打電話給老公。過了四五分鍾,電話終於被接通了。“喂,老公 你要回來了嗎?”冬青急切地問道,聽到那邊傳來雜亂的聲音,也沒有做他想。

“阿青,我現在在開會,你等下打過來吧。”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好的……老公,我等你。”冬青呆愣地說道。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電話被掛斷了。隨後想起,自從結婚之後老公就再也沒有叫過自己阿青了。

放下手機,冬青走到廚房開始做菜,為夫妻倆的七年之癢慶祝做準備。

七年之癢,據說很多人都過不了這個檻,冬青卻堅信他們夫妻倆能夠度過的。他們啊,何止七年,還要在一起直到變成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和老太婆呢。

冬青和老公是大學同班同學,但在校期間從來沒有過交際。直到畢業後兩人在同一個國企工作,才開始熟識起來。很快地,兩人便談起了戀愛。在工作一年後便結婚了。冬青為了更好地照顧老公,便辭職了,待在家裏做全職太太。但因為文筆還行,閑來無事就寫了一些東西,也因此成為了市裏一家雜誌的特約作家。

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讓相互扶持的夫妻倆從愛人變成親人,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冬青做好飯菜已經兩個小時了,飄出香氣的美食已經冷卻,而老公,現在還沒有回來。

“老公,你要到了嗎?”冬青再次撥打老公的電話。

那邊停頓了一下,隨後傳來冬青熟悉的聲音,“阿青,我現在還在陪客戶吃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先吃吧,乖!”

“好……的”冬青終於主動掛斷了電話,麻木地拿起筷子,麻木地夾起老公最喜歡吃的菜,放進嘴巴裏。

隻有一個人的晚餐,是如此地味同嚼蠟。

終於,冬青放下了筷子,無聲地哭泣起來。

其實,她很想問老公的:“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是我們結婚七周年,認識十周年的紀念日啊。”

“老公,我等你回來”冬青對著對麵空著的椅子說道。此刻牆上掛鍾的時針,指向了十一點。

聽到開門的聲音 冬青被驚醒了,看向站在門口換鞋子的老公,輕聲說道:“你回來了,”

老公走進來,看著桌子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菜,眼神凝滯了,“我不是叫你不要等我了嗎?”說完走進浴室,把門反鎖上。

冬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開始收拾老公胡亂扔在地上的衣服,襪子。

老公洗完澡走出來,看到桌子上已經冷掉的飯菜,停頓了一會兒,隨後回到臥室補覺。

冬青把客廳收拾好之後,便坐在沙發上發呆。很奇異的是,她居然沒有感到饑餓,盡管從昨天中午就沒有吃飯了。

“這些菜拿去扔了吧,”冷不防聽到老公的話,冬青嚇了一跳。“還,還可以吃的。”冬青唯唯諾諾地說道。

看著潔淨的地麵,老公突然想到了什麼,大聲說道“我的西裝呢?”

“我,我拿去洗了,”冬青不明白,老公為何會這樣問,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老公臉色大變,走過來抓住冬青的肩膀,“你看過包裏的東西了,”

“我沒有,”

老公看到冬青一臉吃痛的樣子,連忙鬆開了手,“毀了也沒關係,我這裏還有,”說著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唰唰地在上麵寫著什麼。隨後遞到冬青手裏。

冬青打開文件夾,看到抬頭的“離婚協議書”幾個字,眼前一黑。“老公,這,這是為什麼?”

對上那雙控訴的眼睛,老公居然有些心虛,但隨後心一橫,冷漠地說道“我不想和你過下去了,就這麼簡單。你趕快把字簽了,我中午過來拿。”說著走了出去,這個房子,讓他感到窒息,他真是一秒都不想待了。

冬青懷疑自己的淚腺是不是出問題了,怎麼這麼快又流淚了,她一點也不想這樣的。

其實,早就意識到了的,不是嗎?那些陌生的香水味 ,那些印在襯衣上的口紅印子。早在三個月前,再沒有聽到老公喚自己“老婆”,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沒有多複雜,隻是不愛了。

隻是不愛了,所以心裏也空蕩蕩的了。

我必須做點什麼,這樣想著,冬青用紙巾擦去臉上的淚水,到房間隨意收拾了一下幾件衣服,便離開了這個讓她無法呼吸的地方。

待中午秦先生回來後,桌子上的飯菜還叫是他走之前的模樣,而冬青,也沒有看到。

“搞什麼呀,”秦先生不滿道,“阿青,”叫了幾聲,也不見冬青出來。

“這個老女人,挺會生活的嘛。”從秦先生身後,走出來一個美麗的女子,打量著整個屋子,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拿出來放好,儼然把自己當成這裏的主人了。

“什麼老女人不老女人的!”老公臉色一黑,不滿道。即使如今沒有任何關係,但卻莫名地聽到別人說冬青的話他就會很生氣,即便這個“別人”是自己的心頭寶貝也不例外。

等了十多分鍾,也不見冬青出來,老公不耐煩地拿出手機打給冬青,“喂,你在哪裏啊?到底簽了沒有,我等著有用呢。”老公突然意識到,似乎從來自己打給阿青都是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過了一會兒,冬青才說道:“你再等兩天吧,我要適應一些事情,等我適應下來了,會打給你。”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其實,冬青一直站在家樓下對麵的咖啡館裏 。看到那一對熱烈中的情侶依偎在一起,從咖啡館前走過,直到消失在她家的小區。真的很折煞旁人啊,冬青木然地想到。

秦先生沒想到,阿青居然也會失信於他。這“兩天”,居然就變成了十天。看著此刻坐在自己麵前的冬青,秦先生總覺得有什麼不同了。

把冬青放到桌上的文件拿過來,秦先生急忙打開一看,隻是,在冬青該簽名字的那個地方還是空白的。“你這是什麼意思?纏著我有意思嗎?我都說了對你沒有感情了,”若不是場合不對,秦先生真的很想破口大罵,還真是應了妙妙說的那句話:“老女人。”

冬青喝了一口苦茶,解釋道“我會簽的,你不要擔心,”你的自由,從來就沒有被我束縛。“這十天來,我都是住在酒店裏。那天聽你說要離婚,我就想著提前適應一下沒有你的生活。可是,很抱歉,這十天來,我都沒辦法適應。我習慣了家裏的枕頭,習慣了晚上把頭放在你的胸口,習慣了一整天忙忙碌碌的日子,這些習慣,我暫時改變不了,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這是兩年來冬青對秦先生說得最長的一段話。

喝完杯子裏的茶,冬青繼續說道:“我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的,你不要擔心,這樣吧,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想一個月的時間,我肯定能適應的了。”然後不管秦先生的反應就離開了。

“阿青,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秦先生注視著對麵的空茶杯,久久沒有說話。

秦先生覺得,這一次阿青是不會失信的。可是,為什麼會有些期待她失信呢。

轉移注意力的唯一方法,就是你把關注點轉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因此冬青嚐試著在這一個月裏找到能讓自己感興趣一輩子的東西。

突然有一天,冬青看著陽台上的盆栽,想起了小時候聽媽媽提起過的冬青樹。冬青覺得,自己的名字和冬青樹有著某種聯係,因此決定,在這一個月裏,一定要找到冬青樹。

冬青查閱了許多資料,甚至翻開了圖書館的古籍,走遍了她計劃的很多地方,但都沒有找到冬青樹。

這一天冬青來到了一個小鎮上,向沿途的店主打探冬青樹的下落。

“姐姐,冬青樹不一定是樹啊,”雜貨店老板的女兒插話道。

“哦,小妹妹,你知道冬青樹嗎?”冬青問道。

原來,冬青樹不是樹,是這鎮上二十公裏外山中的一個古寺。但因全部是陡峭的山路,如今還沒有通往冬青樹的公路。

冬青花了兩百元,拜托店主把自己帶到冬青樹。這時,距離約定的日子還有十天,冬青嚐試著去了解冬青樹的一切,努力把它當做自己下半輩子的習慣。

在最後一天,冬青下了山,回到之前和秦先生的家。

“老婆,你終於回來了!”看到冬青,秦先生興奮道。“你累了吧,我去做飯,你先休息一下。”說著走進廚房。

冬青沒有說什麼,看著亂成一團糟的房間,卻沒有了要動手收拾的“習慣性”。

“你別忙了,出來我們談談吧。”走到廚房門口敲了下門,冬青平靜地說道。

秦先生眼睛裏的光芒消失了,洗完手,慢吞吞地走出來,如一個犯錯的孩子般,走到冬青對麵站著,手放在身後。

“給,這是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簽好名字了,你不放心的話,再檢查一下吧。”冬青拿出了保存得完好的離婚協議書。

老公眼神裏露出一絲祈求,“老婆,之前的事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做,老婆我愛你的,我們不要離婚吧!”秦先生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在冬青離開的這一個月裏,他才知道,原來適應不了沒有對方的生活的人,還有他。習慣了下班回來老婆給自己接下公文包,習慣了看到老婆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可是老婆不在了,秦先生就成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冬青把自己的手從秦先生手裏抽出了,“秦先生,婚姻不是兒戲,你想要的,我已經做到了,你還要我做什麼呢。不過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無能為力了。”從此刻起,他不再是她的老公,隻是認識的秦先生。

秦先生搖搖頭,“老婆,我錯了,我愛你的啊,我習慣了和你一起生活,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冬青無奈地搖搖頭,“秦先生,你終究有一天會形成新的習慣的,”有誰,是真的離不開誰呢。

看著協議書右下角規正的‘王冬青’三個字,秦先生覺得冬天快要到了。

很多年之後,依舊單身一人的秦先生才知道,冬青的習慣就是冬青樹,用了下半輩子的時間,來待在冬青樹裏。

但秦先生不知道的是,冬青在將近一年前,便取了他的精子拿到臨省的一個私立醫院和自己的卵子培育成受精卵,請了一位姓陳的姑娘來給他們代孕。

他們離婚的時候,孩子已經開始吚吚啞啞的了。冬青有想過把孩子拿回來自己扶養,可她很清楚,自己給不了孩子雙倍的愛,正好那位姓陳的姑娘結婚了,而且雙方被檢查出不孕不育,冬青便趁此和夫妻倆商量,讓他們喂養孩子,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告訴孩子他不是親生的。

秦先生更不會知道,他有一個叫陳沉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