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中的痛楚,就如地震後的餘震一小點一小點地發出來。
“還好吧。”葉清倫痛得扭起麵容,苦撐著身體,說道﹕“我們在……”
“水製房。”一把冷冷的聲音叫道﹕“你已經睡了兩小時了。畜生﹗”葉清倫應聲一看,原來是依在牆上的陳達誌。
“哼﹗一切計劃都給你拖垮了﹗”陳達誌冰冷的聲音,帶有責備之意,樣子甚為怨恨。
“啊……其實都隻是兩小時吧﹗警官,你別怪罪他吧。”子誠充當“和事佬”說道。
隻見陳達誌白了他一眼,拋下一句﹕“你閉嘴﹗”然後盯著葉清倫說道﹕“葉清倫﹗你要是想死,就給我死遠一點……”
陳達誌對葉清倫連聲痛罵,可是葉清倫全都聽不入耳。
因為,葉清倫腦中全都被剛才的夢所占據了。
他瞧著自己那雙染汙了血的手。
這雙手曾害死了教授、蔣文剛、卓輝……
而且他更……親手加害他最心愛的女人﹗
夢瑤﹗
葉清倫居然……居然把她當作白老鼠一樣,做似似天花的研究對象﹗
天啊﹗葉清倫這個人渣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啊?
夢瑤的身體自昨日起便發生了異樣。
葉清倫猜想,她體內的擬似天花已經開始產生作用。
“我這種敗類,該早點消失。”葉清倫抑製不了內心的情緒,口中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畜生?”陳達誌聽見了後就問道。
“我這種敗類,該早點消失﹗”看見他那討人厭的樣子,就好像一根刺破氣球的刺針,激發起了葉清倫內心壓抑已久的負麵情緒﹗
葉清倫突然發愣,就失控似的大聲叫罵﹗
“嗚啊﹗”葉清倫喊破了喉嚨﹗衝向立在他身前的子誠,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右手隨手一抓,便抓出了纏在腰間的手槍﹗
“別過來﹗”葉清倫把槍放在太陽穴上﹗
“清倫﹗”子誠驚叫了一聲。剛才葉清倫突然發難,實是叫他大吃一驚。
“我……我這個十惡不赦的渾蛋﹗早就要消失﹗”葉清倫怒視著每一個人,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仍要去救我?為什麼﹗”愈是叫喊,葉清倫的情緒就愈是失控。
“哼﹗”陳達誌在葉清倫快要扣下扳機的一刻冷笑一聲,道﹕“你忘記嗎?我曾說過,我不許再有人死在我眼前﹗”他一語未休,身體忽然急動,就搶到葉清倫身前﹗他出手如蛇吐信,便一下子抓起葉清倫的手腕﹗其五指捏緊,葉清倫腕上霎時起了一陣麻痺,令葉清倫拿捏不了手槍。
陳達誌的手大力一扭,便輕易地將葉清倫的手臂屈到背後﹗同時間,葉清倫小腿忽然傳出陣痛,整個人就失去平衡的仆倒在地。
頭部被陳達誌那粗大的手掌壓在地,令葉清倫全身動彈不得﹗
“放開我﹗你以你自己是誰?你隻是個爛警察而已﹗你管不了我﹗”嗓子沙沙地叫道﹕“我這個人渣﹗我這個魔鬼﹗害死了教授仍不心意,我更加殘忍地傷害我最心愛的女人……嗚﹗”
內心的悲傷推至極點,兩眼亦流出熱淚。
“我原諒不了自己﹗讓我死吧﹗”
此時,臉上被他用力抽起,就看見他那漲紅紅的臉。
“啪﹗”一響,葉清倫被陳達誌摑了一記耳光,他怒道﹕“畜生﹗你太不像話了﹗”
他雙手抓著葉清倫衣領,一推就推到牆上,緊緊地壓著葉清倫。
“懦夫﹗你這個逃避錯誤的懦夫﹗”陳達誌難忍憤怒,便在葉清倫腹上鑽上重拳。
葉清倫痛極,幹咳了數聲。
“你自以為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嗎?”陳達誌罵道。
“那你有資格阻止我死嗎?”
“住嘴﹗”陳達誌回頭印在葉清倫臉上﹗
“警官﹗別打他﹗”
“你知道什麼是死亡嗎?你感受過死亡嗎?”陳達誌搖著葉清倫衣領叫道﹕“我感受過死亡﹗可是,我是從別人的身上感受死亡﹗”
陳達誌扭起麵容,大吼道﹕“我的同僚﹗我的上司﹗我的妻子﹗我的女兒……”
說到妻兒之時,他的聲音忽然走調,麵色於一刻間由憤怒變為哀傷。
“死亡對他們來說是解脫﹗但對在生者卻是一種折磨﹗”說罷了,他又在的腹上抽打一拳,續道﹕“我眼白白的看著自己的妻兒,被人撕成七塊八塊﹗這種死亡的感覺你感受沒有?”
說實在,葉清倫確實感受過。
教授死的一剎那,那種傷痛實是令人難以忘記。
“你知道嗎?我明明有能力可以救活我妻兒﹗就隻怪我遲來了半刻﹗是半刻﹗這重罪疚感,一直纏繞著我﹗”陳達誌說得激動,他的臉幾乎貼近葉清倫。
“但我沒有一刻放棄自己﹗死不等於贖罪﹗死不等於會被人原諒﹗雖然我不知你所謂的罪有多深﹗但是你的命根本不能抵銷你的罪過﹗”他用力一推,就將葉清倫推倒在地。
“死根本無補於事﹗反而,隻會傷害身邊的再生者。就是這樣,我才苦撐自己的生命到這一刻。”陳達誌頓了一頓,又道﹕“讓妻兒傷心,我實是做不到。”
他對死者這種雖生猶生的感情,其實最是折磨人。
心中覺得死者在生,張眼過來卻捉不到他們。
這種孤獨、悲傷、無助的感覺,實是叫人急速蒼老。
要是葉清倫死了,那豈不是更加折磨夢瑤?
“清倫。”子誠輕聲叫道﹕“你能生存到現在,或許是神的安排。是衪在留著你,因為你仍然有未完成的任務。”
“未完成的任務?”葉清倫輕叫一聲。
揭開整件喪花事件的原因、揭開類似天花的秘密,就是葉清倫的任務。
亦是教授的遺願。
“教授﹗”回想起教授,內心就如剖開一樣﹗
去者痛,而生者更痛。
葉清倫明白了陳達誌的說話。
夢瑤,請原諒葉清倫的魯莽。
當心情冷靜了後,心中尋死的念頭已消失了。
陳達誌亦平息了憤怒,說﹕“時間不多,看來快要天黑了﹗那時會更危險,我們立即行動﹗子誠……”陳達誌向子誠打了一個手勢,子誠就取出了地圖。
他們二人選定了新路線後,就分頭行動。
子誠就負責帶著程禮廉。
而葉清倫就跟陳達誌行動。
兵分兩路,
路途上,葉清倫跟陳達誌都沒有說話,氣氛相當之尷尬。
“還痛嗎?”陳達誌忽然問道﹕“你的臉還痛嗎?”
說實在,被他揍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葉清倫苦笑地道﹕“痛啊﹗痛得很。”
“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他頓了一頓又道﹕“全因我隻是信守承諾。”
“承諾?”
向葉清倫望來道﹕“是跟女兒定下的承諾。就是當個好警察。”說罷了,他又一臉傷感的。
不知怎地,葉清倫對這個人的反感似乎消失了。
不隻是因為他救了葉清倫的爛命。最主要是他對已死的女兒、妻子的感情,對生命的執著。直教人心生慚愧。
看來陳達誌骨子裏是一個好爸爸。
現下的通道已經沒有光線照入,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陳達誌開動了槍托下的電筒,在照明前方的同時,亦順勢舉槍戒備。
隻知道他們走入的是一條回長的走廊,他倆的腳步聲音就彷似乘了雙倍,回音不停的回響著。
環境甚是陰沈、潮濕,令空氣中充滿了黴黴酸酸的味道。
但這也是一件好事。
以現下空氣不流通的環境,要是當中埋伏了活屍人的話,那就一定充滿令人嘔吐大作的屍臭。
葉清倫現起碼在安心了一點,相信不會碰上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