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視之下,他所看的一切都是綠色。而活屍人的雙眼就如黑夜中的狼群,泛起妖異的青光。
活屍人不斷地呼喊、叫囂。雖然他們似沒有規則地走動,但是隻要細心地觀察,就不難發現他們之間是圍著一個大圓圈。
於圓心中,有一個人影。
此時,叫囂之中,混雜了數聲哀嚎,就似是在哀求別人,又或是對被同伴出賣的控訴。
是發自圓心中的人影嗎?
他是人類麼?
然而,看見他身上有數個大大小小的血孔,相信是受槍擊所造成。而其中一個更位於致命的肺部上﹗
如是這,他身上的彈痕已經解答了葉清倫的疑問﹕他亦是活屍人﹗
……呃……或者先給他一個代名詞……就叫“弱者”吧﹗
此時,活屍人組成的圈子,似乎正漸漸收窄。他們的動作舉止,有的蹲下身體,作勢跳躍;有的手舞足蹈,張牙舞爪。然而,葉清倫所感受最深的就是當中陣陣的殺戮氣氛﹗
忽然﹗
“嗚﹗”
葉清倫聽見一聲長呼,圓心中的“弱者”屈膝倒下﹗
“弱者”前方有一個身形比較健碩的活屍人﹗由於是夜視的關係,他的手是烏烏黑黑的,葉清倫相信那就是嫣紅色的鮮血﹗他如勝利者一樣地立在“弱者”前,臉龐上咧開的嘴,就似是在嘲笑“弱者”倒在他麵前。
什麼?活屍人在襲擊同類?
葉清倫實是不敢去相信,隻會任由嘴巴張得老大。
程禮廉接過了望遠鏡,偷看了良久,他的反應都是跟他們一樣的看的目瞪口呆。
一直以來,都覺得活屍人隻會襲擊人類。
想不到,活屍人之間亦會互相攻擊……啊﹗不﹗……是……聯群絡隊的攻擊“弱者”。
葉清倫實是摸不清活屍人為什麼會這樣做?內心的疑問盤踞著大腦。
是因為飢餓?
如果葉清倫這個的假設是成立的話,那是否代表外麵的世界再沒有正常人了?
隻見程禮廉低頭沉思了片刻,然後強作冷靜地道﹕“太快了……﹗一切都來得太快……﹗”
“什麼?太快?”子誠疑惑地問道。
程禮廉大力地咽下唾液,當中的聲音實是大得令葉清倫亦聽見。良久,他道﹕“我實是沒有想過,他們之間原來已建立出自己的社會﹗”
“什麼?”葉清倫跟兩位警員於同一時間大叫道。
“殊﹗安靜點﹗”
他們驚訝地忘記了活屍人的存在。
“什麼社會?你在說什麼社會?”壓低了聲線的陳達誌連珠炮發地向程禮廉問道。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們是隻是一群被食欲所驅使的怪物﹗是一具沒有組織力﹗沒有邏輯能力的活跳屍﹗”程禮廉騷一騷抓了頭,似是想從腦袋中抓出頭緒,良久他又道﹕“看來,我一直都想錯了﹗他們不隻是被食欲衝昏了頭的人﹗而是一個有社會結構的群體﹗”葉清倫吸了一口氣,再強調道﹕“他們是人類﹗不是死屍﹗”
這句說話有點玄,叫人不能理解。
明明就是一群死而複生的人,為什麼程禮廉會說他們是……人呢?
“他媽的﹗你在兜什麼屁圈子﹗我要重點﹗我要重點啊﹗”陳達誌急性地道。
程禮廉沈默半刻,續道﹕“或許我要用佛洛依德的人格結構去解釋。”
“我操你奶奶的﹗這個時刻在說什麼佛洛依德?”陳達誌又吼道。
“警官﹗叔﹗”子誠立時提醒陳達誌切勿大聲叫囂。
“一切都簡要地說吧﹗佛洛依德對人類的人格主要分成三個基本結構,那就是“本我”(id)、“自我”(ego)及“超我”(superego)。”程禮廉帶有專家的口吻道﹕“先說“本我”,他是活屍人的行為動機﹗即驅使活屍人獵食人類的元凶﹗呃……或者簡單點說,是導因。”
程禮廉咽一下唾液,滋潤枯幹了的喉嚨,續道﹕““本我”亦即本能和欲望,它是會驅使人去滿足欲望。佛洛依德指出,“本我”是本著“享樂原則”,它要使人去滿足欲望的同時,是要人避免不必要的痛苦。換句話說,“本我”驅使人類想需要什麼時,就會盡管去取,不需要去理會其他人。“本我”是自私、尋求享樂的結構,是原始的、不道德的、緊急的及魯莽的﹗”
如此一說,葉清倫腦中似乎漸有頭緒,他道﹕“言下之意,你覺得活屍人即使是曾經曆了死亡,但仍然保留了“本我”這個原始的人格結構?”
程禮廉道﹕“你說對了一半﹗但事情並不是那麼……”此時,忽地連聲慘呼,打斷了程禮廉的說話。
程禮廉立時提起望遠鏡向外偷看。盡管環境昏暗,但葉清倫仍清楚地看見他臉色變得異常鐵青﹗默不作聲﹗
葉清倫急不及待地把望遠鏡搶過來,就要他窺看之時,他頓時呆得化成木頭一樣。
地上是有烏黑的液體在澎湃地流動。而液體則是來自臥在地上的“弱者”,相信是血吧﹗
隻見“弱者”哀求似的呼喊,身體如被電擊的顫動著。
其後更聽見連聲骨肉分離的惡心聲音,葉清倫細看之下,赫然看見一眾活屍人蜂擁而上﹗就好像對待人類一樣,把“弱者”的身體踐踏、撕裂、吞噬﹗
子誠跟陳達誌都看得啞了口。
葉清倫亦不敢相信,活屍人亦會撕食活屍人。
“這……這就……就是他們的社會。”
眾人都不作聲,細心地聽著程禮廉的見解。
“大家都看見了嗎?就是“本我”驅使活屍人殘殺同類,目的是令自己的食欲得到滿足。”程禮廉深深地吐出了一口寒氣,又道﹕“人類跟他們的分別是在於我們擁有“自我”及有別於活死人的“超我”。先說“自我”,打個比喻,如果“本我”是匹馬,那麼“自我”就是騎在馬上的騎士。”
“啊﹗那麼是否表示“自我”是控製“本我”?”子誠似是恍然大悟地道。
“可以這樣解釋。“自我”是人格理性一方的支配者,是活於現實之中。它的存在意義不是去阻止“本我”滿足欲望,而是做一個引導、製止和約束,令“本我”得到一個最正確的途徑去滿足欲望。”程禮廉頓了一頓又道﹕“再簡單一點,“自我”的作用就是要“本我”符合現實中的要求、規則去滿足欲望,是於現實及“本我”的平衡者。例如人類,我們飢餓的時候,盡管已飢得骨瘦如柴,但我們都不會吃掉身邊的人。這就是因為“自我”的約束。大家想象一下,一個沒有騎士指揮的馬匹,那麼這匹馬會怎樣?”
“哼﹗會癲狂地奔回大自然吧﹗”陳達誌打趣地說。
“對﹗那麼人類亦一樣﹗”
此刻,葉清倫腦中立時雪亮,道﹕“那即說,活屍人是一個沒有“自我”,但有“本我”的怪物?”
“對。”
“那麼你剛才所說的“社會”又是什麼一回事?”子誠問道。
“這就是活屍人的“超我”所引申出的結果。”程禮廉說道﹕““超我”簡單點說就是道德及社會規範,就人類來說,社會的規範就是禁止人們透過人食人的方法去滿足食欲。因為人食人是絕無道德可言,是社會的規範。當這個規範內化到了人類心中時,就會形成了“超我”。“超我”就是阻絕了“本我”透過不道德或有違社會規範的方式去滿足欲望。”
程禮廉頓了一頓,又道﹕“然而,你可能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活屍人會吃掉人類,這絕不是道德。可是,你們不要忘記,我們不可以用我們的社會規範去量度活屍人的社會。第一,我估計活屍人已經有一個社會性的自覺,他們已知覺自己是跟人類有分別。因此,他們會獵食人類,因此不受我們人類所認為的“人食人”的道德規範所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