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天黑之後的夜生活自然不那麼繁華熱鬧。
俞錦繡和詹妮在昏暗的大馬路上蹬著自行車往家裏跑,一開始有些忐忑不安,後來是覺得有趣,到了最後,兩個人幾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到了分叉路口,詹妮一擺手,還是那副直爽率真的模樣,“回家了,明天見!”
俞錦繡應了一聲,樂嗬嗬地回家。
在她生活著的那個時代,當然不會有人在大晚上騎著一輛破二八杠自行車在路上狂奔,一路來,她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這一刻,她使勁地踩著自行車踏板,她感受著呼嘯的風從自己的耳邊掃過,這一刻,自由就像是森林中無人管束的小鹿,她使勁地呼吸,為這來之不易的喜悅。
俞錦繡死命踩了好幾下踏板,她想要歡呼一聲,為自己這來之不易又如此幸運的新生活呐喊。
自行車載著俞錦繡,沿著筆直的軌跡在路上跑著,她的生活本來也是這樣一成不變的……俞錦繡揚起唇,整個人就像是鍍著一層淡淡的光芒,耀眼而多姿。
速度越來越快,俞錦繡張開雙臂,剛要嘚瑟幾秒,一個東扭西歪,車子跌跌撞撞,向邊上倒去。俞錦繡心中一慌,忙伸手去握車把手,一隻腳往地下夠,卻為時已晚……
“砰”一聲巨響,她結結實實地摔在街上,疼得齜牙咧嘴的同時,在心裏暗道,這就是作死。
本來還是隻快樂翱翔的小鳥,一個跌跤,又變回狼狽的俞錦繡,程廷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老老實實爬起來,順便扶起了自行車。
這個俞錦繡,長得的確是數一數二,大家都說她模樣嬌俏,這資質連去當明星都是綽綽有餘的。程廷倒不這麼認為——以她這腦子,真是當明星的話,怕不是一跌進大染缸裏就爬不起來了,又或者蹲在角落裏給別人數賣了她之後得的錢,必然如此。
程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連眼皮子都不帶抬的,長腿一邁,往俞家門口走。
手一抬,輕輕叩了叩。
“誰呀?”
直到陳婉妹的聲音從屋子裏頭傳出來,俞錦繡才齜著牙站起來。揉了揉自己跌得老疼的膝蓋,俞錦繡推著自行車往院子裏一擱,揚起下巴,麵無表情地從程廷身邊走了過去。
能耐什麼!雖然這小子是有點智慧,是有點家世,是有點恃才傲物的能力,但是,她俞錦繡吃的鹽比他吃過的米還要多,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還要多!
俞錦繡越過程廷就往屋裏走,陳婉妹無奈地笑著,“看這丫頭,真是被我們寵壞了。”
程廷薄唇微抿,揚起的唇角勾出一個疏離而又淡然的微笑,“陳阿姨,俞書記今天得加班,回家比較晚。”
俞振發平日可從來不會濫用職權,今天讓程廷來一趟家裏帶句話,也隻不過是看他順路罷了。畢竟他是他們單位小年輕裏麵唯一一個騎摩托的,鐵包皮的玩意兒一發動,沒多久就報了信!
程廷說完話就想走,陳婉妹不善於與外人交流,再加上這小夥子年紀輕輕,氣場卻足,她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直到把人送到家門口,才忽然想到要留人吃個飯。
這會兒已經七點多了,程廷想要婉拒陳婉妹的好意,想起家裏空蕩蕩一片,最終還是決定留下,“方便嗎?“
陳婉妹這才放鬆地笑了起來,“錦繡剛回家,我們都還沒吃呢,方便得很!”
陳婉妹精通廚藝,簡簡單單幾個素菜加上一盤小炒肉,程廷吃得津津有味。聽俞振發說過程廷家經濟條件不錯,個人能力也好,肚子裏肯定是不可能缺油水的,這會兒他吃得這麼香,那就是對自己廚藝的認可,陳婉妹心裏別提有多美。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擅長做的事情,看著陳婉妹被人認可時的欣喜,俞錦繡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並沒有在她的腦海中停留太久,片刻時間便已飛逝,但是,卻讓她一顆懸著的心突然落回原位。
隻要陳婉妹能夠找到新的方向,那麼甭管將來家中會不會有什麼變故,都不可能讓陳婉妹在遇事時崩潰絕望。
俞錦繡在為陳婉妹找理想找出路,她卻渾然不知,一隻手緊緊抓著筷子,時不時往自己的嘴裏送菜,卻食之無味。
陳婉妹不太會說話,把程廷留下來吃飯的時候,也是想著女兒和程廷年紀相仿,總歸能搭上幾句話,自己則心安理得得做一個旁觀者。沒想到,俞錦繡和程廷基本上不理睬對方,這兩個孩子難道互不對付?
陳婉妹到底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女兒不說話,就隻能硬著頭皮自己上,說的話卻連自己都覺得無趣。到了最後,她顯得更加局促,俞錦繡隻好幫她修補修補眼前尷尬的場麵,倒是程廷,一點都不拘束——不動聲色,怡然自得。
一頓飯吃完,俞錦繡如蒙大赦,鬆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我弟是不是出去多久了?”
“他吃了飯就走了。錦繡,你腿傷了,還是別去了吧。”自家三個孩子都是有主見的,陳婉妹斟酌著語句,盯著俞錦繡走路時撇著腿的模樣,才忍不住說了一句。
俞錦繡一笑,“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沒事的。”
“那你別騎車!”陳婉妹搖搖頭,見俞錦繡走了,才收拾起碗筷,“我家這丫頭,從來都不接受別人的意見。都摔成這樣了,還逞強。”
出於禮貌,程廷還是問了一句她這是要去幹什麼。
說起自己的女兒,陳婉妹的話語才流暢了些,“跟她弟弟去做什麼小生意了,在宏德中學那邊呢!走過去都得二十多分鍾!”
俞錦繡做生意?這一點,程廷倒真看不出來。以為她是個捧著點工資不放,出來一趟就嫌太拋頭露麵的“大家閨秀”,沒想到居然還有點自己的小主意?
陳婉妹想要去廚房洗碗,又礙於程廷還在家裏,坐立難安了好半天,他才起身告辭。
“阿姨,謝謝你準備的晚餐,打擾了。”
陳婉妹把程廷送出門,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