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一片漆黑,朦朧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在床頭。恍惚間,他像是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
“我希望生生世世隻做人,平平安安地過完短暫的一生。”她長睫相交,一臉平靜,虔誠地扣著雙手。
那天是她主動約他過生日,就他們兩個,雖然有一些緊張,但還是覺得有一絲興奮。他不像李炳辰一樣把心情全寫在臉上,而是默默地看著她,感受著她的喜悅和悲哀。
已近黃昏,李炳辰突然出現將她帶走,他有些失落,有些不甘。但那又如何,祈芸始終還是跟著他離開了,將他一個人拋在餐廳中。就像是訂婚宴上一樣,她決絕離開,一個招呼也沒有……
他輾轉反側,一臉掙紮著像是抱著救命草一樣抱著枕頭。
汪洋上他漫無目的地漂浮著,突然眼前的海水染成一片嗜血的紅色,不斷朝他蔓延開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那些已死的人,紛紛朝他湧來。張謹言,方淩,陳可偉……一陣浪將他們的身影拍碎,化作血水流在他的腳下。耳邊龍鳴聲陣陣,他抬起頭隻見兩隻玲瓏大眼緊緊地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般。
一陣驚嚇,他失足落海,可是他卻不能像之前一樣呼吸自如。嗆入口中的海水是苦的,是血腥的。
月光下,他痛苦地掙紮著,在床上狂揮手臂,像是被點擊一樣,突然睜開雙眼,猛地坐起。
落地的窗簾隨風飄動,吹在身上陰森森的冷。
他掀開薄被,光著腳走到窗前,見著對麵那扇透著光亮的房間,他猶豫片刻,眸中閃過一絲刺痛。
他走到桌邊借著昏暗地燈光再一次細細地觀察著這張潛水照片。打火機的聲音“嘣”地一聲響遍房中,照片沾上火苗子迅速燃盡,化作一撮灰燼。
他不能一直陷在她的神秘身份中!顧旭堯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才躺回床上。
入秋的雨一陣比一陣寒,灑在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周詩卿打著傘鬥去身上的水珠,撞見正往外走的顧旭堯,她躊躇片刻,才招呼著:“旭堯。”
顧旭堯轉身,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像是在問:“什麼事。”
周詩卿低下頭,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要回來住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征詢他的意見。
顧旭堯抿了抿嘴,說:“那很好啊,一個女孩子在外麵也不方便,回來比較好。”
周詩卿見著他撐著傘急匆匆地往龍府走去,她才鬆了口氣。他待她還是與之前一樣,一定!前幾個月隻是因為菲絮罷了……她收起傘,在門前的毯子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沙,在管家的招呼下才進宅子。
顧家已經有了未入門的龍祈芸,這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姐自然是像多餘的裝飾一樣被擺到一邊了。
周詩卿一臉乖巧地坐在顧申平的身邊絮叨著工作上不順心的事兒,她時不時地看向外麵,像是在等著什麼。
“不用等旭堯了,他這幾天應該不回來,”顧申平眉開眼笑,完全忘了她所說的委屈,“他要與祈芸出去玩兩天。”
周詩卿失落地垂下頭,顧申平裝作沒看到,笑盈盈地喚來女傭:“你這搬走就是個把月的,帶上她去商場看看有什麼需要的。”他一臉和藹,像個慈父般看著她。
龍府——
張倪倪打量著客廳中的二人,她嘻嘻哈哈地坐到他們中央,當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電燈泡。“你們兩個不是商量著去哪裏度假麼,怎麼一句話也不說了?!”她睜著閃亮的雙眼在二人身上咕嚕嚕地轉動。
剛剛還聽著顧旭堯說想一起去度假,去外麵散散心,忘去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但是轉瞬間,二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略詭異,尷尬。隻能靠她介入調和。
“西北……我不想去。”龍祈芸拒絕說。
西北多是陸地山脈,沒有大江大海,若是在滿月前趕不回E市,那可怎麼辦。
顧旭堯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商量著說:“要不我們就去待十來天,”他想了想,“在我印象裏你和祈影從國外回來也就沒怎麼出去過。西北與我們南方可不一樣……”
看他目光這般殷切,龍祈芸猶豫地點了點頭,隻要他忘記逃婚的事什麼都好說。
也許人類的感情本就是盲目,她忘記了王兄給她的提醒,忘記了前幾日眼前這個男人經常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
張倪倪見他倆談妥,她才起身離開,不時朝著他們神秘兮兮地笑著。
他像是已經將所有事都準備好了一樣,她剛答應,他就回去將車開出。
她打著傘站在路口,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這麼快?!”她還沒有做任何準備,還沒與王兄說這事兒。一切太過突然,讓她有些緊張。
“上車吧!”顧旭堯停在她麵前,開著車門說道。
龍祈芸忐忑不安地望著他,他雖沒沉著臉,但是那氣勢與她之前認識的顧旭堯完全不同。有些霸道,愛鑽牛角尖,愛計較……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那麼想他。以前的他凡事都與她商量,像個紳士一樣征詢她的意見,而現在不是。雖然他沒勉強她做任何事,但她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被壓製地憤怒和痛苦。就像雷雨前陰霾的天空,時不時傳來隆隆雷聲……
大雨傾盆,龍祈芸站在雨中推脫說:“就這麼去?但我的隨身物品都沒……”
周詩卿站在二樓窗口,木訥地看著雨中門前二人。什麼事,居然在雨中僵持著。她好奇地推開窗戶,但是二人聲音太輕,根本聽不清。
顧旭堯從不會站在雨裏與人商量,嗬,看來定是二人起了衝突。想到這裏,她才得意地笑了笑。
“我哥還不知道我和你離開那麼多天……”
“路上電話通知一下就行了。”他回答。
“我的衣服。”
“到了目的地買就是了。”
一切在他看來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
“上車!”他目光鎮定,不再與之前一樣柔和,像是命令一樣。
龍祈芸心驚膽顫地看著他,最終她還是上車了。
前所未有的恐懼席卷著她,一路秋風肆虐,暴雨傾盆,像是在預兆著不祥。
車子駛出E市,她才發現她什麼也沒帶,錢、手機……什麼也沒有。躺在後備箱裏的就那麼一把雨傘。
“手機。”她看著顧旭堯說道。
“沒帶。”他簡單地吐出二字。
龍祈芸怔怔地望著他,心中說不出的酸澀,怯懦地問道:“你怎麼了?”
顧旭堯沉著臉,看著前方的雨刷不做聲。
龍祈芸越發緊張,眼眶中閃著淚花,不安地打量著他。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柔弱。她一向是清麗脫俗,溫文爾雅花種起舞的仙子;偶爾會成為蠻不講理的小女孩兒;而現在的她,一臉委屈,害怕。而她怕的人恰巧是他。
顧旭堯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氣說:“你逃婚我都沒說什麼,現在發泄發泄不為過吧。”說完他像是在玩笑一樣,揚起唇一笑了之。可他知道,這是自己的真心話。當然,他的不快還不止這些。
見他這麼說,龍祈芸才稍微放鬆了些,瑟瑟道:“那天……”
“我都知道,”沒錯,他知道,知道了一切。所以他不想再聽見她胡編亂造的謊話,“炳辰把你帶走了。”他也隻能用這話來麻痹自己不去想她的身份。
過了隧道,雨瞬間變得淅淅瀝瀝的。顧旭堯從旁邊拿起礦泉水說道:“四五個小時了,你先喝點水。我們這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先歇一晚。”
龍祈芸見天色已黑,而鍾表的時間仍停在下午兩點。她想了想答應著。
他沒有刻意地去找酒店,也沒有提前預約。見著郊區一所看著還算整潔的經濟型酒店就將車子停在了門口。
顧旭堯打量著撐著傘的她。若是菲絮或是詩卿,定不會呆在這種地方,而身家過億的她卻一臉無所謂,或者說她對這些從沒在意過。
“就這家了。”顧旭堯躲在她的傘下摟著她的腰。
雖然他開始與她說話,但是那語氣那神情讓她覺得是那樣的陌生。
“要什麼樣的房間?”這裏的服務也沒有那些大酒店的好,前台工作人員連頭也不抬一下,隻顧著在電腦上操縱著。
顧旭堯看了看價格表,說:“豪華觀景房。”說著他看了看龍祈芸,像是在征詢她的意見一樣。
“好的,稍等。”服務員接過他的證件。
房中,龍祈芸見著比自己臥房還小的房間裏隻擺了一張床,她驚異地看著他。
顧旭堯裝作沒瞧見,推開窗戶看著外邊漸停的雨,說:“別介意,這種地方的旅店就是這樣,將就過一個晚上吧。”
她不是介意這個,而是那張床……
龍祈芸麵紅心跳地說:“我還是去再開一間房吧。”
顧旭堯撲哧一聲,說:“你帶錢,帶證件了嗎。”他森森地看著她,像是奸計得逞般。
見她晃神,他步步逼近,直到將她逼坐在床上。她的麵容是那樣的清晰,與常人一樣,肌膚白皙,像個陶瓷娃娃。隻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真實麵目是那樣一張臉!
顧旭堯盯著她緊張閃爍的雙眸,停止了前行。轉身說道:“少了些隨身物品。我現在陪你去買吧。”
龍祈芸慶幸地點了點頭,像是逃過了他的魔抓。
清風細雨中,他打著傘將她摟在懷裏。誰也沒吱聲,就那麼安靜地走著。
全世界就像是隻有他們二人和來往的車輛,很平靜,不浮躁。那一瞬,他幾乎忘記了所有,忘記了她的身份。
但當秋雷陣陣,她驚慌地抬頭看著天空的一刹那,他眸光收緊。她好像對這雷鳴閃電很熟悉……
盡管倪倪會與王兄說,但對於顧旭堯突然地決定,王兄定會大怒。這一切失去了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