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鎮的馱炭馬隊被征集,運送物資去郡城,這件事,吳守金做得很小心,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特意隱藏。
開了足額的工錢,大家都很願意,反正大家現在是半個官門長工,縣太爺發話,安保工錢都足夠,大家都沒疑議就去了。
為防止造成誤會,長盛打算帶著木瞳一起去郡城打探一下消息,他的計劃裏牽扯著很多人命,得小心。
書院已經開學了,為了趕時間,長盛決定親自出馬,八九天的時間,騎快馬趕路足夠來回。
第二天早上,安排好家裏的事,向夫子說是要回老家進山去找點藥,他就準備出發了,不過木瞳想不想去,他還沒問。
“昨天晚上修煉得如何?”
木瞳被他這問題問得奇怪。
“你怎麼知道我可以修煉了?”
“感應到的,我要去郡城辦點事,你要不要去?郡城可比縣城好玩多了,我們去玩幾天,再回來!”
“喂你還要不要臉?”木瞳以為長盛在故意留意她的動靜,不過馬上反應過來:“啥?你現在就能感應?靈識這麼強嗎?”
“我這不是靈識,算是一種感應吧,反正方圓百丈我還是可以感受到風吹草動。”
“這樣也行?我和你去吧,我也不知道要在凡界待多久,到處看看也好。”
“你會騎馬吧?”
“那當然!”
長盛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怎麼了,說是靈識吧,他居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圍百丈的動靜,這是神識離體後才有的效果,這得到飛仙,但是他的精神力隻能看,不能戰鬥,更別說真正的離體存在,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化神期的修士靈識已經向神識轉變,隻是無法離體戰鬥,單獨存在,所以還是稱為靈識,他這種四不像的感應,他一直懷疑跟體內那個虛影有關。
縣城的車馬檔頭好馬很多,隻要你出得起錢,隨便挑。
“把昨天給你的路引帶上,到郡城要用。”
“走吧,帶著呢!”
長盛眼睛都看直了,出了城縱馬狂奔,木瞳在馬背上簡直猶如隨風搖擺的柳絮,騎馬都是信馬由韁,手舞足蹈,根本不怕摔,隨著馬背起伏。
那馬兒還很聽話,挑馬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似乎是馬欄裏的每匹馬都對木瞳很親近,長得漂亮還有這種優勢?
反觀自己的坐騎,畢竟是個小縣城,這車馬檔頭裏哪裏會有那些什麼千裏駒之類的,一路在後麵吃灰。
“喂,馬兄,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一直吃灰你好意思嗎?”
“咯咯,你是追不上我的,這馬兒告訴我他是跑得最快的,你就慢慢在後麵追吧!”
“那它還告訴我它跑得最快呢!嘚兒駕!”
長盛驅馬追趕,爭搶一陣沒心氣兒了。
這不爭氣的東西,小爺白瞎了眼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想在木瞳麵前表現好一些。他自己現在也不會知道,當初他滴的那滴血,是有多大影響。
仙界,木靈之森。
“聖王,這聖樹指示很怪啊!老臣有些看不懂了。”
“族老,怎麼了?莫非是出了什麼紕漏?”
一個鶴發童顏的精靈族族老在虛空衍卦,居然也是玄龜甲,卦陣正對聖樹,中間形成的陣麵在微微起伏,不懂的人,根本看不出卦象何意。
“聖樹指示,公主暫時平安無事,隻是不知道具體方位,派出去的人恐怕不好找到公主啊!”
“既然我兒無事,那就行了,聖樹的指示我們不用懷疑,那聖物出世在何方?”
“也是不清楚方位,可是看這樣子,似乎是已經有主,但似乎聖物又跟公主有莫大的牽扯,老臣也糊塗了,看不明白這聖物到底是認別人為主了,還是認公主為主了,聖物有靈,擇主當是獨一無二,可這衍象,甚是奇怪,聞所未聞,我觀遍先賢遺著,也看不明白。”
“聖物牽扯太大,還望族老多多費心!至於瞳兒,隻能先讓她漂泊,吃吃苦了。”
“聖王放心,公主不一定是吃苦。”
聽到這裏,有些麵色深沉的聖王終於有點笑意。“族老如此說,那我就放心了,這些天弟子真是擔憂瞳兒!”
族老緩緩地向前走幾步,聖王一直伴著。
“事關我族存亡,老臣唯死而已,隻是聖王,我族聖樹的樹枝被人折去一支,恐怕有人針對我族在做謀算,我擔心的是公主回來的路,不會平坦,聖王請看!”
他說著話,一揮手,在兩人背後的陣麵轉移到兩人眼前,鏡麵裏出現一棵巨大的翠綠大樹,視角在不斷拉近,清晰。
精靈族聖樹在木靈之森遮天蔽日,庇護著整個精靈族,平常修仙者任你修為再高也難以一窺全貌。
陣麵變成光滑平鏡,在聖樹樹冠的最中心頂部,被掐去了手指粗細的一截樹枝,青翠掩映之下,很難發現,看著那痕跡,聖王麵色一沉:“這妖族好大膽子,敢來算計我精靈族,不過也無礙,想來就是用來追蹤我族族人下落,既然我兒平安,諒他們也不敢再針對我精靈族在外修士,隻是這個仇,先記下,以後我定會好好給他們一個驚喜。”
精靈族親近自然百獸草木,妖族自然也是天生親近精靈族,隻是妖族皆是修行有成的修行者,那種還是走獸草木時對精靈族的天生親近,已經很淡了,天然的好感代替不了種族的爭鬥。
“哦?是妖族手段?”
族老並非萬能,有些事,做弟子的聖王反而更擅長。接著他沉思著說到:“知道我族聖樹的指引作用,恐怕是司衍聖地那老匹夫也有作妖,人族果真不是以前的人族了,居然勾結妖族謀我聖樹,聖王,如今仙界情勢複雜,一切謀劃,得多費些思量。”
聖王躬身道:“弟子明白!”
司衍明鏡聽著殿外弟子的彙報,一張老臉陰晴不定,他表麵給風天狼說是隻要金桂夫人,但是他的真實意圖仍是精靈公主,秘密安排的人族高手追到仙凡交界,居然一無所獲,在狼族的暗線也告知他風天狼那個瘋子一無所獲,這不合理啊。
仙界生靈,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通過封仙大陣進入人族凡界,除非手持乾坤神劍斬開大陣缺口,可是進去也是被凡界天道誅殺,仙凡交界在空間裏四處遊移,並不會長時間固定在某處,這消失的最後地點沒有收獲,以後再想追尋,就難上加難了。
煩心的事還不少,這該死的聖靈青蓮出世這麼久了,居然還不擇主,若是擇主,天地間靈氣翻湧成雨,那自己為妖族準備的大禮就更接近圓滿了。
這奇怪的卦象是怎麼回事?木靈之森金太衝那老東西也知道了吧?這個狀態的聖靈青蓮他們就不急?怎麼在外的人都遊山玩水還不著急的樣子呢?這老東西一定藏著秘密。
“吩咐下去,派幾個族裏精英弟子去仙凡交界外守著,哪怕封仙大陣消失,也給我死守著,無事不報,有事必報,我要知道第一手的消息。”
“謹遵太上長老令!”
長盛和木瞳就這麼在路上奔波,一開始兩人有說有笑,可很快長盛就興致缺缺了,他不想刺探木瞳的身份,木瞳看起來毫無心機,一副可愛臉,可是長盛清楚著呢,除了一開始木瞳暴露自己就來自仙界,關於她的身份,後麵是一點也不漏。
而就這樣聊天的話,小小的人哪有這麼多話要說?該問的都問了,長盛隻好悶頭趕路,木瞳卻一副看哪兒都好奇的樣子,長盛都懷疑她看到地上的螞蟻也能觀察半晌。
“喂,你在仙界是被軟禁在家裏嗎?”
“你才被軟禁呢!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誰攔得住我?”
“那你這比我還土包子的樣子是怎回事呢?仙界沒有河山嗎?”
“你知道什麼,仙界的山靈氣盎然,但是凡界的山更好看!”
“啥?凡界的更好看?我看你就是才出牢籠的孔雀,看哪兒都新鮮!”
木瞳正要反駁,咦?在母妃肚子裏待了八年多,這也算是一種被困吧?不行,這是不能讓這可惡家夥知道,枉我對他一片好心,老是想打探我的身份。
可是我精靈族直覺是不會錯的,他為什麼讓我覺得那麼親切?
“反正就是好看,以後你就知道了。”兩人在路上的車馬檔頭不斷換馬,每次長盛挑的馬都跑不過木瞳挑的馬,氣得他好想用修為趕路。
木瞳見他恨恨不已,便悄悄放慢馬速:“騙你啦,我其實是知道一種功法,可以溝通生靈萬物,所以挑的馬兒才比你的好。”
“真的嗎?我可以修煉不?”
長盛就知道築基功法,《紫雲法》和《浩渺羅煙步》,其他的修行功法他是兩眼一抹黑,聽著木瞳談起功法他就很感興趣。
“你不能修煉,這是我們的家族秘籍,隻有族人才可以修煉。”
“是我激動了,法不輕傳嘛,我懂!”
“你是懂王嘛?不是你想的那樣,說不定以後你會知道的。”
二人緊趕慢趕,終於到了石觀縣,這水災沒有快馬報信說的那般嚴重,但也不是白大伯說的那般輕巧。
經曆過水災,家鄉被毀的長盛看著石觀縣百姓,心裏黯然。
開口道:“再過五十裏地就到郡城了,要不我們在這幫幫忙?反正不著急。”
“我們幫忙能做什麼?”
“天要黑了,我們先歇歇,晚上再看!”
二人就在馬道邊找了個地方放馬休息。
長盛想等著天黑以後,利用修為幫助受災的百姓做些事。
“你說怪不怪,前陣子,就是撿到你以前那十多天,好像是整個雲嶺郡都在下大雨,冬季半月雨,城裏的老人們都說活了一輩子,還是頭次見。那個雨不陡,但是也很大了,比起更往前仲秋那陣子要小一些,秋天那場雨才是下得整個白水暗無天日,天空都在下魚,這兩年真的有些怪啊。”
長盛又想到了那些反常出現的精怪,自己的經曆,那些嚇人的天象,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要怎麼了?
“今年仲秋下大雨?還下魚?死魚嗎?那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奇怪的事?”
長盛不敢對木瞳說龍頸潭變化當夜的事,但是又不想騙她,說道:“有啊,你敢想象在我們這些大山裏,下雨居然下成漏鬥狀的水龍卷嗎?百姓看到的話,簡直要嚇死人!”
木瞳轉到一邊眼光急閃,這麼巧?我的直覺就不會錯,看來這顆凡界星球是我的福地。
“你就吹吧,那裏會發生這種事,這雲嶺郡離大海還遠呢?”
“這種事我騙你幹嘛?就在我們縣啊,我就看到了。”
“在縣裏哪兒?”
“你為什麼這麼好奇?”
“切,愛說不說,隻是聽你說得玄乎,看來果然是假的。”
一個不想暴露秘密,一個不敢追問過緊,這就達到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管你信不,反正真的有這回事兒。”
“哎呀,小氣鬼,你急什麼?我信了,無條件相信!”
兩人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烤熟的山雞,木瞳不願意殺生,長盛隻得自己烤好了給她。
火堆旁的兩人聽著不遠處那些災民夜裏爭吵聲,咳嗽聲,都沒在說話。
“這位小少爺,我老人家可以在你們這借火過個夜嗎?”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奶奶,拄著拐棍對長盛說到。
“老奶奶你來這邊坐,這邊地上是幹燥的。”
“哎,好,謝謝小少爺了。”
“奶奶你吃東西。”
長盛不經意在鐲子裏掏出糕點,旁邊的木瞳看得心頭一震:“凡界怎麼可能有儲物鐲?莫非凡界可以和仙界相通?”
一時間她有些懷疑自己該不該相信長盛了,畢竟她的身份牽扯太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下落,結局恐怕怎麼看都不算好,可又壓不出心裏的悸動。
老人接過東西不緊不慢地吃起來,看起來吃的極為有修養,長盛看著她就想起了木棉寨寨頭那個老奶奶,該死,自己居然忘了去看她老人家了。
“奶奶,你家人還在嗎?”
“他們啊,前陣子暴雨被河水衝走了,我們家就在縣城河邊,唉,就剩我這把老骨頭了。”
雲嶺郡高原大山,但氣候濕熱多雨,整個地界內大大小小的水係眾多,但凡山間,無論是大河小溪,必有水體,石觀縣有一條大江穿城而過,長盛倒也是相信老人的話,畢竟被衝走的人不少。
他想著村裏被衝走的人口牲畜,也是深有同感:“唉,就是,晚上睡覺,誰知道雨陡風摧的,這個時年是不好過,怪得很。”
“這遭瘟的天氣,你以為是晚上嗎?那個陡雨是白天下的,伸手不見五指,我那孫兒在慌亂中拉了我一下,可惜天黑看不到路,不然我應該可以拉住他的,唉,老天爺不讓人好過啊,這大冬天的,好多老夥計要捱不過去了。”
長盛心思急轉,下雨下到伸手不見五指,這事兒怎麼那麼眼熟呢?
“奶奶,城裏哪裏下的雨最大?”
“城東狀元廟雨大,城牆都衝塌在江裏了,唉!”
他給老人遞過去水葫蘆,順便用靈氣在老人身體裏一逛,老人多年的暗傷在不知不覺間好了很多。
似乎是看到木瞳在一邊不說話,老人說道:“小娃娃,我過來借火你不開心啦?”
山裏人就這樣,俗話說出門觀天色,進門看臉色,雖然窮,但是若主人家不高興,那老人也不會逗留很久。
木瞳在神遊物外,鑽研著自己心思,哪兒知道鍋從天降。
“啊?沒有沒有,老奶奶,我剛剛是在聽你們說話,他之前還告訴我今年仲秋下大雨呢!”
“哦,這樣的,我還怕是我老人家不對了,今年的秋天好像沒下大雨嘛,倒是聽說去年還是啥時候白水縣毀了一個村子,這老天爺脾氣也是大啊。”
長盛聽得好笑,這老人家真是說話逗趣。
老人轉過頭來對著長盛問到:“這是你妹妹嗎?兩個小家夥趕夜路,你們的大人也放心你們出遠門嗎?”
“奶奶,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是白天趕路晚上休息的,不遠點路,白天商隊馬隊多,走大路沒事的。”
“嗯,那也好,兩個人在路上,有事的話還有男娃娃給她擋著,男子漢從小就要有擔當啊。”
聽著老人突然的意味,一時間長盛隻覺得老奶奶話裏有話,又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也聽得很開心。
“嘿嘿,為她擋事我是很樂意的。”
說著對著木瞳擠眉弄眼,木瞳哪兒還不知道這個人又耍流氓占自己便宜。長盛也不知道自己讀書人自居的樣子去哪裏了,他好像特別喜歡逮著機會就欺負木瞳。
“奶奶,這個人就喜歡說大話,真的有事要他擔得住?”
長盛不樂意了,你都是我撿回來的,還當著老人家的麵編排我?正要反駁。
老人笑嗬嗬到:“嗯,遇到事是要真的擔得住,小家夥要努力啊。好了,吃也吃飽了,歇也歇夠了,我去找找我那些老姐妹,看看還有幾個活的喲。”
老人說前半句話的時候長盛感覺很奇怪,就是感覺木瞳以後真的會出事,可是老人起身後那種感覺又消失無蹤,那後半句話堵死長盛的話,他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孤獨的老人,話在喉頭,一時間卡住。
見老人走遠,木瞳輕輕撥弄了一下火堆:“我們家裏的長輩交代,一個人要是修行還不到家,不能濫殺凡物生靈,也不能擅改凡人命數命理,這樣不利於他們往生輪回。”
長盛想也不想:“我都知道啊,可是這輩子都淒苦,誰還管來世呢?”
搖了搖頭,驅散腦海裏莫名的情緒,長盛坐在火堆邊。
“我覺得老奶奶對我說的話有深意,你有這感覺嗎?”
木瞳一身雞皮疙瘩,有些鬼使神差地問道:“我們還是小孩子呢?你不會真的想照顧我一輩子吧?”
“不是,你想哪兒去了?我是感覺,說不定將來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幫你擋住一些事!”
木瞳心裏暗驚自己怎會如此不自矜。
現在她緩緩吸收著精靈族的傳承記憶,當然明白長盛和自己的身份差距,她天性良善,自然不會有什麼居高臨下的想法。
微笑道:“我們修行者心血來潮時,冥冥中會有些感應,你和我都境界低微,可能感應不太準確,不過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好好感謝你。”
“你想的美呢,希望我來救你?我都救你一次了,我隻希望一輩子都不用救你。”
“哎你這人······”
木瞳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希望自己一輩子平安無事呢,這人也沒那麼討厭的嘛。
“我還有種感覺······”
長盛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煩不煩,還有一種感覺?怎麼那麼不靠譜呢?”
“真的,我覺得老奶奶說下雨下得伸手不見五指,肯定有古怪,因為我見過這種場景。要不我倆去城東的狀元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