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潘小莉的兩眼流露出仰慕的神色,超越了一般友誼的眼神。妖媚。
很曖昧的感覺。
“我就不認同你﹗”潘小莉嬌嗲地說﹕“阿文比你們聰明多了。”
李偉文有點沾沾自喜,親一親潘小莉額頭﹕“誰是第一都不重要吧﹗反正我們都會共同進退。清倫,我說得對吧?”李偉文沒有多看葉清倫一眼,自顧自地跟潘小莉打情罵俏。十根指頭扣得很緊。很緊。
葉清倫展現了生硬的笑容,道﹕“對。”他手中的墨水筆卻幾乎被他捏斷了。
“哥,你說得對。”笑容不自然地爛起來。
“可惜,我不多認同。”那個“他”再次呼叫“隻有三人才可以脫穎而出。沒有你的份兒。”
葉清倫依然在笑。
很生硬。
考試前的一夜,兄弟二人於宿舍中度過。
時間已是淩晨,但兄弟二人卻未入睡。
原因,李偉文主動的跟葉清倫好好的聊一下,畢竟自父親死後,兄弟二人就少了溝通。
李偉文當時就猜想,或許是父親的死對弟弟的打擊很大,因此就變得沈默寡言。或是想好好用功讀書,來報答父親。
一廂情願的想法。
說著說著,二人的話題漸由明天的考試轉到家中的事。
“清倫啊,下星期跟媽吃一頓飯好嗎?”李偉文臥在床上,雙手後托著後腦。
“這個……你決定吧。”葉清倫的回應有點冷淡。
然而,李偉文的笑容卻很滿足﹕“好吧﹗隻要你不反對就是了。”
最近李偉文甚感愉快,一來自己交了一個很美的女朋友。更重要的是,弟弟跟媽媽似乎已冰釋前嫌。
自父親死後,媽對弟弟的態度有少許改變,至少會要求弟弟改稱自己為“媽媽”,即使弟弟依然稱她為“小姨”。但二人的關係明顯比小時候好多了。不管是爸的心願,又或是媽媽的腦癌近來惡化才令二人的關係改善,總之,隻要是同住在屋簷下,管他的有沒有血緣,和和氣氣的相處就行了。
又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幼稚的可憐。
“隻要你來就行了。因為,媽真的很想見一見我們。”李偉文輕輕歎氣﹕“其實,她最近亦常常提起你。畢竟,我們已經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已經是一家人喇﹗我想媽對你的心病早就好了。”
李偉文忽然止住說話,良久滿有傷感地道﹕“畢竟,她時日無多。再恨你,亦很無謂。你喊她一聲媽,亦無不可。”他半臥了身,伸手入背包中取了兩張黃色的三角形紙。
葉清倫見罷,問道﹕“那是什麼?”
“媽幫我們求得幸運符,希望我們的考試會成功。”李偉文樣子很感激親恩,珍而重之按在胸口上。笑道﹕“我跟媽說啊﹗我們是天才,學習中已經無人能及。哈佛大學的大門早已為我們打開了呢﹗”
兄弟二人笑了一笑。
葉清倫笑得很勉強。
“那……小姨的病最近怎了?”葉清倫。例行公事。
李偉文沈寂半刻﹕“不樂觀。”
“活該。”“他”興奮叫著。
“所以,我才如此渴望我們一家人可以好好的吃一頓飯。”李偉文滿有傷感的續道﹕“媽已經時日無多。”
李偉文算著手指,似乎在算算媽媽的剩下的日子。一股悲意就湧上心頭。
“幸好,還有這個弟弟。”他心中感激的暗道﹕“即使媽走了,我亦不至於孤獨在世。”
李偉文良久,又道﹕“分享些開心事吧﹗”他笑笑﹕“我真的真的很希望我們四人都可以一起追尋理想啊﹗所以啊,明天的考試大家要努力呢﹗”他向另一方臥在床上的弟弟比了個姆指。
兄弟相對而笑。
但葉清倫的笑容很生硬。
李偉文兩眼大發異彩,流露出無比自信,樣子看上來就好像熱血漫畫裏的主角。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麼?”李偉文笑笑。
很土氣的說話。葉清倫心想。
“記得。那時我們還隻會拿汽水、踢足球的野孩子。”葉清倫打了個嗬欠。
“哈,我們三個人那時還蠻幼稚的,長大後想當改變世界的英雄。但想不到,我們現在所走的路,就正正履行我們的約定。”
當個造福世界、反饋人類的科學家。
“嗯。那時大概被超人片集影響了吧?”葉清倫淡淡的說道。
“哈……”李偉文笑得很開懷﹕“我才不理會喇﹗總之你跟阿剛是我的好戰友﹗共同進退。上天,對我不算太差吧?有個好弟弟,跟弟弟一起追尋理想是多麼幸福的事﹗”李偉文按不住,笑聲很大,很滿足。
“我也很幸福,有哥哥一直照料。”皮笑肉不笑。
葉清倫的回應往往表現得很冷淡,漸漸的就隻有李偉文說過不停。
“哈﹗真的很期待啊﹗外國的大學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嗯。”
“聽說,外國的學者很有魅力呢﹗”
“嗯。”
“真想在他們身上得到很多很多的知識﹗”
“好。”
“然後學有所成,成為一個獨當一麵的學者。”
“一起努力。”
“我真的很希望我們兩兄弟可以頭戴四方帽,再擁著媽媽一起影畢業相啊﹗這是媽最想看見的﹗”
“……”
“然後……就跟小莉開展我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呼……”
“哈﹗說起來,還真多謝阿剛把我將小莉撮合一起呢﹗”
“……呼……呼……呼……”
“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啊?……清倫……?”
李偉文張望對方,見弟弟已經呼呼大睡。
“你一定悶累了吧?從小到大,你總是被我呢呢喃喃的哄入睡呢﹗”李偉文笑了一笑。
見弟弟的被子被踼開了半張,他動身上前,將手中的其中一張幸福符放入弟弟手中,道﹕“唉,即使長大了亦不會自己蓋被子。總是要我來幫你好好的蓋被子。”他將被子重重的蓋在弟弟身上,語調很溫柔﹕“要是著涼了,明天可真慘呢﹗”
李偉文鑽回自己的床上,輕輕細語﹕“要是到了外國,沒有哥在,你定會天天著涼吧﹗”
李偉文嘴角帶有笑意地閉上了眼,他笑得很滿足。明天,又可以跟弟弟一起奮鬥。
“明天加油啊﹗”
葉清倫知道。
他非常知道,哥哥對他所做的事。
沒有誰人會比哥哥對自己更好、更疼自己。
從小到大就是如此。
良心,天天在責備他。
竟然天天盤算要行出這一步,傷害最疼自己的哥哥。你慚愧嗎?
對。他很慚愧。
沒有人知道,每每他入睡前,都總會被良心痛罵一番。
今晚也是。他已淚流滿麵。
事實上,葉清倫亦是痛苦的一方。
自父親死的一天,他就被迫背上一個任務。
是那個“他”強加在他身上的任務。
“要令那個女人終身痛苦﹗就得要從他的心愛兒子著手﹗”
“我辦不到﹗”
“不﹗你可以做得到﹗你記著,母親是被他們悶悶的鬱死﹗別忘記你的使命﹗”
那個“他”每每在葉清倫做出決定之時,就潛入他的腦中、鑽入他的夢中,化身成夢魘,去咒罵﹗去抹黑﹗去扭曲哥哥對他的愛。
每當葉清倫的信心被打出缺口時﹗“他”就乘虛而入。
葉清倫看見自己站在一麵鏡子前,但倒影卻是一個戴起磨砂玻璃麵具的人。
夢魘。
“隻欠一步。你就會看到那個女人痛苦的樣子。
這是你一直以來最想看見。明白嗎?”
“我明白。”
夢醒。他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