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狸病了,高燒,一天一夜未退。
但因為蠱毒發作,不得不整夜置身寒冰室,由青衣和被囚的白青琳看護。
外間傳言更是怪力亂語,入主郡主府第一夜就開始生病,果真巫行殿這一地址有悖神論,帶邪,連百姓心中的女神都抵抗不住。
寒冰室入口。
雲逸風抱著剛控製完蠱毒的沐小狸出來,沐無極站在出口,踟躕得想上前,卻見沐小狸將頭埋進了雲逸風的懷裏。
那晚被突然窺視出的真相無疑如一磅重彈,在他們之間炸出一條隔閡,其實沐無極也不過需要一晚的時間來消化,無可厚非。可第二天起,雲逸風紮紮實實的擋在他們之間,根本見不到。而雲逸風想到那晚沐無極的咄咄逼人,沐小狸的高燒不退就來氣,完全不待見他,雖然是有可能成為他大舅子的人。
要說苦,苦的是小狸好吧,才七歲就得麵對親娘的毒手,這樣的刺激誰受得了,他生來無父無母,可若是有這樣的親娘,還不如沒有。
難得美人如此依賴,雲逸風眼睛朝天,懷抱嬌人揚長而去,對其根本視而不見。
子夜,朦胞的月光射進菱形紙窗,被簾幕擋住,在室內隻留片稀朦朧的殘影。
燒退了,但身體綿軟無力。雲逸風試圖去把脈,沐小狸一個翻身卷進被子,將手也藏了進去。
雲逸風何曾見過如此頹然的她,重重歎息一口氣,道:“狸兒,不管你做了什麼,發生什麼,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不用怕我會用異樣的眼神看你,就算是你想要這天下,我都願意為你拚上一命,知道嗎?”
沐小狸迷迷糊糊的聽到水聲,忽然沒了困意,閉著眼睛睜開。
“狸兒,泡個澡,我在水裏加了點藥水,再睡一覺,明天早上保準精神百倍。”
雲逸風見她開眼也不再上前,順帶關好門,隻給了門外的暗衛幾個狠厲的眼神:狸兒若有事,小心爺扒了你們的皮。
屏風後的水汽透過屏風彌散進室內,再透過落下的簾帳進入狹小的空間。
蒸蒸水汽散發玉蘭香,氤氳如霎,好聞至極。
沐小狸呆呆的睜著眼,看著屏風出神。
撩水聲,滴滴答答,斷斷續續。
忽然,房門被推開,一股風襲來,冷得沐小狸一個哆嗦。
屏風內外,兩抹倩影相顧。
許久才傳來沐小狸的聲音,似乎也帶著蒙蒙水汽,如雲似霧:“謝謝你!”
汝焉晴沉默的繞過屏風走進浴桶,濕漉漉的地麵浸濕了牛皮鞋底,無意識的踢一腳,發現反倒浸得更濕,怎麼都甩不幹淨,心底隱隱升騰起一種煩躁,又自我壓抑下去。
半晌,道:“我也不想他知道。”
又隻剩下撩水聲,漫出的水滴答滴答,汝焉晴撇了幾眼,悶道:“你這個女人,臉不怎麼樣,身材倒是挺好。”
沐小狸覷她一眼,問道:“我的問題呢?”
汝焉晴蹙了蹙眉道:“我翻閱了一天一夜的典籍,倒真找到一個壓抑方法,但是……”
“放……”
“呸,會不會好好說話!”
“那就趕緊放!”
“有一種蠱可以暫時壓製蠱毒,且你還能使用五層內力,因為從未有人嚐試過,時效方麵當是有出入,短則一個月,長則半年。”
“代價呢?”
“這種壓製其實是積累在你體內,壓製越久積累的毒素就越高,爆發之日,要麼和雄蠱發生關係,要麼欲火焚身死路一條,再無其他選擇。”
沐小狸柳眉夾得死死的,這樣的選擇實在……
最多半年,半年她能找出解決之法麼,不然就是拉著沐無極一起死。
不拚一次,或許還能殘喘幾十年,但這樣活著,還不如死。
四眼相望,都希望從對方眼底看到決斷,可是,眸光的糾結,一模一樣。
良久,沐小狸一錘定音。
“賭!”
……
房內紅光變綠變紫再變藍,乍閃乍亮,偶爾摻雜疼痛難忍的聲音。
暗衛立即彙報雲逸風,雲逸風趕來之後透過窗戶看到在汝焉晴,想了想,走開了。
既是她的決定,他自不會破壞。
……
牆頭沐無極抱著酒壺對月發呆,情緒上頭,便倒一碗,再……倒掉,當做被咽進肚子。
此刻,牆角已是酒水泛濫成災。
南宮峰蹭蹭蹭跑過上來,一聞,酒香醇厚,香飄十裏。
美酒啊美酒,這樣浪費,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爬上牆頭,見他沉悶中也不打擾,隻見沐無極倒一碗,就搶過去吞一碗。
不一會,肚皮就鼓脹成球。
沐無極當然早就意識到他的出現,此刻見他眼睛濕漉漉的像隻小狗,滿腔的情緒似乎被突破了一個缺口。
“你也知道了?”
南宮峰心虛的別開眼,但想到那天蹲樹上掛屋簷的人又不止他一個,心虛啥呀,湊近,點頭道:“放心,這個事也就我們幾個知道,要相信我們的人品,絕對不會說給第……”雲逸風掰了掰手指,“二,三,四……嗯,第八個,不,我敢打賭,軒轅澈肯定也知道了,那就是不會說給第九個人知道。”
沐無極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見他悶悶,南宮峰又自認知心哥哥的勸慰:“有雲逸風在,就放心吧,這個燒,早晚都得發,晚發不如早發,燒一燒,心病啥的也就好了。況沐小狸這個人,不病一病,根本就看不出那丫是個女人。”
沐無極瞥他一眼,突然發覺自己的情緒發泄找錯了人。
南宮峰酒意上頭,碎碎道:“其實這事吧擱誰身上都不好受,若她說的沒錯,你娘是真的要殺她,她出手也無可指責,畢竟誰都有求生的本能,可問題是你娘是真的要殺她嗎,為什麼,怎麼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出手,難不成她是撿來的?”
沐無極看住他。
南宮峰尤不自知,口水噴濺繼續念叨:“不過沐小狸也確實蠻狠,七歲就殺了自己的生母,若是沒良知,得多心狠手辣啊,若是有良知,這八年來她居然沒魔怔掉,嘖嘖,她能活到現在怎麼說都是一種奇跡。”
沐無極不知想到什麼,抹了一把臉,將酒壺塞進南宮峰手裏,跳下牆頭。
不管怎樣,今晚必須跟小狸說清楚。
她是他妹妹,她不必要一個人背著這個包袱。
才走一步,猛然間一聲尖叫衝破天際。
“小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