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退守
帝都之內，一片死寂。
這次帝都圍城之困，幾乎連逃離戰亂的辦法都沒有。
北麵有大燕軍見人就殺，就搶，東麵，南麵被大周，大齊所控製,東麵則是浩瀚江水。
身為普通百姓，與大雲國共存亡還是有難度的，如果寧凡在此，必然能感受到哀勢的流動，可惜這些衰勢顯得七零八碎，並未形成合力。
正北門，三十萬大軍駐守於此。
此軍主將不是旁人，正是大雲神威將軍王庚堯。
剛剛經曆喪子之痛的王庚堯臉上多了一抹滄桑和決然，凝望著遠處緩緩移動的四色大軍，他用略帶幹澀的聲音咆哮道：“國之將滅，吾輩神威軍該當如何？”
“誓死守國門！”神威軍呼應道。
這三十萬神威軍，是大燕國最後的家底，也是精銳中的精銳。
即使麵對十倍於己之敵，他們仍舊迸發出可怕的兵勢，帶著哀氣的兵勢，這就是真正的哀兵。
王庚堯沒有再說什麼，此時多說什麼都是無益。
平日裏演練過無數次的陣型也已布出，兵勢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漲，對死亡的恐懼會讓這支哀兵在絕望中汲取力量。
三炷香的時間，四色洪流奔湧而來，四國大軍如同一把尖利的鑿子，朝帝都內一波波鑿進去。
慘叫聲，尖叫聲，咒罵聲，號角聲朝著四周擴散出去。
街道兩側的居民早已搬離的八九不離十，但總有一些平民因為種種理由無法離開，他們蜷縮在房間角落，死死捂著自己的耳朵，忍受著死亡之聲的折磨。
“殺！”
“寧死護國！”
“寸血寸河山……”
衝在最前麵的王庚堯手持一把粗重的長槍，洞穿了十餘名敵軍，這些敵軍身上沾染著粘稠的鮮血，也分不清是哪一國，他們隻知道瘋狂塗屠戮大雲士兵。
聽到士兵在臨死前的哀嚎聲，王庚堯的血仿佛點燃了一般。
這一刻，他想要邁腿，衝入敵軍叢中，取對方敵將之首。
可是一名副將出聲道：“王將軍，使不得，死容易，可是大雲百姓怎麼辦！”
這位副將，同樣是一名王家將領，他看出王庚堯的心思，神威將軍是想求死。
王庚堯最出色的兒子死了，現在又麵臨必敗之局，或許拿自己的命換一兩個敵將，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提到大雲子民，王庚堯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終究無法舍棄自己的職責。
老皇帝的命令，先守北門，守不住就退，退到皇宮，守天地壇！
讓雲傾道闖入天地壇，那麼一切都完了，那樣消失的不僅僅是大雲王朝，整個大雲境內將淪為一片死域，他王庚堯還不能死！
“眾將士，守式，三槍一退，交替輪次，”他大吼一聲。
神威軍聽令開始後退，同時四國大軍順著寬闊的正門大街不斷推進，後麵的四國大軍像水一般，朝著兩側街道漫入，但凡能站人的地方，都被他們的身影所填滿。
四國大軍的兵勢很足，這種必勝的信心來自於絕對人數的碾壓。
當他們看到神威軍開始後退時，兵勢更是暴增，同時對大雲最後的軍隊心中更生輕視，後麵的士兵更是積極向前狂衝著。
“三槍！”
後退的神威軍，向前猛刺三槍。
噗噗噗噗……
長槍頓時貫穿無數四國大軍的士兵。
刺完這三槍後，他們隱入士兵群內，而後方的士兵則交替出陣，同樣再刺三槍。
不管有沒有刺到人，他們都開始交替後退，整個過程配合的嚴絲合縫。
反觀四國大軍，因為隻聽令本國主將指揮，各自為戰，加上衝入北門後人群擠壓，反而失去了章法，前麵的武者被捅成篩子，而後麵的武者意識到危險想要後退，可他們身後是源源不斷湧入的四國大軍。
於是，這些士兵就在自己同僚的推搡下，直接送入神威軍的長槍叢中！
此時的神威軍，就像一個吞噬血肉的怪獸，一邊退一邊將四國大軍的士兵絞的粉碎！
血水在地上彙聚，淌入兩側的水溝，濃鬱的腥味不斷彌漫，加劇四國士兵的恐懼。前麵的士兵被瘋狂絞殺，但後麵的士兵卻毫不知情。
三百萬大軍，實在是太龐大了，打了這麼久，進入城內的不過是極少一部分！
士兵們尚無知覺，不意味著四國將軍察覺不出，四國將軍都是比肩王庚堯的老將，僅僅隻是瞥一眼上空的兵勢，就知道他們的士兵在城內遇阻！
“嗚嗚嗚嗚嗚……”
四國大軍後方，幾乎同時響起號角聲。
原本瘋狂湧入的士兵，忽然像是定格一般，不再彙入帝都，而是開始原地待命。
令行禁止！
這就是四國的精銳！
“四國大軍各自為戰，隻會為那王庚堯送人頭，不如我大燕軍頭陣，大周軍，大齊軍入城後轉入南北包夾，龍隱軍殿後，如何？”大燕將軍說道。
其他三國將軍聽到這個建議，微微頷首。
率兵打仗久了，靠著本能往往就能得到一個最優解，換他們來安排，答案也是差不多的。
重要的是，他們不可能順遂王庚堯的心願，以巷戰來消耗大量他們大量的兵力！
軍令傳下，原本各自為戰的四國大軍，開始分兵而行，大周軍入城後向南，大齊軍入城後向北，而大燕軍則穩步前進！
前鋒的四國軍隊變成大燕軍後，效果立竿見影，大燕軍相互之間不再推搡，開始穩步推進，而大齊軍，大周軍轉由兩側巷道越過，迅速朝帝都內推進。
通過樓宇間的縫隙，看著正在大周，大齊奔湧的士兵，王庚堯臉色一沉，當即喝道：
“退！速退！”
對方是要用大燕軍拖住神威軍，而以大周，大齊左右包夾，將整個神威軍一舉圍殺！
三十萬神威軍，開始不斷向皇城內收縮，當他們退出北門正街時，大周，大齊的士兵已經從兩側圍攏過來，若是稍微慢一些，整個神威軍恐怕要損失過半！
“王將軍，還繼續退嗎？”旁邊的副將問道。
“退，一直退到皇城子門，鎮守天地壇！”王庚堯說道。
雖說早已預料到這個局麵，王庚堯沒有放棄，神威軍也沒有放棄，這不是背水一戰，這是盡人事，聽天命！
皇宮，子門內，是一座寬闊巨大的廣場，在這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高聳的圓形樓宇，此樓正是天地壇。
曆代皇帝祭天，都是在天地壇舉行，最隆重時曾容納數百萬子民！
旁人以為天地壇不過就是一個祭祀地，可實際上這裏正是南荒遺跡的入口。
哢嚓！
一聲脆響，在天地壇一側平台上傳來，孫蒙將手中的桃子咬了一大口。
“什麼時候了，還在吃？”孫父擰著眉毛說道。
“做個飽死鬼，”孫蒙嘿嘿一笑。
孫蒙笑的很輕鬆，可孫父一臉冷峻，旁人可不像孫蒙這般沒心沒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冷峻之色。
孫父本想將孫蒙偷偷送出大雲國，為孫家保留一絲香火，可他執意與家族，與大雲並肩而戰。
除了孫家，六大家族的人都來了。
孫家，羅家，王家，趙家，呂家……
無論男女老少，連同家丁，仆人，丫鬟，都站在了這裏，整個天地壇上下彙聚了大約三萬人。
作為開國六大家，他們是隨大雲而生，也必將隨大雲而滅，因為四國占據帝都後，不可能放過大雲皇家，也不可能放過六大家。
生死存亡之際，六大家族沒有任何存疑，與大雲皇家站在了一起。
天台上，九龍華蓋屹立在上，華蓋下坐著一位頭發散亂，身穿黃袍的老者，那正是老皇帝。
他滿臉皺紋，臉色蠟黃，毫無帝相，腦袋聳拉與扶手上，斜眼望著遠方，高出黃袍燕子領上的那隻眼睛中似有無窮的力量積蓄著。
旁邊，長公主挽起長發，身穿一襲戰袍，看上去英姿颯爽。
可此時的她有些心不在焉，低頭沉思著什麼。
“長公主……”
忽然，身後不遠處一個聲音響起。
當長公主看到此人時，眉頭當即皺起，走上前說道：“我不是讓人帶你離開了？你為何又回來了！”
長公主已經準備好一切，甚至命人將寒猿殿內那塊寒玉挖了出來，命人護送蘇落雪逃離皇宮，逃離大雲國。
她答應過寧凡要保護好蘇落雪，那麼一定會將這件事做到。
可人沒送出去，居然又回來了，而且還跑到天地壇來了！
“我怕見不到寧凡，我要在這裏等他，”蘇落雪說道。
“在這裏？等他？”
長公主仿佛聽到一個十分荒謬的笑話，忍不住諷刺道：“你可知，這裏已經不是皇宮，這裏是戰場，最後的戰場，一會兒我們所有人可能都會死在這！”
咳！
旁邊，陳述心輕輕咳嗽一聲。
雖然這場戰爭大雲國毫無贏麵可言，但長公主這番話顯然很不合時宜，太影響士氣了。
“無妨！”
華蓋下的老皇帝擺擺手。
今日能站在這裏的人，都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又豈是一番話能動搖的。
“我知道的！”
蘇落雪點點頭，“此戰關乎整個大雲國人的性命，想要活，隻能逃離大雲，但是長公主你不是讓寧凡做太子的破命人嗎？難道你不希望他破掉太子的天命？你不是封寧凡為神將嗎？你為何不相信寧凡會率兵打回來呢？”
長公主看著她，一臉無語。
陳述心聽到此話露出無奈苦笑。
“你們自己給寧凡封的這些名號，你們都不信，可我信，我知道寧凡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蘇落雪認真說著，徑自踏上台階，“所以，我在這裏等他，他一定會來！”
長公主心中歎息一聲，也不知道這寧凡給蘇落雪灌了什麼迷魂湯，讓她對寧凡如此信任。
她承認，寧凡是唯一一個有可能破掉太子天命之人，可他需要時間成長！
至於神將，她已經不想提了，結果不過是證明自己太幼稚，別說寧凡不可能成為神將，就算他真的是神將，那也是一個光杆司令。
試問，他從哪裏去尋一支能抗衡三百萬大軍的隊伍？
就是撒豆成兵，豆子數量也不夠吧？
“既然你要留在這，我也不阻攔，一會開戰，你跟緊我，我答應過要好好保護你，決不會食言，”長公主冷冷說道。
蘇落雪點頭，退在一旁。
正這時，子門打開。
王庚堯已經領著三十萬神威軍，衝進廣場內。
帝都內進行一連串的圍追堵截的巷戰，神威軍已經損失五萬之多。
當然，四國大軍死傷的人數更多，達十萬人之眾，可相對三百萬這個數量根本不值一提，四國之精銳士兵，就是拿命填，大雲王朝也招架不住！
天地壇周圍所有人都已清楚，神威軍退到這裏，就已是無路可退。
……
帝都，西麵。
此地是大雲國的糧儲所在，大燕軍在發兵時，已分出一支三萬人隊伍朝這一處挺近。
大燕好劫掠是出了名的，不過這一次攻陷的是帝都，他們總不好當著其他三國的麵，真的燒殺搶掠老百姓。
而且大燕行軍，從來不帶糧草輜重，他們必須一邊殺一邊搶，才能持續不斷作戰。
“前麵就是糧倉重地，開倉後給老子盡量搬！”這支大燕軍的主將冷笑道。
“將軍，前麵好像有一支大雲軍？”旁邊一位副將提醒道。
“放你娘的屁，大雲神威軍是他們最後一點家底了，現在已經退守子門，現在哪裏……”那主將說道一半，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也看到了。
不遠處，一麵旗幟高高舉起，上麵書寫著一個“雲”字。
另外一名旗幟上，寫的則是“神將”二字。
當主將看到這支綿延無盡頭的隊伍時，整個人當即愕住了，他想不通大雲國哪個地方還能藏這樣一支奇兵。
可當他看清楚隊伍中形形色色的服裝，兵器時，頓時明白過來，同時露出一陣狂笑，隨後驅馬衝上前去，朗聲說道：“看樣子大雲真的是氣數已盡啊，實在沒有家底了，把百姓們東拚西湊起來打仗，有想法，真的有想法，哈哈哈……”
寧凡走在隊伍的最前麵，緩步前行中，他的臉上也掛著淡淡的獰笑，說道，“不行麼？”
兩人還隔著相當距離，但以真氣灌注於聲音，猶如麵對麵。
“行，當然行，可你這百姓軍有多少人？三十萬？還是五十萬？能抵得住我這三萬兄弟們一輪衝鋒麼？”那主將滿臉譏諷笑容。
“西林軍，也是這麼想的，可惜……”寧凡帶著一抹揶揄笑道。
提到西林軍，這位主將心中微微一凜。
因為這幾日，大燕軍內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西林軍消失了！
那可是大燕國排老二的精銳隊伍，而主將蕭天瀧更是有著西林大將軍的封號。
可就是這樣的精銳隊伍，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就連蕭天瀧本人，亦失去了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