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琴的聲音很輕,言語間卻透著一股子堅定的力量,有那麼一瞬間,林曉青都愣了愣。她忽然覺得,這個從來都不示弱的女孩子,似乎是個狠角色。
白到發黃的日曆紙撕下了一頁又一頁,終於到了麵試的那一天。
直到最近楚琴才知道,原來她將和筆試前五名的員工一起參加麵試,麵試的成績當天就可以知道,也就是說隻要幾個麵試官首肯,她就能成為國家政府單位的員工了!
稅務局——多麼響亮的名頭,光是這麼一想,楚琴就已經興奮了起來。
站在家裏的小鏡子前,楚琴仔仔細細地整理著自己的發型。
又長又濃密的烏發被她紮起,低低地垂在後腦勺,妥帖又精致。平日裏綁著兩根粗麻花的農村丫頭不見了,褪去了惶恐和不安之後,此時的她看起來像個淡定自若的城裏姑娘。這個發型,她是從俞錦繡那兒學過來的,身上穿著的白襯衫和黑褲子,也是照著俞錦繡的穿搭去買的,楚琴有意識地向俞錦繡靠攏,心裏的底氣也稍稍足了些。
楚秀紅抱著一家人換洗的衣服從裏屋出來,看見楚琴站在鏡子前自信的模樣,不由喜上眉梢,“琴琴啊,你爸媽聽說你有出息了,樂得不得了。這些天一直在村裏張羅著,說要給你擺桌酒席慶祝一下呢!你爸媽苦了一輩子,也就養出你這麼個有本事有遠見的女兒,這下好了,他們也不嚷著要把你嫁給誰家的傻兒子了!”
楚琴拿著梳子將自己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隻手還在輕輕地將發絲往耳後捋,目光卻往楚秀紅身上一掃,“整那幺蛾子做什麼?說擺酒席,說到底還是要我出錢,別死要麵子活受罪了。即便我真能進稅務局,往後也不是沒有該花錢的地方,別浪費錢在那些窮村民麵前擺闊了。我要去單位了,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
楚琴的腰杆子粗了,說話的底氣自然足,楚秀紅幹澀的嘴巴往下撇了撇,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嗤了一聲,“八字還沒一撇呢,就能耐了,張口閉口提的都是錢,我呸!”
楚琴回到單位,路過車棚,見車棚裏停了好些輛車,心跳驟然加快。
今天是周日,單位員工不上班,車棚裏這麼多的車,想必是麵試官的!
她加快速度走了幾步,剛要去方主任辦公室報到,就聽見不遠處有聲音傳來,說的還是她最感興趣的內容。
“這就是最後一站了,說真的,前麵幾個單位的員工我都不太滿意。有的說話細聲細氣的,有的則言之無物,也不知道這個製釘廠的員工素質怎麼樣。”
“我看過他們筆試的卷麵,說起來,還是這個製釘廠的員工筆試卷麵最整齊。一會看看他們的談吐,如果可以的話,就直接在這個單位把人選給敲定了。以後都是同事了,說起來也挺有意思……”
楚琴躲在廠裏矮小的建築後邊,心髒跳得更快了。
僅一步之遙,她就能成功了,稅務局的領導親自來廠裏麵試選人,他們不喜歡小家子氣的,不喜歡言之無物的,楚琴自問對自己的談吐還有幾分信心,更何況,他們還誇她的卷麵整齊……
她做了個深呼吸,去了方主任的辦公室。
方主任的辦公室裏坐著好幾個員工,他們的筆試成績排名不差,可楚琴心裏清楚,排名不差,並不表示分數高。那天她偷偷看了卷子的分數,這些人,隻不過是矮子裏拔出來的高個而已,不足為懼。
方主任簡單跟他們說了一番注意事項,連連看著手腕上的表,“這都幾點了,錦繡怎麼還沒來?”
楚琴笑了笑,“大概是有事情耽擱了,反正她早就已經是內定的人選,來不來也不礙事。”
“就是,她好命,什麼都不用做,好工作等著呢。不像我們呀,休息天還要趕過來一趟,給別人做嫁衣……”排筆試第五位的劉龍利早就知道自己沒什麼希望,這會兒打著哈欠抱怨道,“反正咱們單位就出兩個人,一個是楚琴,一個是俞錦繡,至於別人,早點回去歇著去吧。”
“當然不是這個理!”方主任打斷了他們的議論,“她是受政策惠利的幹部子女,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視規則於無物!人家稅務局的領導也不是吃素的,要是一個不滿意,大可以向上頭反應取消她的名額,到時候……”歎了一口氣,方主任又說道,“錦繡不是個不靠譜的人,現在還沒到點,到時候一定能趕上的。”
辦公室裏,來陪跑的幾個工友心不在焉的,數著秒針,隻希望領導能早點放他們回家,楚琴則是一半忐忑,一半期待。楚琴知道隻要自己發揮正常,這工作機會就已經逃不掉了,可心底還有隱隱約約的希冀,若是俞錦繡真有事,耽擱了麵試,那她甚至不用出手,就能解決掉這麼一個競爭對手!
楚琴盼著俞錦繡在路上遇到點什麼阻滯,最好是耽擱一整個早上的時間才好,俞錦繡卻完全不知道自己仍然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二十分鍾之後,俞錦繡姍姍來遲,踏進方主任的辦公室,“大家都到啦。”
方主任鬆了一口氣,“哎喲,你可算是來了!見過淡定的,就沒見過你這麼淡定的,踩著點來麵試,俞錦繡,你行啊!”
方主任口頭上是在數落她,可眼底的關切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真摯,俞錦繡笑著說道,“方主任,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看著俞錦繡成竹在胸的模樣,楚琴冷冷一笑。
她能囂張多久?
“方主任,考場已經準備好了,請大家按排名順序的先後依次進來吧。”
氛圍立馬變得緊張了起來,俞錦繡站了起來,第一個跟著來通知的年輕男同誌去了考場。
“小姑娘,別怕,隻要用平常心來麵試就好了!”
俞錦繡笑眯眯的,“好的。”
年輕男同事頓時有點懵,他怎麼覺得,這個小姑娘,似乎比他還要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