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琢一向愛酒,自然不肯錯過的,眼眸亮了亮,便眉眼彎彎的同意了。
這鳳家大宅雖然守衛森嚴,可溫如玉卻是個連皇宮禁地都能出入自由的人,又怎麼會被這裏難倒?不過三兩個縱橫,就帶著謝如琢出了鳳家,一路朝著最繁華的街道而去。
二人尋了一家酒鋪,要了幾壇菊花釀,便對著外麵的無雙月色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謝如琢隻覺得麵前的景色都有些旋轉了起來。她樂嗬嗬的指著溫如玉笑道,“師傅,你怎麼生了三隻眼,嘻嘻。”
說著,又伸出嫩白如玉的手臂揮了過去。
溫如玉早用折扇將她的胳膊擋開,嗤笑道,“倒是個坦率的丫頭,可惜酒量也不過如此嘛。”
外麵有小販挑著擔子走過,用著特有的吳儂軟語道,“重瓣花糕,香甜不膩,三文錢一塊嘞。”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個女子的眉眼,三兩個縱步下去買了糕點,這才上了來。
卻見謝如琢已然坐了端正,正癡癡地望著麵前的桌麵。
聽到身後的動靜,她歪了歪腦袋,忽而莞爾一笑,道,“小哥哥,你回來了?”
話音一落,謝如琢便歪倒了身子,趴在了桌上。
溫如玉失笑,做了個記號命珠兒前來領人後,便想也不想的去了鳳宅。
鳳如虹早已經歇了,睡到半夜後,她卻隻覺得身上一涼,旋即便醒了過來。
身前多了一個男人,一雙狐狸似的眼睛帶著侵略望向她,霎時便叫鳳如虹心頭一顫。
“你,你怎麼這時候來了?”她話說完,才想起自己隻著了一件小衣,當下就有些臉紅,輕聲道,“你背過去,我先穿衣服。”
“嗤。”溫如玉笑了一聲,彎下腰用折扇挑起她的臉龐,道,“又不是沒看過,這會兒害羞太遲了吧。”
鳳如虹臉色一紅,咬了咬下唇,默不作聲。
見狀,溫如玉也不再逗弄她,隻將重瓣花糕丟到她的懷中,道,“本座不會娶你的,今夜來也是告知你一聲,丫頭,別肖想了。”
聞言,鳳如虹臉色由紅轉白,忽的便掀開被子,不顧自己身上涼意,隻仰頭問道,“可你當日不是這麼說的!”
“嗬,當日?那個當日都過了四年了,你還真能做夢啊。”溫如玉毫不留情的撇下這句話,轉身便欲走。
卻不想,身後卻貼上了一個溫香暖玉。
“四年前你毀了我的清白,難不成四年後你還要毀了我的性命麼?”
鳳如虹顫著聲音說出這句話,她隻覺得這門外的夜風漸涼,似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凍的僵住。
“那又如何?”
然而,溫如玉卻隻拋下了這四個字,便毫不留情的將鳳如虹的手拿開,縱身出了鳳宅。
有風吹起珠簾,響動處叮叮咚咚,其間卻漸漸地夾雜了女子低聲的啜泣。她原以為,這男人終於找回了心,想起她來。卻不想,那人竟然一如既往的無情。
床上的重瓣花糕還散著香甜的氣息,而鳳如虹的心卻早已如同這外間的潑墨夜色一般,漸漸歸於了虛無。
直到出了鳳家許久,溫如玉才覺得胸前的刺痛感減輕了許多。他緩緩地靠著牆頭坐了下來,抬起了自己的手。
自手腕處開始蔓延的圖騰已經不大明顯,隻是那刺痛感還在提醒著自己,他不配!
謝如琢說的對,明月皎皎,若是將對方拉下凡塵,便是自己的罪過了。偏他今兒個白日,竟然還一度癡心妄想,自己或許可以過一次正常人的生活!
身上的圖騰卻毫不留情的提醒著自己,他溫如玉既為毒人,那麼此生都該孤獨終老。
可他終究是忘不了,那日他毒性發作,神誌不清的對一個女子下了情蠱,而後奪了她的清白,卻又在毒性清除之後麵對那女子的柔情蜜意倉惶逃走。
縱然這些年都忘卻不了她的美好,可每每想起這些,便會叫溫如玉心頭的陰霾多上一層。
如今再見,反倒不如不見。
天上的星子逐漸歸於暗淡,天邊的墨色也越發的濃重了起來。這是黎明之前的最後一抹黑暗,它仿佛一頭猛獸一般,誓要跟這青天白日一較高下。
謝如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她揉了揉頭痛的額頭,有些難受的睜眼道,“珠兒,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少主,這會兒快午時了。”
聽到珠兒的聲音響起,謝如琢微微一愣,她昨日不是跟溫如玉去了鳳家的麼,怎麼珠兒還在?
待得她睜開眼打量了一圈,方才確定這屋子的確是在流光城租的小院子。
“咦,我怎麼在這裏了?”謝如琢一麵揉著漲得發疼的額頭,一麵起身問道。
見狀,珠兒乖覺的走過來替謝如琢揉頭,笑著回道,“昨夜裏少主和門主一同喝酒,最後醉倒在了酒鋪裏,是屬下去接您回來的呢。”
“那,我喝醉之後沒有做什麼吧?”她酒品一向不大好,昨夜裏沒有出醜吧?
聞言,珠兒頓時笑道,“少主倒是沒做什麼,隻是一直抱著屬下喊小哥哥。”
謝如琢臉色一赧,打了個哈哈道,“唔,我有些渴了,你幫我端杯水吧。”小哥哥,那是對蕭君夕的專屬,幸虧別人不知道。
珠兒也沒有打趣她,眉眼含笑的替她端了一杯水,剛喂了謝如琢喝了,就聽得小院外間熱鬧了起來。
謝如琢這才想起來溫如玉來,遂問道,“是了,師傅呢?”
“唔,主子好像還沒回來呢,昨夜裏屬下去接您的時候,就沒見他在。”珠兒如實回答,又笑著詢問道,“早膳是做好的,屬下這就著人端上來吧?”
謝如琢剛應了一聲“好”,就見溫如玉一臉凝重的走了進來,徑自將一張紙條遞給謝如琢,道,“告訴你個消息。”
“咦,師傅這會兒回來了?”見他一身的風霜,謝如琢不由得想要打趣,可是她的笑意剛露出來,就在看到那紙條上的話之後冷卻了下來。
那紙條上不過寥寥幾句,隻說了一件事情。
謝如琢獵場遇刺,性命堪危。
“這是怎麼回事?”謝如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啞著聲音說出這句話。隻是她眼中的驚懼太過明顯,仿佛是一隻被咬傷的獸,眼中滿是慌亂。
溫如玉沉聲道,“這事情具體我也不知,你要如何?”
“我去找姐姐!”
她們姐妹情深,如今這消息一出,謝如琢自然坐不住。
溫如玉早知道她會這般,當下也不多話,吩咐人套了馬,又囑咐了珠兒幾句,便隨著她一同去皇家獵場。
倒是謝如琢還留了一份的理智,見他這動作,問道,“師傅,那位鳳小姐——”
這丫頭到現在竟然還有心思想別人的事情,溫如玉都不知該歎還是該欣慰了,“多管閑事的丫頭,走你的便是了。”
可溫如玉到底沒走成。
路過城門的時候,便見鳳如虹一身嫁衣如火的站在上麵,臉上皆是釋然的笑意。
身後是她的丫鬟,捂著嘴驚叫,“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那鳳如虹也不回答,隻仰頭看著天色,待得那紅日接近了正午時,方才低聲呢喃了一句,“吉時已到,新娘入洞房——”
說完,整個人便如蝴蝶一般從樓上飄了下來。
那紅衣獵獵如火,灼傷了溫如玉的眼。
而他的身體早在他反應過來的之前,當先撲了過去,在對方著地的那一刹那,將鳳如虹抱在了懷中。
到底,還是沒忍住。
街道上盡是過往是行人,隻是鳳如虹並未鬧出太大動靜,是以在她落下的那一刻才有人驚呼出聲。
可還未等到行人們發出議論的時候,便見一著著紅蓮墨衣的男子已然將她牢牢地抱在了懷中。
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鳳如虹好一會兒方才睜開了眼。隻是一見那張熟悉的臉龐,她便忍不住淚如雨下。
“你,怎的來了?”
鳳如虹捂住了自己的嘴,想要杜絕那出口的哭聲。可非但沒有用,反而讓她的嗚咽越發的淒涼。
“你果真好大的本事,當真死給本座看麼!”
溫如玉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到底是沒狠心將渾身發抖的鳳如虹扔在地上。
小昭也在這時跑下了城樓,撲通一聲便跪在了溫如玉的麵前,道,“多謝姑……公子救命之恩!”
今兒早上,鳳如虹不知何故說了一聲取消婚約之後,便趁著人不注意溜了出去。還好小昭當時留了個心眼,悄悄的跟在了她身後。
卻不想,這鳳如虹竟然先後買齊了女子的嫁衣首飾等物,而後便上了城樓要自殺!
一想到剛才那一幕,小昭就忍不住渾身後怕。若是小姐死了,城主肯定不會饒了她們這些貼身丫鬟的!
溫如玉顯然注意到她稱呼的變化,也不多話,隻在暗處做了個手勢,隨後將鳳如虹放了下來,道,“既然不想死了,就同本座走吧。”
鳳如虹眼中一亮,剛要說話,就見謝如琢騎著馬走到二人麵前,居高臨下道,“師傅還是在這裏呆著吧,記得給我留一杯酒,等回京之後,帶給我便是。我先走了!”
她還有心露一個笑容,隻是心內的焦急卻讓她笑得出來。說完自後,謝如琢調轉馬頭,嬌喝了一聲,便一路疾馳而去。
早有幾名暗影在她離開的時候,便呈保護之狀跟著她一路而行。
“她,她是……”鳳如虹不可置信的看著謝如琢離開的背影,轉而看向了溫如玉。方才那個女子,一張臉傾國傾城,一身騎裝英姿颯爽,這樣一個美嬌娘,居然喊溫如玉師傅?
溫如玉臉色冷了下來,看了她一眼,道,“昨兒個才見過,今日便忘了,你倒是健忘。”
說著,他又道,“以死來威脅本座,你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