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歌看著眼前人，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她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盛蕭杳就近在眼前，笑眯眯地看著她。
一雙桃花眼滿是笑意。
若不是盛蕭杳的臉上還有殘留的妝容，以及身上的戲服，鳳九歌真的認不出來了。
盛蕭杳輕輕一撐手臂，便帶著鳳九歌自梁上回到地上。
“怎麼，很驚訝？”
“當！然！了！”
鳳九歌這時才回過神來。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背。
嘶。
好痛！
看來是真的！
盛蕭杳就是無影戲子！大楚最紅的當家花旦！
整個大楚上至高官權貴下至富賈鄉紳都要亦瞻風采的美男子！
唱起戲曲來令男人沉默、令女人流淚的大楚名角！
鳳九歌的內心無比震撼。
過了一會兒，幾杯茶下肚，她才慢慢地平複心情。
“所以，你當初在大玄不告而別，就是趕來這裏做兼職？”鳳九歌脫口而出。
等等，兼職這個詞，這個世界的人應該不知道吧。
鳳九歌正要補充，盛蕭杳已經微微一笑。
“差不多。”
咦？他聽得懂？鳳九歌一愣。
還是說聰明如盛蕭杳，猜出了意思？
盛蕭杳接著補充道：“在大楚之外，我是靈藥坊坊主盛蕭杳，在大楚之內，我是無影戲子。如何，是不是很妙？”
他眼角眉梢輕輕一挑。
鳳九歌暗罵一聲。
該死的美貌！
這種妖孽，當著靈藥坊的CEO，還要在戲曲當名角，大楚戲曲行業的工作者們怕是熬不出頭了。
鳳九歌默默吐槽。
既然這樣，那麼盛蕭杳要趕回大楚演出，所以急著離開大玄，好像也有道理。
盛蕭杳見鳳九歌好像真的相信了這個理由，心裏反而有些失落。
其實，是因為君北凜從皇宮中回來，鳳九歌的身邊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幫助了……
若與她當麵告別，他怕他會不想離開大玄。
索性就一走了之。
“怎麼了？”鳳九歌敏銳地捕捉到盛蕭杳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沒，隻是有點累。”盛蕭杳舒展了下身子，“無影戲子，得讓光追不上你的身影，你說累不累？”
誰要你偏偏樹立一個無影戲子的人設呢……鳳九歌哭笑不得。
盛蕭杳走到門外，似乎是命人不許打擾。
隨後回到船艙之內。
“你來到大楚，還習慣嗎，聽說混得風生水起？”
“還行。”鳳九歌道。
的確還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那就好。”盛蕭杳似乎對鳳九歌的大楚之行很感興趣，“你還去了盛家，把盛永興的腿腳給治好了？”
他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你什麼時候這麼精通醫術了？在大玄鳳府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你不是把盛永興的腿給截肢換了假肢上去吧？”
“才不是呢！那不一樣的。”鳳九歌將她如何治好盛家家主殘疾的事一五一十道來。
在大玄鳳府的時候，爺爺是體內中毒，鳳九歌那個時候對星沉大陸的醫術雖然已經掌握，可是這個世界的人體內有靈氣，於現代人不一樣，既然盛蕭杳願意幫忙，那當然最好由盛蕭杳照顧爺爺。
可盛永興這個腿是外傷，僅僅憑依丹藥、靈氣是治療不好的。
外科手術是這個時代所沒有的東西。鳳九歌把她在現代學到的技能用在盛永興身上，便成功了。
盛蕭杳聽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鳳九歌也不知道盛蕭杳聽懂了沒有，反正，她解釋完了。
“總而言之，百分百是治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鳳九歌似乎覺得，講到盛家的事情，雖然盛蕭杳在笑，可是牽起的嘴角似乎帶著點苦澀。
但很明顯，盛蕭杳在極力隱藏他的情緒。
這個時候，如果揭穿他，似乎不夠體諒。
鳳九歌還在猶疑，盛蕭杳便將話題引到了別的地方去。
忽然門外傳來兩聲輕扣。
“主子，時間到了。”
“知道了。”盛蕭杳回應道。
這是中場休息的時間到了？
中場休息這麼久？
鳳九歌這才留意到燭台上的蠟燭已經快燃盡了……
這都快過去一個時辰了吧！
“哦，我推遲的。”盛蕭杳雲淡風輕地道。
果然角兒就是角兒。
不怕觀眾摔門而去，工作時間都這麼靈活。
“耽誤你的時間了。”鳳九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得先回去了。小明他們還在等著，攬春醫館那邊也還有事要安排。”
鳳九歌起身便告辭離去。
身影轉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盛蕭杳收回視線，望向那根將要燃盡的蠟燭。
少女如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還在耳畔。
她的微笑還在眼前揮之不去。
但是，她的確離他越來越遠。
她與君北凜已經兩情相悅，他又應當如何自處。
放下她嗎？
能忘掉嗎？
盛蕭杳合起雙眼，眼睫毛在燭光掩映下微微顫動。
他甚至在想，為什麼不是他先遇到鳳九歌，如果是他先遇到她，那麼，現在陪在她身邊的人，會是他嗎？
可他，卻注定不能給她帶來幸福……
理智上如此清醒，可感性卻將他撕裂。
他的心，在痛……
忽而風來，船艙的門窗此時全部敞開，夜風將漓江兩岸的熱鬧傳送進來。
空蕩蕩的房間之內，盛蕭杳的眼底浮現一絲落寞。
蠟燭燃盡。
戲船重新恢複明亮。
江畔人聲再次沸騰。
戲台之上，水袖揮舞，盛蕭杳於萬眾矚目中登台。
他唱，“……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他唱，“春如舊。人空瘦。……山盟難寄，錦書難托。莫莫莫。”
人間多少事，錯錯錯，莫莫莫！
這一曲，婉轉動人，唱進了所有人的心裏。
一曲唱罷，一霎寂靜，隨即漓江兩岸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人們流著淚，為這一曲鼓掌，喝彩。
於人山人海中，於山呼海嘯般的呼聲中。
盛蕭杳的眼睛獨獨望向迎客樓頂層。
那裏，燈火已滅。
人去樓空多時。
盛蕭杳的心裏一瞬失落，卻又有些坦然。
這一曲，他專為她而唱，卻怕她聽到。
正如他的心意，他怕她不知道，又怕她知道。
一聲淺歎，低吟再起。漓江之上，笙歌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