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望道友答應!”
這吳用語氣間已經流露出死誌。
長盛取出一根藥材,不待他反應便給他綁在身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道友,不至於此,何不把傷養好再說?”
吳家和朝廷爭鬥兩百來年,想來,對天武的修行勢力和天風的修行勢力,都有不少了解,那吳明隻根據自己的常用口邊話,就能猜出自己是白水人氏,若是吳家願意,可以為自己提供不少情報。
胸口的傷勢,肉眼可見地好轉,吳用看著長盛的目光有些複雜,繼而一搖頭,默默地體會著傷勢的恢複。
圍觀的人開心起來。
其餘人等見吳用閉眼療傷,一些人飛快往回跑,看樣子是去翻找合用的藥材,一些人則把其他四人攙扶著坐在一邊,清理傷口。
見長盛和自家老祖宗關係很好的樣子,輩份不夠的吳家子弟一時間倒是不敢上前胡亂安排,有幾人朝這邊看了幾眼,欲言又止。
裝作沒看到,他就站在一邊,等待著吳用恢複。
“撿回一命了,多謝道友。”
“你既然知曉我身份了,心裏不怨恨就算好了。”
“道友說笑,我是真心感謝。”
吳用搖搖頭,看著遠處的雪山,若真的可以不死,再看世上兩年光景,也是老來的人極為願意的。
“想來我吳家得罪道友,是因為那金毛狗,也是天意啊,若不是我們想著搜刮雲嶺,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唉!”
“那金道友與我有解惑相伴之恩,現在已經是我義弟。有許多事,或許是命裏安排,此間說來話長,道友何不找個靜室,你我好好相談?”
老者聞言一怔,也對,這道友如此年輕,看來需要在我這了解許多事,李家那邊也可,隻是皇家,終不如自己現下的情形好說話。
遂開始安排眾人。
“你們把他們安排去治傷,我與兩位道友要閉關一兩天,打理一下傷勢,不用驚惶,先前我說的事,是因為我要死了,承蒙道友相救,日後之事,等我出來,再作安排,你們照舊即可。”
說完就帶著長盛二人往一邊走去,眾人趕緊讓開通路,不少人高呼著祝老祖宗福壽安康!
“吳家子弟之團結,讓人動容!”
“唉,這些年隻顧小家了,走岔了,走岔了啊!”
此人不知活了多少歲月,雖然先前交代後事的話語有些打臉,但畢竟經曆了常人難以企及的歲月積澱,心誌堅定,沉冷下來,發現吳家際遇也沒有到滅頂之災的時候,那些極端的想法也收了不少。
“這是我平常修煉之地,兩位道友請!”
本以為開了門就進去,就行了。
可進去,走了很遠,這是一條通往雪山之外的路,有些高低起伏。
“道友莫急,此岔路分上下,上路在雲海之上,下路在雲海之下,道友願往何處?”
“那就雲海之上吧!”
長盛萬萬想不到,在這凡界人間,居然有如此盛景。
此處露台出岫於雪山,上方旭日金光,普照萬丈;下方雲海翻湧,遠一些的地方雲層比較稀薄,隱約可見下方大山林海;平視遠望,可見一些模糊的齊頭山嶽,書裏的仙家道場,大概就是如此地般了。
窗外雪風呼嘯,靜坐於此室,有一種融於天地之感。
“現在傷勢恢複,靈氣隻待時日足夠即可恢複,道友有何疑問,盡可言說。”
長盛沒有去碰手邊的茶,他覺得喝茶有礙於此地天成的自然氛圍。
“不如道友安心恢複,我先去露台暢觀一番如何?”
無用聞言,和藹一笑:“道友盡管觀玩,厭煩了便可進來。”
雲嶺十萬大山,山山相連,綿延無盡;山間多水,激流平緩,無日無息。
自己修煉以來,還是第一次這般心胸開闊。
“公子,我看在此處。”
長盛微微點頭,走向露台外緣。
大日金光,照耀雲海,水汽蒸騰翻湧,遠處的雲海如大海潮生,奔湧而來如萬馬奔騰,到了近處又被依附在山裏近麵的氣流衝散,如此往複不息,長盛感到丹田微微的顫動。
慢慢地,整個氣海顫動。
無邊的靈氣海洋也如碧海生潮,長盛一手扶住欄杆,緊握冰雪,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感覺到自己站在山頂,俯仰之間遼闊長遠,又看到自己身後的紅魚目光緊張,也看見遠處奔湧的雲海潮頭,那種詭異的兩個視角,又出現了。
睜眼向高處看去,高處越高,青天蒼冥,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記憶裏那巨大的自己,並未出現。
長盛在雪山間遊蕩,見了高山之高,見了雲海之多變,體內的《紫雲法》和《浩渺羅煙步》自行發動,調動著海量的靈氣,在長盛體內不停地運行演練。
他看得到繁複無比的靈氣運行路線,但是太多了,看久了,居然額頭鼓脹,這是神魂力量不堪重負的表現。
可他舍不得放棄觀看,那些路線遊魚戲水,自然而然。
整個人放開欄杆,飄蕩起來,看樣子就要往雲海裏走去。
“公子!公子!醒醒!”
“公子!”
一聲聲聲音回蕩在腦海,四麵八方皆是,溫柔浸潤,長盛沉迷。
陷於這種奇怪境界的長盛終是被一股大力臨身震醒。
自己一隻腳在空中,已經向前邁步,紅魚正拉著自己另一隻腳,而吳用站在門前,正詫異地看著自己。
“我這是怎麼了?”
“紅魚不知,隻能公子自行體會!”
“過了多久了?”
“盞茶時間!”
鬆了口氣,又有點失望。
上次找老金的時候,自己也是莫名的與自然共道,隻是瞬息一夢,醒來已過半夜。
此次如醉人酣睡,本以為也是半晌,哪知才是盞茶。
“迷了眼了,迷了眼了。耗費大力氣開鑿這露台,隻想著征服天險,獨為仙人,卻在陋室裏自固自礙,耽擱了修行,若非道友開悟,吾不知修行風光,正在此間,長盛道友,可要進屋細細回想?”
長盛此時腦海裏閃過眾多畫麵,也是不想其他:“好!”
二人進屋,長盛瞬間打碎冒氣的茶壺,在迷糊中直接坐下打坐。
吳用走到露台邊上,眼裏滿是激動,平複心情,竟也立馬站定閉眼,似乎也是有所得。
屋內屋外,時間猶如靜止,畫麵定格。
閉著眼仔細回想功法路線,長盛覺得,剛剛若紅魚不拉著自己,在那種狀態下,也可以在雲海裏暢遊一番,長時間飛行,得化神期才行。
一幅幅天地之景和功法路線的畫麵交替,他隱隱有所感悟,可是抓不住,隻得經曆記下,他知道,這是自己神魂不夠強大,修為不夠深厚。
能記下多少都算數,日後自己定然有用。
“紅魚,過了多久了?”
“公子,太陽已經落山了。”
“吳用呢?”
“吳用說他觀雲海有所得,多謝公子啟發,明早再來謝過!閉關感悟修行去了。”
“對了,公子餓了嗎?門外有些飯菜,是吳用吩咐人送來的,熱著呢。”
“拿進來吧,我真餓了。”
擺好飯菜,二人對坐,吃飯安靜無聲,偶爾間,長盛還在回想自己白天觀想到的一切。
咦?氣海在緩慢收縮?
這什麼情況?你停止擴張就好了呀,你收縮?
你要是縮小了,那小爺築基期無敵的幻想不就空了?
麵色變換,咬著筷子死死地盯著氣海。
“公子,你怎麼了?”
“哦,沒啥,我的氣海在緩慢縮小。”
“這?沒有其他感覺嗎?”
“沒有,一樣的感覺,隻是感覺氣海內的靈氣越來越重,重量和以前是一樣的,隻是範圍更小,才越來越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紅魚明白,公子,你會不會是要自然築基?”
“自然築基?”
“木姐姐說啦,有些奇特的種族不需要服用築基丹或者有築基作用的天材地寶,隻管自己修煉,就可以築基成功。隻是沒聽說誰築基前的氣海如公子這般廣大!”
想起那無邊無際的變態氣海,紅魚也吐了吐小舌頭,繼續扒拉著飯菜。
“不知道,也許吧!”
越來越凝練的感覺,讓長盛覺得自己還真有這樣的機遇。
“我感覺公子有些變了呢,就像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雲霧金光,可是仔細看,又什麼都沒有。”
“是嗎?可能你感覺的是對的。”
他並沒有隱瞞,紅魚感覺的景象,和自己經曆的很像。
“現在天黑了,明早日出前,你可以去露台觀想,也許你也會有收獲。”
“那我現在就去?”
紅魚俏皮眨眼,長盛這變化,她也很羨慕的,那吳用都有所得,自己這麼聰明的,也會有的吧?
長盛大笑,這也太功利了。
“吃飯吃飯!”
二人這樣對坐吃飯,還是第一次,一時間畫麵靜美。
“公子,要不今晚我們看星星?”
“看星星?還看月亮呢我,隻要你不怕冷,我就陪你看!”
這裏可不比平地上,雪山茫茫,溫度很低,風很大,即便紅魚是水族,此地水汽豐沛,她也未必頂得住。
“那好呀,今晚公子就陪我看月亮!”
二人用了餐,招來冰雪化為水流,把餐具收拾停當,這才去了露台邊。
今夜恰巧無風,雲海消失不見,天上的星月如洗,似在近前。
二人背靠著坐在欄杆上,靈力傍身,自然不會摔下去。
“公子,仙界的星星和月亮和凡界的一樣嗎?”
“月亮是一樣的,星星不一樣?”
“公子怎麼知道?”
“木瞳說的呀,她從仙界下來,應該是真的。”
月兒高掛,星兒環繞,兩人隨意說著話。
“夫人最近老是對我說,公子再過兩年就可以定親了。”
“兩年?兩年我才十三歲!”
“夫人說在你們老家,十四五歲的男女就該成親了,一是要增加勞動力,而是年紀大了,未成親的男女都會被村裏說閑話。”
“娘親知道我要修行,不會如此安排的。”
“那為何夫人老是對紅魚說這個呢?”
“嘿嘿,說不定娘親看我們家紅魚長得漂亮,想讓你做她兒媳婦呢?你想想,娘親可對其他人說過?”
紅魚鬧了個大紅臉,關鍵是公子還說得那麼認真。
夫人以前好像也對木姐姐和寶嬋妹妹她們說過呢。
我才不要做公子的新娘子,跟著公子就好了。
此時紅魚自己想著自己的,長盛體內的氣海在快速縮小,二人一時無言,看著天上的星鬥入迷了。
過了很久,紅魚才注意到公子好久沒說話了。
有些慵懶道:“公子,你睡著了嗎?”
“紅魚,你看看我這是什麼情況?”
長盛的聲音有些激動,有些奇怪!
“啊?又看?”
這上次自己啥秘密都沒看到,好吃虧呢!
二人跳下欄杆,長盛對著她認真點頭,自己盤腿坐下。
紅魚見狀隻得一隻手撫摸著他的百會穴,閉眼感應。
隻見長盛無邊的氣海已經消失無蹤,所有的靈氣被壓縮成一個雞蛋大小的青紅色渾圓珠子。
我的天哪,如此多的靈氣壓縮成這麼一顆珠子,得多麼堅固?
珠子最裏麵包裹著一顆珠子,裏麵的珠子不時散發出一些黑氣,被包裹的珠子吸收同化。
“公子,你該不會是和我一樣吧?”
“你才是妖怪,我可是人族,人族懂嗎?”
長盛也很俏皮的。
“那公子怎會結丹?”
紅魚一時間還是很震驚,上次她居然沒察覺到那顆黑色的珠子。
“結什麼丹啊?我這明明是靈氣珠子,對了,裏麵那顆是一位前輩送我的,說可以讓我跑得更快呢。”
翼雲子姐姐這稱呼,還不知道現在的她會不會反感?
“我知道公子和常人不一樣,但是沒想到公子如此奇特!”
奇特?你用奇特來形容我是啥意思?真的奇特?
“那公子可有感覺?”
“感覺自己奇特嗎?沒有,我倒是感覺自己真的要築基了,隻是感覺,具體什麼時候,我說不上來。”
斷開心神聯係,紅魚看著長盛充滿驚奇。
“嗯,咳,雖然我也很好看,你也不用這樣一直盯著看吧?你那眼光是什麼意思?”
紅魚認真道:“或許公子和一般的人族修行者不一樣。”
至於真的這麼認真的嗎?
看著紅魚那眼神,長盛不由得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一樣,想著想著,似乎字真的不一樣。
我明明修的是水行功法,可那紅色的靈氣是什麼?
怎麼幽冥前輩那黑色的靈氣,會被自己的靈氣輕易同化?
別人的都是池水、湖水、海水,反正就是水,可我的為什麼是珠子?
天亮了,可惜的是日出並不在山的這一邊。
紅魚看著遠處再次生成的潮湧,並無感覺,有些泄氣。
“機緣嘛,不是固定的,你不要氣餒!”
“可總是感覺公子更厲害了,我怕以後修行,跟不上了。”
二人說話間,更遠處響起了聲音。
“道友,道友可是醒了?”
這老者,你沒見我們正說話嘛,直接喊就是,我當然醒了。
“看了一晚上的月亮,沒睡呢!”
吳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僅靈氣全恢複了,整個人看起來居然有一種年輕了許多的感覺,褶皺的臉龐麵皮,如今抻展了許多。
“看來你昨天收獲不小。”
“哈哈,還是道友到來,我才有這個運氣。”
“對了道友,我已經讓人把那些修行的靈材整理過了,修行者能用的,確實不多,隻有十來株靈草,可做煉丹之用。道友皆可帶走。”
“這麼少?”
長盛這下真的有些奇怪,當初自己在那山魈洞府,可就破壞了不少靈草。
“修行可用之物,哪有那麼容易找到?不然偌大的天武國,李家怎會隻供養了幾百修道士?我雲嶺山野之物頗多,不過也是百來人的修行規模而已。”
那倒也是,若真是多,那些山野道觀佛寺的高人,恐怕就更多了,所謂老神仙,就是太少。
“也是,我們修行,也不是那麼容易。”
“是極,對了道友,昨日偶有所得匆忙離去,今日道友有何疑問,咱盡管暢談。”
三人進了屋,長盛先醞釀了一下,開始從什麼問起呢?想著江底那些死去的嬰兒,便開口道:“吳道友,我見吳家修行之人不少,凡俗子弟也聰明,那郡守府江底的嬰兒是做何用?”
“此事說來慚愧,族裏有人走偏了路。之前我吳家有一神奇白玉,可檢測修行天賦,隻要可修行之人,無論老幼,隻要抓著白玉,白玉閃光,便可檢測出此人能否修行。族裏有人用這個辦法在城中周邊劫掠孩童,此事,說來慚愧,我已安排族人出山,真正為雲嶺百姓出一份力,我吳家造的孽,我吳家來還。”
吳用並未深說,但長盛明白了。
和老金說的相差不大,相差的地方,自己已經明白。
“那黑巫是什麼?黑蠱和他們是什麼關係?”
“黑巫是我雲嶺很多年前盤踞的僰人後代,為躲避殺害逃到了雲嶺深處,如今他們不修行,隻靠飼養培育蠱蟲,在大山深處威懾力不小,他們離這裏很遠,黑蠱是他們的聖物。”
僰人遺族?
心裏一震,那這些族人可有修行功法?靠什麼在大山裏立足?
如果有,那功法和風林火山有何不同?
“哦?僰人族?我有些感興趣,若道友有空,不如和我去僰人族地盤逛逛?”
“道友也是白水人氏,知道僰人族也不奇怪,我已傷愈,隨時可往!”
接下來,長盛問了許多心中疑惑,對天武,和周邊的修行勢力,大概了解了一些。
至於吳家的將來,經過此次,老者已經徹底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