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好久不見
厚重的白雲不停的堆疊之下變了顏色，近處的風戛然而止，天空隻是靜謐了一瞬，便有白雪洋洋灑灑的落向了整個神都。
今年的第一場雪如約而至。
穿過長台，便是皇宮出行的內門，一眾官員們早已加快步伐，趕出皇宮，坐上了等候在外麵舒適溫暖的大轎，然後返回了府中。
在經過內門時，蘇凡還是停下了腳步，恢複記憶的這十年中，他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始終平靜如水。
而現在此刻，就是那個例外。
他的臉上有白雪飄落，融進眼底時好像變成了閃爍的淚光。
看著那道清麗的身影，他還是如曾少年時的那樣，不爭氣的抽了抽鼻子，然後跟著笑了起來。
一支巡邏的士兵走過之後，大雪再次變的寂靜無聲。
蘇凝蓉身披水晶藍絨，同樣看到了蘇凡。
兩人就如多年未見的老友，靜靜佇立在風雪之中，你不言，我亦不語。
那年冬雪下白了城頭，就如當年的安昌橋頭，原來所謂的久別重逢，根本沒有那麼多的情緒可言，這要靜靜的看著就好。
曾經的種種仿若過眼雲煙，這一刻也隻想見到眼前之人罷了。
蘇凡終是沒能忍住，緩步上前，很俗套的張口說道：“好久不見。”
這一次，他終於開了口。
“好久不見。”
蘇凝蓉說了同樣的話，一片白雪落在她帶有溫度的臉上，漸漸融化，一絲涼意鑽進心裏，將她還沉浸在回憶中的思緒又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隻是當年她沒有勇氣說出來的話，如今時過境遷以後，所有的一切都早已變了味道。
“看到你沒事，真的挺好。”蘇凝蓉點頭，這句話應該是她再見到蘇凡以後最想說的了吧，不然她恐怕會在深深的內疚中度過一輩子。
蘇凡點頭，艱難的從蘇凝蓉清麗的臉上移開，望向天際鵝毛般的雪花，然後說道：“你呢，這些年……還好嗎。”
蘇凝蓉點頭說道：“挺好的，生活在世俗之中，但修行並沒有放下。”
“是挺好。”
沒有真氣護體的蘇凡摸著凍的發紅的鼻子，說道：“聽說你和君半生成婚了，他可是年輕一輩中最強的那個男人，挺好的，你一定挺幸福吧。”
“兩個人能夠走到一起，很少是因為幸福。”
蘇凝蓉緩緩開口，蘇凡緩緩皺眉。
“而是因為合適，世俗中的門當戶對對有些人而言並非是一種諷刺，而應該是一種解脫。”
蘇凝蓉同白雪一樣冰冷的神情下漸漸勾勒出一抹笑容，說道：“而且我現在確實挺幸福的。”
蘇凝蓉很少會露出笑容，蘇凡也很難見到過，他隻是看著對方，喃喃說道：“希望如此吧。”
蘇凝蓉又斂去了笑容，沉眸說道：“你的傷還沒有好嗎？”
蘇凡眼底閃過一抹灰暗，而後笑著說道：“本來是好了，不過又遇到了一次刺殺，所以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調養才能恢複吧。”
“刺殺？”
蘇凝蓉心中悸動，問道：“是誰做的？”
蘇凡凝眉，而後搖頭，說道：“還不確定，隻有猜測。”
蘇凝蓉神情恢複了平靜，沒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叮囑道：“神都並不太平，反對聖後的聲音其實到處都可以聽到，你如今身在朝廷，日後也要小心一些。”
“好。”
蘇凡點頭，隨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十餘年後的久別重逢，少了那些激動與喜悅的情緒，更多的卻是關切和問候。
但重逢終究還是以久別故人的身份罷了。
天上的雪很大，很快便覆蓋了周圍的一切事物。
龍鍾敲響，分別的時候也該到了。
“母親！”
突然，一道嬌俏的兒語從皚皚白雪中傳來，令蘇凡有那麼一瞬間的恍神。
如果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的話，那麼，這一刻的分別是不是也就不複存在了呢？
寒風將蘇凡的思緒硬生生的拽了回來，他看向那個如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女孩在不遠處跑來，然後撲進了蘇凝蓉的懷裏。
蘇凝蓉始終在笑，直到這一刻蘇凡才猛然的意識到，原來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已經不再是那麼稀奇的事情了。
我們終會為了一個人而改變自己，但遺憾的是，蘇凝蓉為了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也是直到這一刻，蘇凡才明白蘇凝蓉口中的那一句世俗是何意思，原來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這世間有很多的事情，都苦在當時，可後知後覺以後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最好的選擇。
蘇凡也是在這一刻的漫天白雪中幡然醒悟，原來長生並不在天地之間，而是在紅塵之中，原來長生終是逃不過世俗。
“母親，他是誰？”小女孩看向蘇凡，問道。
蘇凝蓉溫柔的抹去小女孩臉上的雪水，說道：“他是母親的親人，當年和母親同樣來自蘇府。”
“叔父好。”
小女孩走到蘇凡的身前，伸出手捂住他的凍的發紅的大手，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蘇凡的身子如今的確孱弱的厲害，但他依舊露出和煦的笑容，伸手摸著小女孩的腦袋，說道：“真乖，你叫什麼啊？”
小女孩兒說道：“君萱，叔父也可以叫我萱兒。”
蘇凡說道：“好名字。”
“萱兒，你堆的雪人要倒了。”
蘇凝蓉的聲音傳來，君萱叫了一聲，趕緊跑了過去。
“你慢點。”
看著君萱跑開的身影，蘇凝蓉臉上滿是溺愛。
這才是她幸福的源頭。
蘇凡摸了摸發紅的鼻子，猶豫片刻，還是說道：“應該還有些時間吧，想聽個故事嗎？”
“嗯。”蘇凝蓉輕輕點頭，這個故事她確實很想聽，而且想聽很久了。
世界有一種感情最難了斷，但終歸是要了斷的。
“當年有一個少年他為了一個女孩，奮不顧身的想要做好每一件事，後來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的足夠好了，可是那個女孩還是選擇離開了他。”
“少年當時不懂，後知後覺才明白有些安排是命運早就注定好了的，對吧？”蘇凡隨後笑著問道。
“是。”蘇凝蓉轉過身不去看蘇凡，而後緩緩的點頭。
“如果時間可以重新來過的話，你……”
“也隻是聽聞過。”
其實這世界上最遠的並不是距離，而是兩人之間隔著的那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