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冒出濃濃的聖德之力,長盛幾乎沒有費力氣,就把這虛空獸獸皮煉化到自身身軀之中。感覺自己如置身迷眩的星空,長盛微微一晃,搖搖頭站穩。
“大道悲泣?就憑你這樣的無德之神,憑什麼讓大道為你悲泣?”他很明顯感應到外界的星辰,反而一下看不懂在這天道的意思了。
難道老者這樣殘殺無數生靈的神明,死了以後也值得悲痛嗎?
趕緊在白霧裏穿好衣物,長盛走到雪寒衣身邊拉了她的衣袖。
“你做什麼?”
“我把虛空獸的符文煉化到自身身軀之內了。”一問一答,長盛在說著一件極為平淡的事,雪寒衣是真的麻木了,她都不再會去追問了,隻是點點頭。
“哦,那挺好的。”
明顯看出雪寒衣似乎有些不知道說什麼,長盛轉身看著火海,道:“告訴你一個秘密,自多年前異族出現,天地大道開始演變之後,仙界的仙境修士如雨後春筍,但他們的境界!”
“他們的境界突破極快,但突破之後,真實的戰鬥能力並未跨境提升太多。”雪寒衣給長盛補充,他也相信雪寒衣這樣的修士,自然會體會到其中的異常。
“對,所以後來,司衍聖地兩次派人去劍宗試探,發現那些金仙死後,並不會引起天地大道同悲,剛剛,這老家夥死後,我感應到天地大道的悲傷。”
看看長盛的臉,雪寒衣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他不知道長盛到底要說什麼。
披著頭發的長盛回身,看著眼前無盡的火海,大聲道:“不管我人族是來自古神,還是來自其他地方,最開始的時候,我們與天鬥、與地鬥,與妖族鬥,與神明鬥。如今,我卻是有些看不懂,玄門一直禮敬的天地,怎會為如此一個神明而悲傷,韓某十分不解!”
他仰頭看著上方,也就是無盡火海。
完全沒有壓抑自己,長盛的聲音攜帶著自己的憤怒,完全往四麵八方擴散。
一直以來,人們普遍相信巨頭三尺有神明的說法,修為到了一定地步,修士們都知道這件事是真的,這世間看不見的地方,有著各種司業之神。他們記錄著生靈生前的功過,主宰者生靈死後的往生。
比如冥府的各位鬼王,比如長年在冥界遁世不出的鳳族,都可以屬於司業之屬,可他們卻不是神明。
因果報應、眾生輪回,消弭眾生業力,都在他們的手裏主持。
這老者死去,天地悲傷,讓他開始‘大逆不道’地懷疑起這天地大道。玄門最敬天地,他此時張狂而語,量雪寒衣這樣的仙海宗門之主,也覺得他著實大逆不道。
然後,她就有些沉默了。
“我人族敬天地,敬畏鬼神,敬畏這世間真理,可這天地似乎無情無義,韓某就是不明白,什麼人都值得被天地悲傷、銘記,拿著世間何來正義和邪惡之分?為何要區分各族和神明?”
雪寒衣心裏大受震撼,雖然不明白長盛此時的張狂和質疑的本意是什麼,但她隱隱明白,長盛質疑的天地,和平常人們所敬畏的天地,似乎不一樣。
他是走神道的一個人,質疑天地為何?這不是自絕道路嗎?
果然,她剛剛這般想著,就發現長盛的自身氣息快速地衰敗,而此時更是出她所料,狠狠一掌拍在自己腹間,他的自身乾坤被扯了出來。
一個三尺大小的微觀世界被他舉在湖海之中,雪寒衣看著他此時魯莽的舉動,大喊道:“不要!”
正要往前一拋,長盛又愣住,他看著這個微觀世界裏一切,生靈自在,萬物真實,可他就是覺得好假。
如果生靈成神的盡頭,還是要不分正邪,還是要隻為自身所代表的‘天道’而悲,那,這修行有何意義?
這自在長生有何意義?
“它們是無辜的、它們是真實的,你們清微劍宗一定有人知道真相,你可以回山之後,再做這樣的決定。”
長盛看見了什麼,他居然看見了雪寒衣雙目含淚。
連她這樣心如鐵石的劍修,都知道悲憫這世間眾生,為何那樣的神明,反而得到提天地的認可?
憑什麼?我韓長盛不服!我不服!
心底瘋狂呐喊,長盛的眼睛裏散發出一陣陣烏黑的光芒,身上浮現的青色龍鱗瞬間變得烏黑,他死死盯著眼前這三尺方圓的自身乾坤,隻覺得手裏托舉之物,萬鈞之重,無法輕易收回,也無法輕易舍棄。
他陷入對天地深深的懷疑,整個人身上,仙力亂竄,再也看不見一絲神道的韻味。
漸漸地,他的小臂上青筋暴露,似乎托舉眼前的世界,已經達到他自身的極限。
雪寒衣看著他身前的空間,用一種十分小心又溫和的語氣,道:“放過自己吧!”
聽見她的話,長盛一下轉頭死死盯著她。
這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啊?
時間所有的神聖和邪惡,都在他雙眸之中,時間所有的悲憫的殘酷,都是他的情緒。她看不懂他眼裏衍化的萬物具體代表著什麼,可她看見了他堅定不移的意誌。
又如被神明注視,雪寒衣驚叫一聲,趕緊避開長盛的眼光,一旁的巨吽又暈過去了。
眼睛變化的各種顏色額,漸漸變化成明朗區分的三色,白色黑色的清亮的一種顏色。
最終,化作清亮的顏色,長盛的眼睛恢複正常,他看著瑟瑟發抖的雪寒衣,又把目光遊移回到眼前的空間上。
他在緩慢,用力地,把空間收回自身氣海的位置,整個人的神道韻味散發,他恢複了神道修為。
“天道所顯?便是神明?神明所化又是什麼?你們最終被萬族打敗,何以代表天道?不,你們被人族打敗,何以代表天道?天道?”
他喃喃而語,瘋狂質問,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天地。
“我不要大道所顯,我也不要神明幫助,我要,自身而神!”
最後四字,長盛歇斯底裏地喊出,他身上爆發出一陣陣強光,那些代表著他的機遇造化、代表著他從親近的女子身上得到的好處的光芒,被他逼得快速離體,分布在這火海之內,圍繞他快速旋轉,帶起呼呼的風聲。
“嗯?既然你們舍不得離去,那我就助你們一臂之力。”
他散功自立,體內沒有一絲仙力存餘,連整個人都是一種神魂空靈多的狀態,他不要自己一路走來得到的機緣,也不要自己修道修來的一切。
如死了一般,長盛身上不散發任何氣息,自立於火海,沒有任何防護,周身萬道卻不近他身。
雪寒衣艱難地抬頭,看著長盛身邊旋轉的所有光華,她看明白了長盛自身的所有底牌,清楚了他神魂之中的所有秘密,恍恍惚惚之中,她又覺得自己似乎什麼也沒看見。
怎麼會這樣?
她這樣的劍修,都是對自己無比自信,定睛再看,卻隻是看見各色光華旋轉,再看不出其間秘密,剛剛看見的東西,似乎瞬息間就忘記了。
以長盛為自身為起點,一個龐大的神魂在他體內生出,匍匐著看著仙海,漸漸升高擴大,一直高出了高處的青氣。
“長、長盛,是你這家夥嗎?”
清清的聲音帶著驚喜和不確定,似從天外傳來,長盛看著下方的星辰和仙界,剛剛要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忽然天旋地轉,俯視仙界的神魂驟然消失。
身在火海的他一下睜開眼睛,周圍旋轉的光華瘋狂湧進他的身軀。
隻感到十分饑餓,長盛原地張嘴一吸,這龐大的海底火山,被他瘋狂地吞噬,龐大的火靈力直接被他簡單粗暴地用嘴吸收,無邊的火海變成一個巨大的漏鬥狀,連帶著巨量的浮冰和海水,也被長盛吸收。
他身邊周圍形成一個十丈大小的空間,空間之外是瘋狂旋轉的水火。神魂都在暢快呼吸,長盛感覺歡暢極了。
“火神,饒我一命!”
巨量的海水裏砸來一小塊黑色的石頭,他眼神一凝,一口吞下,接著,那火焰神明就被旋轉的海水和火焰撕扯,龐大的身軀變成一縷縷火焰,被拉扯進無邊的海水之中,被長盛吸收。
從高空看去,深海裏火光隱現,整個海麵在急速旋轉,中間有一個空間通道,通道的底部,就是仰頭的長盛。
附近的海麵下降了好大一截水位,站在水底的長盛打一個飽嗝,一抹嘴,苦笑道:“似乎動靜有些大了。”
周圍海水裏包容的一切,都被他吸到自身之中,他苦笑內視,頓時就驚呆了。
自身乾坤變得廣袤無比,成一片寬廣的海洋,中間有一個千餘裏方圓的陸地海島,海島上矗立著一座高聳入雲的火山,這小島大小不過千餘裏方圓,而這火山高度,遠遠超出千餘裏,長盛神魂感應,不知多高,隻能感受到高空的石灰煙霧裏一片迷茫。
“火神,你為何要殺我!”
一聲悲哀至極的聲音自長盛乾坤之中回蕩,他的神魂愕然地看著前方的火山,覺得這天下間最詭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高聳的火山上顯化出一絲絲流轉的火焰符文,就是神明所化。
“天地不仁,孕育大道神明,今有人族子弟,自身而神,要淩駕於諸天之上。”
他這霸氣的回答後,火山上的符文開始熄滅,整個山體變成黑色,隻有上空的噴發景象無聲流轉,循環在整個乾坤之內。
一下回神,長盛感應著那些對自己不離不棄的機緣,伸出雙手,自問道:“我做了什麼?”
接著轉頭,打出一道靈光沒進雪寒衣額間,一下倒在地上。
驚駭的雪寒衣遠遠看著長盛,小心至極,看著漸漸擠壓而來的海水,她一個跳躍把巨吽撿起,放在長盛懷裏,抱著長盛幾個跳躍,一下躍出仙海。
轟!
下方,水體合攏,遠處的海麵在向這裏補水,四周激流相撞,掀起巨浪。
看一眼懷裏的長盛,雪寒衣滿是敬佩和震撼。
你做了什麼?你是個怪物嗎?
遠處的海麵,一個人影衝天而起,司衍非空極速衝來,欲走的林雪又停下。
眼神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司衍非空好奇道:“你們經曆了什麼?”
“抱歉!”
無可奉告,雪寒衣隻能如此言說了。
讓她意外的時,司衍非空居然點頭了。
“你給他的密文被毀了,他不知道裏麵記載了什麼,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看見了,但我說不出來。”
雪寒衣解釋,讓司衍非空更驚訝了。
是什麼約束,才讓一個大劍仙說不出心裏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