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不語
盛夏之後，溫度終於不再那麼燥熱，偶爾還會刮起一陣涼風，吹過神都的大街小巷，更顯舒適愜意。
神都某處酒樓的二層雅間裏，八皇子依舊身著紫金華服，他身旁的老者盤膝坐在案塌上閉目養神，永遠寸步不離。
紫檀在香爐中散發著香氣，玉珠圍簾後恭敬的站著一名大臣。
八皇子放下茶具，緩緩說道：“太子那邊應該已經暴跳如雷了吧。”
大臣恭聲說道：“是，正如殿下預想的那樣。”
這十五年來，文帝很少會有清醒的時候，他把那隻狐妖始終留在自己的身邊，令她獨守空房，很多人自然而然的便去猜測她和太子的關係，甚至使計去探測。
八皇子看著嫋嫋升騰的紫檀香煙，說道：“知沙的七彩流沙的感知能力很強，還有昨晚那三個青年，其中的兩個來頭都不小，告訴那兩個人別再神都裏逗留了。”
“是。”大臣恭聲，準備離開。
八皇子叫住了他，說道：“這次林老不會再出手了，讓他們盡快離開吧。”
大臣離開後，始終閉目的林老，睜開雙眼說道：“南齋教宗那邊會派來長老。”
八皇子點頭，說道：“知道了，我會跟母後言明此事的。”
文帝年事已高，又臥病不起，大周自然漸漸分成了兩股勢力，在暗中較量。
一處勢力為太子掌管，他是文帝長子，大周下一任皇帝的最合理繼承人，擁護他的人自然不少，而且多半是那些位高權重，輔佐過兩代明君的老臣，他們思想固化，拒絕新的執政理念，這類人往往都很忠誠。
另一處勢力，自然便是八皇子，他的母後便是當朝皇後，在文帝養病期間，一直是她在垂簾聽政，手腕極硬，近些年網羅了朝中朝外不少的新鮮血液，包括如商闕那一類未來大周的翹楚。
當然皇後能在爾虞我詐的皇宮深處地位如此穩固，靠的並非她的身份，而是她背後的族氏，那個僅次於魔訶位列的百族第二的民族。
神都裏有一處開滿金禦牡丹的院落，這個時節花香最為濃鬱，飄散很遠依舊能夠聞到香氣。
牡丹是大周的國花，在神都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但金禦牡丹除了皇宮裏，隻有那些權略大臣的深宅府邸才有資格種植。
當朝第一大學士，天不語的府邸自然有這個資格。
微風吹過金色的牡丹，在日光的照耀下，猶如花海，波光鱗雲，奇景難見。
天不語身穿一身儒白長袍，就像是一個有些懶散的老學究，站在微風下，依舊在靜靜地觀摩著那盤棋。
那是一盤看似無解的死棋，要如何在死棋中尋找活路，是一件極為廢腦筋的事。
天不語的府邸裏隻有兩人，除了他自己，另一個人便是他的書童，這些年依舊沒有絲毫變化的小男孩，甚至連身形都沒有分毫的變化。
他就像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但這些年他卻把學士府打理的井井有條。
小書童端著一杯溫茶來到院落，放到石桌上後並未選擇離去，而是躬身站在天不語的身側看著他在看著的棋局。
這些年他一直在看著這盤棋，小書童自然也很好奇。
今天的小書童有些特別，似乎是一些問題壓在心頭已久，讓他不得不開口問道：“老師，如今朝中局勢表麵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很多重臣都已經選擇明主，勢要輔佐其即位，可老師為何遲遲不做選擇。”
天不語聞言，緩緩收回目光，望向遠處那朵盛開的最為嬌豔的金禦牡丹，有些出神。
他依惜記得當年文帝年幼，朝中局勢不穩，有很多奸逆之臣欲要罷除文帝，另立新主。
再立新主也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大周千年基業很快便要易主換姓。
當時，便是他第一個站出來立保文帝，穩住大周江山，拖到四大將軍帶領玄兵殺回神都後才成功誅殺那些奸臣。
“老師……老師……”
天不語的思緒飄了很久，陷入回憶，小書童連叫了數聲，才令他回過神來。
小書童沒有放棄，又問了一遍，說道：“老師為何遲遲不做出選擇呢。”
天不語看著書童，這些年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且認真的看著他，說道：“我已經做出選擇了。”
天不語是大周第一智者，他的目光好像鴻蒙之眼，能夠看透世間萬物一般，令小書童不由後退了兩步，不 敢與他的目光直視。
天不語收回目光，繼續望著棋盤，說道：“齋堂的木桌上有一些碎銀，是我這些年來的俸祿，你回去收拾一下，帶上這些俸祿離開這裏吧。”
“啊？”
小書童聞言神色明顯一怔，良久才道：“老師您不需要我了嗎，要是我哪句話說錯了，求您一定要原諒我。”
天不語沒有解釋什麼，隻是輕聲說道：“走吧。”
小書童沒有離去，而是跪下身子，神色顯得極為憂傷，乞求道：“老師，沒有我的話，日後誰來照顧你的衣食住行，求你讓我留在這裏，不要趕我走。”
天不語忽然笑了，是因為小書童的神情動作看在他的眼裏顯得有些可笑，讓他不得不笑。
“沒想到我一個年邁的孤獨老者竟然令挲夜閣這般費心，還是你們的閣主改了行當？”天不語老眼沒有一點渾濁之感，透明澈亮，裏麵隱有慧光在湧動。
小書童聞言先前憨厚天真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和狠厲，真就如殺手一般。
金禦牡丹無風自動，氣氛有些壓抑！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的？”小書童緩緩站起身，才到天不語的腰間，但這毫不影響他周身散發出凜人的氣勢。
“從開始的時候。”
天不語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惶恐，淡然說道：“隻是沒想到挲夜閣這麼重視我，多年前便派了閣內的童詭大人潛伏在我的身邊。”
童詭冷笑，說道：“殺你，豈能不重視。”
天不語無驚，說道：“你敢殺我？”
“天下間還沒有我們挲夜閣不敢殺的人。”
童詭臉上厲色湧現，懷中閃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以極快的速度刺向天不語。
無聲的氣勢震落近處的樹葉，淩厲的氣息斬碎遠處的牡丹花瓣。
天不語依舊沒有惶恐，甚至露出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