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歸看向楚寧,隻見她低垂著眉眼,難道她剛剛看到了睿王?才說那樣一番話?
鳳歸死死的抓住了這個希望,忽而淡笑:“是了,本將軍確實吃了些酒,冒犯了楚姑娘,還請楚姑娘莫要見怪。”
楚寧抬眸,直視他隱藏在風度微笑裏的傷痛,笑了,笑的那樣陌生,那樣縹緲。
“鳳歸,如今大奉勢力多分,你又站在哪一邊?”
話出,鳳歸心口微窒,喉嚨不自禁的壓住了呼吸。
感覺到他的一分疏離,楚寧笑意加深:“家國大難在即,你身為馮氏最後一張底牌,又為何在這時出現在這裏?”
“你可知你這一現身,天下勢力將做多少多餘的猜測與紛爭?”
“你可知你的兒女情長將給大奉帶來什麼?”
“你可知若是你再一意孤行,馮氏會陷入被動,屆時,洪三勢力崛起,大奉三足鼎立的局麵被打破,內戰一觸即發。”
“鳳歸,孰輕孰重?”
他千裏迢迢的跑來,找她談的是風月,她與他的回複,卻是家國安危?
一直很信任他的楚寧,如今這樣一副說教的口吻?
她不信他既然能現身,就代表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她不信就算她現在說一句讓他帶她走,他也已經有能力護她周全?
他不對,他在兩人初初情動之時,將她安放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因為他要出入那個旋渦,那個風口浪尖,有他在的地方,對她來說,是致命的危險。
可是……他拚盡全力,別人用一輩子才能做到的事情,他隻用了短短一年多,他掌握了全部,掌握了能與睿王一決高下的勢力。
他以為睿王是要她死的,所以,他的對手一直是睿王,可是現在,他有能力與睿王爭了,睿王卻變了,從置於死地變成了周全的護。
為何?為何這世界不能等他一等?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他?
站在三樓樓梯口上的那幾個鳳歸的幕僚,看著自家將軍孤寂到駭人的氣息,隻覺得胸口悶的厲害,接二連三的提了口氣。
“這位姑娘,是朝廷新封的三品命官,武庫司郎中楚寧?”
“是,可將軍眼裏的,怕是並非一個朝廷命官。”
“她為何那樣刺激將軍?她有什麼資格?”
“楚姑娘,乃女中豪傑。”
“什麼女中豪傑?你從哪裏看出來的?就算她說的那些都對,她又是否知道將軍為了她,把所有可能發生的變動都壓了下去,才趕過來,她這麼傷將軍,豈是好女人所為?”
“睿王已經下旨,納這位楚姑娘為睿王妃。”
這下,安靜了,全都安靜了,原來是……這樣……
年輕幕僚回味著年長幕僚的那句評價:楚姑娘,乃女中豪傑。
聽楚姑娘剛剛說的那幾句話,她也並非無腦之人,將軍計智無雙,她或許早就知道,說這些話,隻是想……快刀斬亂麻吧。
不知誰,感歎出聲:“哎……陰差陽錯,陰差陽錯啊……”
果然,女人能做到這份上,擔得起那句:女中豪傑。
鳳歸抬手,輕輕摘掉臉上的麵具。
麵具落,滿室光華。
楚寧瞬間低下眼去,而周圍,鬧哄哄的嗡嗡聲突然靜了,全都直了眼睛,謫仙容顏,驚為天人,可是那一雙水墨畫般的雙眼,含著傷情,含著濃稠到散不去的孤寂。
緩緩的,他抬起雙手,行拱手禮。
“楚大人,餘生,請多保重。”
餘生,請多保重。餘生,請多保重……
楚寧保持著疏離的微笑,笑,一直笑……
“將軍……亦然。”
忽然,腳下一滑,她直直的朝著樓下的河水落去,仰身落下那一刻,她麵對著鳳歸,一句珍重,由嘴型表達,一滴淚,也隻有鳳歸看在了眼裏。
她落下時刻,鳳歸急急出手,卻在看到她雙眼的淚時,停下了所有動作,緩緩的,收回伸出的手。
或許落水,她就可以隱藏掉所有的眼淚,所有的悲傷,所有的過往,他和她的一切,付水流……
站在船上的玄字侍衛,趕緊上前一步,剛要跳下去救人,睿王手抬起。這是不讓救了?
“王爺!楚姑娘落水了!”
睿王背對著他們,看不清表情,隻能聽到傳出低沉的聲音。
“回。”
“可是王爺……”
“回!”
“……是。”
玄九再看一眼楚寧落水的位置,剛剛水花四濺,現在已經一片平靜,不知道是沉底了,還是遊走了。
玄九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中悠悠歎氣,這下,怕是好久緩不過來了。
剛剛還好好的,兩人手拉手,逛集市,打情罵俏,嬉笑怒罵,王爺雖然時時對楚寧都是嫌棄,但嫌棄著,卻還死死的抓著人家的手,一點兒不放鬆。
王爺這明顯是真動了心了,這可如何是好?睿王頭一次對女人動心,他們幾個也是頭一次處理這種事兒,還有那麼些不太熟練。
楚寧水性很好,這一點睿王早在上次炸船時,他與楚寧一起落水後就知道了,這個作死的東西可是拖著他在河道上走了一裏路!
所以,對於楚寧‘擅自’落水,睿王連個暗衛都沒留,便臉色陰沉的回了王府。
這王府的天兒啊,一下就陰雲密布了,大夏天的跟入了秋一樣,到處冷颼颼。
知道詳情的玄字侍衛實在不知如何處理睿王的情事,便都個個閉緊了嘴,先從禁口做起吧!後麵再慢慢想辦法!
從裏麵迎出來的玄二,朝睿王拱手,卻被睿王大踏步路過,自然而然的無視了,對此,玄二太過習慣,一眼就看出有問題了。
睿王進了書房,玄二拉住玄九。
“這又是怎麼了?”
玄九看了眼已經關緊的房門,無聲的歎口氣。下巴朝楚寧府邸的方向努了努。
“還能怎麼,又是因為那位。”
那位?玄二順著玄九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當即一愣。
“楚寧?”
玄九苦惱的撓撓頭:“這回主子怕是要傷情了。”
玄二敏感的抓住了一個嚇死人的詞:“啥?傷情?”
這個詞啥時候能用在自家主子身上了?這世上誰能讓他傷情?誰又敢讓他傷情?那不是找死?況且,睿王根本就不會給別人這個機會。
看出玄二的震驚,玄九頓覺他正常了,他剛見到自家主子那煞氣又內傷的神情時,也是這個表情,還以為是他跟睿王太久,都把人有七情六欲這件事忘了呢,看玄二也震驚於睿王竟然也有七情六欲,他就放心了。
“這次……楚寧如果真傷了王爺,他會不會……”
說話時,手刀抹了兩下。
“殺了她?”
看出玄二的動作,玄九也皺了皺眉,又搖搖頭:“王爺現在的作為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本來他隻要動殺念,就能解決的煩心事,偏偏這個殺念遲遲不動,不知道是不想動,還是懶得動。”
呃,對此,玄二頗有猜想,估計是王爺已經懶得對楚寧動殺念了,若是每次楚寧闖禍王爺都動殺念,估計早就動麻木了。
“哎……這次,且看楚寧的造化了,在王爺眼皮子底下發生那種事,是個男人都受不了,況且咱們主子還是個眼睛從來不容沙子的人。”
“是啊,若是主子對楚寧沒動真心,可能還好說,可若是真的動了真心,楚寧這關怕是不好過。”
“我們見機行事吧,隻要做到一點,莫要讓主子後悔就成。”
“是。”
楚寧順著河道,遊了好遠,才體力不支的爬上岸,坐在岸邊,就是一陣猛咳,剛才遊的太猛,累的不輕。
站起身,看了看四周,並不知道自己遊到了哪裏,自從她穿到這裏,就沒好好逛過這個京城,況且,她還是路癡。
站在路口半天,楚寧木然的看著前麵,多希望能看到現代的指路牌啊,現在才知道,活在現代有多少便利。
聽到隱隱的吵鬧聲,楚寧順著聲音看去,一排排民房之間滿是燈火的光影,也正是這條河穿過的地方。
那裏就是剛才她落水的地方吧,順著這條河走,怎麼也能走到了。
這麼想著,楚寧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雖然腦子進了水,她還是不笨的!
一直走一直走,眼前有些模糊,腦子也越來越沉,冷的不行,大夏天的,泡了個冷水澡,這就感冒了?
真泥煤的應景啊!
“小姐!小姐!”
不遠處,兩三個朝她跑來的身影,一邊喊著一邊快速拿出幹衣服,跑到她身邊,一把扶住她,快速的將她身上濕透的外衣脫下,換上幹衣服,這裏是野外,不方便換裏衣。
哎……什麼破命!
“小姐!你可還好?”
楚寧睜著迷迷糊糊的雙眼,仔細看看眼前的人。
“豆包兒?你怎麼出來了?”
小豆包瞧著楚寧一雙赤紅的眼睛,和慘白如紙的臉色,眼淚都快出來了。
“小姐,玄九跟奴婢說,小姐在河邊,讓奴婢趕緊來接小姐,將小姐送回咱們府。”
楚寧挑挑眉:“咱們府?”
小豆包抹了把眼淚:“王府……我們回不去了。”
嗬!
楚寧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終於有個可以依靠的地方,便將身子靠在了小豆包身上,迷迷糊糊的爬上馬車,又迷迷糊糊的入睡,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