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夢魘(3)

李偉文下定決心,一定要比弟弟能幹﹗

此時,他尋回小時候妒忌弟弟的黑暗人性。

當時是愛將妒忌抑製。

但現在又代表著什麼?

兄弟決裂?

才不。

這隻是伏線。

因為接下來才是令二人永遠決裂的導火線。

那天,李偉文終於明白,弟弟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

“呃……清倫,我是哥。媽的情況不樂觀,我現在先回灣區……。是這樣的,醫生說要動手術,可是費用很貴,哥……哥很想……唉……還是算吧﹗一切在我回港才說,稍後再聯絡你。”

嘟﹗

葉清倫放下手提電話,電話上麵顯示出剛剛的口訊是發自十五小時前。

十五小時前,他在做什麼?

大概又跟潘小莉纏綿了一夜,又或是其他更荒唐的事。

隻知道,他的頭痛得快要裂開。酒精的負作用。

而這十五小時之內,一共有十個來自李偉文的語音口訊。

首先,是李偉文交代了已經到達灣區,趕去醫院途中。語氣有點急,似乎跑步中,可能是在追截出租車。當中,李偉文吞吞吐吐的要求葉清倫幫忙,可是就說不出到底要幫他什麼。然後丟下一句﹕“請即覆機。”就掛了線。

兩小時候後,第二個口訊。李偉文有點嗚咽著,聽得出他是強行冷靜下來。交代他母親情況可能熬不過三天,非動手術不可。他抖了大氣,終於將要求葉清倫幫忙的事情說個明白﹕“清倫,我需要你的獎學金來支付手術費。請你存入我的戶口,事成後我一個不少的還給你。請即覆機。”掛線。

葉清倫呆了。

心中起了極大的爭紮。

可以拯救小姨的,就隻有自己一人。

救,不救?

這下可不是說笑,始終是涉及人命。

想到此處,他就想及時回電給李偉文。

可是,他的手卻停在手機之上。心中猶豫不定。

“他”於葉清倫心中再次呼叫吶喊。

聲音在他腦中盤旋。

放在桌上的相架,平滑的鏡麵似乎反映出那個戴起磨砂玻璃麵具的“他”。

“他”竟然在指罵著。

“不﹗你要知道,這個機會你已經等了很久﹗足足已經等了十五年﹗”

葉清倫的手成了抓狀,良心的催動下就想將手機抓起。

“不要前功盡廢﹗你心底最想看那個女人死的﹗你最渴望﹗”

又止住。

就在他良心跟“他”交戰之時,桌上來了微微震動,連帶著手機的聲響。

嗶嗶……

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李偉文的來電。

手機的震動功能,此時震動頻律彷彿比平常急了數倍。乍聽之下,就象是敲門“各各各各各﹗”聲,是那麼令人心悸﹗

同時令葉清倫想象得到哥哥就在門外下跪、磕頭、苦苦哀求他

兄弟情深。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即使女朋友亦被他搶過來。哥亦已經原諒他。

他亦可以原諒小姨麼?

嗶嗶……

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時間在倒數中。

響聲愈來愈急,意味了哥哥心情好比一窩螞蟻。

嗶嗶……

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接還是不接?

救還是不救?

嗶嗶……

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葉清倫拿起了手機。

按了一按。

響聲於空氣中疾止。

他放下了手機。

停止通話鍵上深深的烙下了他的指紋。

“幹得好。”

接下來的時間,葉清倫的書房中充滿了電話的聲響。

不論是房中的固網電話或是手機,通通的在半個小時內就響鬧一次,恰似永不休止的交響樂。

葉清倫鑽入被窩中,充耳不聞。

悶悶焗焗的過了嘈吵的晚上。

一星期後。

上學的途中。

哥哥神色朝悴的在巴士站等候著葉清倫。

像鬼一樣,眼圈黑得令雙目無神,似是有一股怨念包圍著他。令葉清倫心中毛毛的,當然,他對哥哥一而再而三的傷害更是令他不感再直視哥哥。

罪的原故。

兄弟一見麵,李偉文緩緩的向葉清倫走去。

一雙黑眼圈的中央,是紅根滿布的眸子,臃臃腫腫的,似乎是因為哭得太厲害。

但。

“嗨﹗”出奇地,李偉文竟然……笑?

很親切的笑,但看得葉清倫不寒而栗。

“清倫,吃了早餐麼?”依舊親切地慰問。

“啊……仍未。”葉清倫有點不知所措,事實上他早就吃了早餐。

李偉文笑笑,就緊搭他的肩膀﹕“好得很啊﹗我倆亦很久沒有一起吃早餐了。”

說罷,他跟哥離去。

葉清倫首次感到肩上那隻哥哥的手,竟然有一種橫蠻的感覺,似乎想把他的肩握碎。

葉清倫跟潘小莉喜歡去的露天茶座。

依舊的位置。

同樣的境色。

然而,葉清倫的對方卻換上了哥哥。

葉清倫麵前的咖啡早已涼了,李偉文的吐司上的牛油亦溶得化開、凝固。

二人就是寂寂不語的對坐,足足半小時。

這種肅寂的對峙,令葉清倫快要窒息。

他知道,這一回哥哥一定是衝著小姨的事來找他。

“都涼了。”李偉文先是打破沈默﹕“咖啡涼了,不好喝,換掉吧。”李偉文笑笑。

葉清倫內心又涼了半截。

“哥,你找我有事吧?”葉清倫抖了大氣﹕“小姨她……怎麼了?”

李偉文望向湖邊,淡淡的道﹕“我早就說過,我很高興有個好弟弟。”

滿諷刺的一句。

“我從小就想,我一定要給他最好的。”依舊望著湖邊,白露飛過。

“盡管,我們的血緣不是一樣。”他回頭,拿起刀叉,輕輕細細的切著涼了的吐司。“但爸爸說過兄弟要相親相愛。兄弟感情如同手足,不可分割。”

咚﹗咚﹗咚﹗咚﹗四響。

四條被烤焦的麵包皮被切離了。

代表了什麼?

李偉文抬頭又跟弟弟笑笑。

“弟弟很好,讓我明白,人類原來可以如此奸猾恐怖。”呷了口茶,再切。

“即使一同生活了十多年,到最後居然可以恨下心腸,將這段十多年的感情徹底遺忘。”吐司被切了四小份“就隻因為單單的“恨”,連最疼的人都可以傷害。”

“黑暗的性情會令人性徹底扭曲,今天葉清倫終於領悟了。”李偉文嘶啞的笑了,笑得很滿足。

葉清倫的心卻很冷很冷很冷。

笑聲之中,他感到李偉文的眼睛深處似乎有一股怨恨要湧流出來,眼角掉下了一串淚水。

“托你的福,媽媽她死得很安祥。”

李偉文邊哭邊笑地離去。

吐司已被切得七零八落。

原來,偽裝在笑容之下的怨恨,是最恐怖,最令人不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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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葉清倫軟弱無力的倒在地上。

似乎是將精神用得太盡。

難怪的,一時間尋回了十多年來的記憶,大腦就像汽球,被記憶充得滿滿。

心情亦漸漸波動起來。

李偉文……哥,葉清倫欠他真的很多。

疚意從心而起,然而卻被另一種感覺淹沒。

是憤怒﹗

一切的事情都是由“他”唆擺葉清倫﹗

而此時,四周如歐陸古堡的通道忽然起了莫大的變化﹗如水一樣起了片片漣漪。

四周突然靜止,葉清倫一張眼,竟變成了長長的走廊。指細一點就是一條實驗室的走廊。

此時,葉清倫心中雪亮。

從前,葉清倫走過這條走廊,每每就當他睡夢之時。

心中往往會憤怒起來,原因,就是“他”。夢魘。

而當葉清倫走到一個實驗室前,他會將門狠狠的踢開﹗斥罵他收手、停止一切研究﹗然而,每次他都會輸給“他”,甚至漸漸被“他”控製起來。

“收手﹗”

這次亦不例外。門已被狠辣地踹開。

情景怪異,四周沒入黑暗之中,隻有一張實驗桌被照亮了光,彷彿是舞台上的射燈。

一個如鬼如魅的身影從黑暗之中現身於桌前,然後手法純熟地使用置在桌上的各種精密研究儀器。

“他”。磨砂玻璃麵具。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