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旗的地牢就建在後院地下,有鄭導帶路,自然無人阻攔盤查。寒花笑沒打算劫獄,卻秉著職業習慣,一路留心地牢結構和看守虛實,沿一段狹窄石梯向下。地牢挖得很深,不過在地麵上就能聽到一片嘈雜的呼盧喝雉之聲,不知道會以為下麵是地下賭場。順石梯下到底,先看見昏暗的燈光中,十幾名看守正圍成一團,賭興方酣,壓根不知有人下來,鄭導幹咳一聲,才有一名小頭目模樣的漢子慌慌張張迎上前來。鄭導懶得給他廢話,問:“左輕揚在哪?”
小頭目,趕緊抓起一枝火把,一邊給鄭導套著近乎,一邊引兩人向黑黢黢地牢深處行去,到盡頭右拐,來在一扇厚重鐵門前,將鎖打開,進去,是一間獨立的牢房,半邊用鐵柵欄隔開,左輕揚在鐵柵欄裏邊發髻蓬鬆,衣衫不整,傷痕累累,神情卻還算鎮定,正結跏趺坐,聽到有人進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鄭導頗有眼色,向寒花笑:“交給你了,我到外麵候著,要幫忙喊我。”領著小頭目退出鐵門之外。
寒花笑來在柵欄前,輕喚一聲:“左坊主。”
左輕揚身子微微一顫,這才睜開眼睛,滿臉迷惑:“怎會是你?”
時間緊迫,寒花笑無暇客套,直奔主題:“一言難盡,左坊主務必幫我一個忙呢,請告訴我,選三怎樣才肯聽我指揮?”
左輕揚臉上迷茫加劇,伴隨狐疑:“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寒花笑:“沒時間詳說呢,左坊主務必信我,等守住了信都城,我一定想辦法救坊主出去!”
左輕揚嘴角彎出一抹譏諷:“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憑什麼信你?”
寒花笑苦笑:“坊主還不明白麼,我根本不需要坊主信我,可以直接搶奪坊主一樣信物,去糊弄選三,可泉蓋峙肯定不希望我這樣對你。”直言不諱,“其實我沒打算救坊主,可泉蓋峙一定會來救,我是他搭檔,隻能陪他。”
左輕揚神情一黯,垂下眼瞼,不知想些什麼,少頃,毅然起身,至柵欄前,摘下手腕上純綠翡翠手鐲,聲音竟有些哽咽:“我知道,哪怕所有人都不管我,泉蓋亦一定會來,但,請你轉告他,不要來,我的事我自己解決,不要他救我,更不要他可憐我!”將手鐲放在他手中,“這個給他,請他好好保管,保管一生一世!”
寒花笑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卻不知該如何寬慰亦沒有時間去安慰:“一定轉告,可我相信他還是會來,”將手鐲納入懷中,“沒時間多說了,保重。”轉身欲去。
左輕揚輕聲喚住他,示意他附過耳朵,壓低聲音:“‘大風起兮雲飛揚’,說這句密語給選三聽,他自會聽你號令,告訴他,從今往後就跟著泉蓋。”
寒花笑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擬或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跳了脫衣舞給她看,不僅拿到翡翠手鐲,還得到可以直接掌握紅日軍的暗語,這是一個好的開頭,但願能善始善終:“多謝呢,你挺住,等我們回來。”再不耽擱,翻身出來。
鄭導看他表情就知事已辦妥,亦不多問,引他出地牢回到前院。花歸處在丁振武的陪同下正在院中等候,問聲寒花笑已拿到信物,即刻向丁振武告辭,丁振武沒敢送出院外,就在院中道別,甚至沒讓鄭導代送他們出門。
待花歸處兩人腳步走遠,丁振武笑容可掬的麵孔立即沉下,擰著眉頭思忖片刻,憂心忡忡地向鄭導問到:“依你看,他們能不能得手?”
鄭導慎重地想一想,回答:“難說,紅日軍亦算是訓練有素,若伏擊成功,大有可能擊潰契丹人,怕隻怕會事先走漏消息,眼下信都城魚龍混雜、貓鼠同眠,誰都可能是契丹探子。”
丁振武深有同感:“那你說,我們該怎辦才好?”
鄭導察言觀色:“要我說就由他們去折騰好了,最好紅日山莊跟契丹人拚個兩敗俱傷,我們好坐收漁利。”頓挫,“就算契丹人贏了,我們亦不必把他們太當回事,更無需巴結他們,他們攏共才一千多人,想在冀州立足,離不開我們,花歸處有句話說得在理,他們早晚得滾蛋,我們卻紮根在此,跟他們不能走得太近。”壓低聲音,“旗主,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想方設法從左輕揚嘴裏問出左家這些年積蓄的財貨藏在哪裏,有了錢才能立於不敗之地,等契丹人走了,亦好上下打點,免得頂上通敵謀反的罪名,掉了腦袋。”
丁振武連連點頭:“你的話說到我心裏去了,不過,我們還需提防些花歸處,我給他打過多年交道,他不是愛動腦子的人,利用紅日軍抗擊契丹人的主意他恐怕想不出來,背後多半有人主使,”略一沉吟,“這樣,你帶上幾百信得過的弟兄到定武門附近埋伏,若他們兩方駁火,拚到兩敗俱傷,你便出麵收拾殘局,滅掉契丹人,順便把姓花的和他那個伴當……”比一個殺的手勢,“切記,要把握好火候,若契丹人優勢明顯,你立即撤回來,不可輕舉妄動。”
鄭導略顯為難地:“花歸處驍勇,暗算他怕不容易得手,一旦失手,需不是好耍。”
丁振武皺眉踟躕起來:“說的亦是,姓花的還是左飛揚死對頭,留著他說不定還有用處。”想半天,“你先去盯住他再說,有情況隨時報來,先別動他就是。”
鄭導要的就是這句話,應命,轉身離開。
寒花笑與花歸處此刻已出金烏館,上馬,直趨定武門。至無人處,花歸處不無擔憂地:“姓丁地說話時眼珠亂轉,不定打什麼壞主意,他會不會在背後暗算我們一把?”
寒花笑:“難說,可現在顧不得許多,我們小心提防他就是,再說,不還有個鄭導麼?丁振武對他蠻信任的樣子。”
花歸處:“不是我潑冷水,你有想過沒,紅日軍雖號稱訓練有素,無非是打過幾次馬匪,沒上過真正的戰場,駱務整、何阿小帶來的契丹兵人數雖少,卻肯定是精挑細選,久經沙場的老兵油子,這場伏擊我看有點夠嗆,”以前他到並不覺得丁振武有多討厭,現在卻很有搧他幾個耳光的衝動,“你看,姓丁的連送我們出來都不敢,擺明了想當牆頭草,觀風搖擺,我們要伏擊不成,姓丁的隨時都會改變主意,背後同我們一刀。”
寒花笑很清楚自己在鋌而走險,不可能麵麵俱到,算無遺策,寬慰他:“要保持樂觀態度呢,說不定敵人突然都得了偏癱,動彈不了,我們不用打就贏了。”
花歸處瞪他一眼:“一兩千人一起偏癱?你怎不說他們一下子都變成了女人,要死要活地歡喜上你,非你不嫁?”
寒花笑:“反正保持樂觀就對了,”危機四伏中,樂觀的態度便彌足珍貴,“我們不需給契丹人硬拚呢,伏擊一把,打掉他們的銳氣,堅定一下丁振武守城決心,我們便可以關起城門,嬰城固守,用不了幾天即可將契丹人拖垮。”
花歸處歎一口氣:“你叫我怎麼往好處去想?我們兩個加上泉蓋峙一對半傷兵,何阿小是契丹首屈一指的勇將,我們三個現在加一塊堆亦未必打得過他一個,”忽然想到葉靜,他對葉靜的崇拜近乎盲目,“要是青霄在就好了。”
葉靜在的確會好得多,他跟堂定言已經找到落雁山莊的甲兵沒有?堂定言兄弟會不會變卦倒戈?這些,寒花笑都不敢往深處去想,集中精力,盤算往下該做些什麼,不覺間轉過幾道街口,定武門已遙遙可見。接近,漸可看清,城門內數百著裝整齊的甲兵正三五成群地散列四周,或坐或站,多數神情茫然。泉蓋峙魁偉身形佇立其中頗為醒目,在他身旁,有一名中等身材的漢子,著裝有些古怪,雖非正式將領裝束,卻盔明甲亮,身份顯然高出同儕。
不難猜出,這裝束古怪的漢子定是選三無疑,而泉蓋峙與他的交涉顯然不太順利,見寒花笑趕到,一臉懊惱得泉蓋峙快步迎上,滿懷期盼地低聲探問:“有拿到麼?”
寒花笑翻身下馬,迎住選三遠遠投來的審視目光,壓低聲音向泉蓋:“說不通麼?”
泉蓋峙苦笑:“油鹽不進,你再不來,我非給他動刀不可。”
寒花笑拍拍他肩膀:“沒事,我都辦妥。”快步來在選三跟前,略行一禮,“是選先生麼?”
選三比想象中還楞,還橫,一翻白眼:“老子叫選三,不是選先生,少套近乎,老子不吃這套,”向泉蓋峙,“這是什麼人酸溜溜的?老子最看不得這號虛頭八腦的家夥,不看你麵子,老子一頓馬鞭抽得他滿地求饒!”
花歸處勃然作色:“個兔崽子沒規矩,你跟誰老子老子的?再敢亂叫一句我拔了你的爛舌頭,喂狗!”
寒花笑沒料想才一見麵便弄成這樣,趕緊示意泉蓋峙圈住花歸處,自己掏出左輕揚的翡翠手鐲往選三眼前一亮:“選兄息怒,”特別亮出花歸處身份,“我這位花歸處花兄弟脾氣不好,你別給他一般見識,左坊主委我來見選兄,這是她交予我的信物,選兄上眼。”
選三給花歸處罵得差一點暴跳起來,可一聽寒花笑報出他身份,登時沒了脾氣,接過手鐲,看一眼,向寒花笑:“他真是花歸處?”
寒花笑:“如假包換呢。”
選三臉色放緩,向花歸處:“姓花的,老子敬你是條漢子,不給你計較,可你殺了我們家二郎,這筆血債我一定向你討還,現在老子有事,錯過今日,你等著我的帖子。”“二郎”指的無疑是左鷹揚。
花歸處咆哮一聲,亦“老子”回去:“老子等著打出你的牛黃狗寶!”氣鼓鼓被泉蓋峙拉到一邊。
選三這才仔細打量翡翠手鐲,確定無誤後,順手塞入懷中,一臉戒備地盯住寒花笑:“我家莊主的貼身物件怎會在你手裏?”
寒花笑:“是左坊主親手交給我的,還叮囑讓你從今往後跟著泉蓋先生,”伸手做出要回姿勢,“這個手鐲亦讓我轉交給他呢。”
選三冷笑:“少來這套,你當老子不知道是吧?丁振武謀反,已將莊主軟禁起來,這個手鐲是不是從我家莊主處奪來?”不容回答,喝令,“人來,把丁振武這條狗給老子拿下!”
幾名衛士一擁而上,泉蓋峙、花歸處見狀亦各拽兵刃上前,寒花笑連忙說聲“且慢”,欺近選三耳畔,低聲頌出密語:“‘大風起兮雲飛揚’。”
選三見他猛然欺近,稍顯遲鈍地正要做出本能反應,聞聲一怔,趕緊揮手製止擁上前來的十幾名親兵,仔細打量兩眼寒花笑,將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你真是莊主派來,莊主現在怎樣?”他已派了幾撥人去打探消息,至今沒有回音。
寒花笑暗叫僥幸,多虧左輕揚告知密語,否則光憑翡翠手鐲想收服這個一根筋的家夥需大費周章:“被丁振武囚禁,我費盡心思才見到你家莊主。”
選三低低咆哮一聲:“老子這就去剿了姓丁的叛賊!”翻身衝向一處較高台階,打算振臂,集合人嗎,殺奔金烏館。
寒花笑趕緊一把將他拉住:“選兄,稍安勿躁,你這樣興兵殺去,會害死左坊主呢。”見他站住,一臉迷惑,解釋,“你這樣殺氣騰騰帶人殺過去,丁振武原本不想殺左坊主,都需先殺了斷你們的念想呢。”
選三顯見是個粗線條家夥,想不到這許多,聽他一說,怔住,傻眼地望著他:“那該怎辦?”
寒花笑:“左坊主就是怕你衝動,才叫我來,你信不信得過我?”
選三一根筋,聽他說出密語,對他便完全信任,反正亦不知該如何是好,連連點頭:“信,我信,你說該怎辦就怎辦。”
寒花笑見他不怎麼精明,無需動更深心思,直截了當:“丁振武一幫烏合之眾哪有膽子造反?全仗著背後有契丹人撐腰,契丹人馬上要攻進城來,一旦讓他們進城,我們再別想救回左坊主,所以,當務之急,需先將契丹人拒於城門之外。幹掉契丹人,回頭再對付丁振武就好辦多了。”
選三雖不聰明,卻蠻知道厲害,臉上登時顯出為難來:“就我們這五六百人如何擋得住幾萬契丹大軍?這仗沒法打呀!”
寒花笑:“你聽誰說契丹人有幾萬?契丹人全部軍隊亦隻有數萬,都集結於營州,防禦朝廷大軍進剿,南下冀州的攏共才一千多人,我們先伏擊他一把,又有堅城可依,以逸待勞,哼著小曲就能把他們趕跑呢。”
選三將信將疑:“可他們都說契丹人有幾萬,還有人親眼看見,黑壓壓一片,烏雲般無邊無際的。”
寒花笑好氣又好笑:“謠言止於智者,若幾萬契丹人一路打過來,你不想想會有多少難民南逃下來,你看見一個難民沒?”順便灌他一壺米湯,“你這麼聰明,肯定不信對吧?”
選三還第一次聽人誇自己聰明,登時挺起胸膛:“就是,逃難的狗都沒看見一條,老子才不信他們有幾萬人。”放下心來,“要是隻有一千多契丹兵就好辦,老子殺他個片甲不留,看他們還敢不敢來冀州惹事!”發問,“契丹人什麼時候能到,肯定會走定武門進城麼?”
寒花笑:“隨時會到呢。”壓低聲音,“知道我們要伏擊,他們肯定就不走定武門了,所以,我們得先幹掉契丹探子。這樣,你集結好人馬,揚言去攻打金烏館,就說要先肅清丁振武奸細,將城門附近仔細搜索一遍,不許閑人靠近,可疑人物先收押起來。”
選三連連點頭,翻身跳上那處較高台階,高聲呼喚,集結人馬。寒花笑回到泉蓋峙與花歸處身邊,先向花歸處:“你先上城頭看著些。”再轉向泉蓋峙,“你看,他們都隻帶著一壺箭,不夠用的,有沒有辦法再多弄點箭枝?”
泉蓋峙:“烈日山莊和紅日山莊都有,太遠了,往返不趕趟,再就是金烏館和州府庫房裏有一些。”
向丁振武要箭他肯定不會答應,至於州府,根本沒有打過交道,寒花笑頗覺頭疼:“你先去清點一下守城器械,我再問問選三,看他有沒有辦法弄來箭枝。”
泉蓋峙應聲走開,寒花笑來在選三側後,耐心聽他慷慨陳詞,雖然說不出什麼像樣的話來,可不難看出他在紅日軍中威望頗高,一聲令下,先前散亂的甲兵在極短時間內便集結成整齊的隊伍,個個神情嚴肅,挺胸昂首,豎耳傾聽他訓話,沒有一人在下麵竊竊私語。選三做事還算麻利,三言兩語下達完命令,點一哨人馬去肅清城門周邊,命其他人就地休整備戰,完了,跳下台階,來在寒花笑跟前,張口,不知怎樣稱呼,問:“你叫什麼來著?”
寒花笑:“寒花笑。”不等他再說話,搶先,“我們箭枝怕不太夠,你有沒有辦法再弄到一些?”
選三皺起眉頭:“怕隻有回莊子裏去取,來回需個把時辰。”叫過一名隨從模樣的少年人,吩咐,“你即刻回莊裏,叫人趕緊把庫裏的箭枝有多少算多少全都裝車運來,快去。”
少年應聲上馬而去,寒花笑估計來不贏,猶豫該不該阻止時,身後馬蹄聲驟起,回頭望去,遙見鮮衣怒馬,十餘騎正由大路直向這邊馳來,為首一名四十來歲的官人,雖沒有穿著正式官服,卻不難看出來頭不小,寒花笑不認得,選三卻認得,眉頭亂皺:“他怎麼來了?”
寒花笑:“是誰?”
選三一臉不屑:“父母官,陸寶積。”
說話間,陸寶積已一馬當先來在丈外,煞地勒馬,帽子因跑得太急,已歪在一旁卻無暇扳正,向攔在馬前的幾名紅日戰士發問:“你們是紅日山莊來的?管事的在哪?”
選三看一眼寒花笑,提步上前,亦不行禮,態度倨傲地:“我就是,找我什麼事情?”
陸寶積翻身下馬,顯然是久未騎乘,雙腳一軟差點摔倒,寒花笑眼疾手快,搶步趨前,一把攙住,他才勉強站住,揉著屁股,顧不得向寒花笑道謝,亦不計較選三的失禮,上前一把抓住選三衣袖:“壯士怎樣稱呼?”
選三愛答不理地:“選三。”陸寶積素以懦弱見稱,無為而治,對太陽旗一向敬而遠之,不敢招惹,太陽旗的人亦從不把這位刺史大人放在眼裏。
陸寶積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選三衣袖:“選壯士,你聽我說,契丹人隻有一千人不到,是小股人馬,不需擔心,先前我與左坊主都說好來,由你們擔當定武門防務,不會有什麼變動對吧?”兵臨城下,陸刺史再沒辦法無為而治也,望風而逃吧朝廷要治罪,不逃手中又無可戰之兵,唯有不顧顏麵地死抱住太陽旗爭取一線生機。
選三不太客氣地一晃肩膀,甩開他,向寒花笑一指:“你給他說,我家莊主讓我全聽他的。”
陸寶積聞言轉向寒花笑,一臉迷惑卻無暇深究:“閣下怎樣稱呼?”
不管傳言中陸寶積怎樣顢頇懦弱,此刻沒有逃之夭夭便很說得過去,寒花笑不由對他生出幾分好感:“寒花笑。”時間緊迫不等陸寶積請求,抓住主題,“定武門的防務可放心交給我們,陸大人可否去過其他幾處城門,那邊情形如何?”
陸寶積言語支吾:“其他城門都已安排好防務,我會一一過去視察,此間最為關鍵,我首先趕來,寒壯士拳拳護境守土之心,青天可鑒,陸某由衷感佩,若能守住此門,擊退駱賊,陸某一定將諸位功績,原原本本表奏朝廷,為諸位請功!”
聽話聽音,寒花笑明白其他諸門防衛都不容樂觀,一旦契丹人改走其他城門或者在定武門的伏擊不能夠重創契丹人,後果都不堪設想:“陸大人,守城需大量箭枝,我們隨身攜帶有限,能否由府庫中緊急調撥一批?”
陸寶積毫不含糊地滿口答應,扭頭吩咐身後一名隨從官員:“齊司馬,你速去調一萬,不,三萬雕翎來定武門,交給這位寒壯士,等下,”轉向寒花笑,“還需要什麼?”
寒花笑暗忖若調來大批守城器械,動靜太大,勢必給人看出破綻,眼下絕不能走漏消息,壓低聲音:“契丹人極有可能由此入城,我們需伏擊他一把,不宜太過張揚,以免給契丹探子看出破綻,大人先調一萬箭枝來就行,別的什麼都不要。”
陸寶積見他氣度沉穩,胸有成竹的樣子,心緒稍穩,立即想明白寒花笑試圖在定武門設伏實在是挽救危城的唯一辦法,先命那位齊司馬火速去調萬枝利箭,並再三叮囑他不可張揚,而後一把握住寒花笑雙手,用力搖晃:“信都闔城十幾萬百姓全仰仗壯士,請壯士務必守住此城!”
寒花笑:“盡力而為,請大人速往其他城門巡視,盡量組織防禦。”向選三,“你先挑選一百名箭術最好的戰士,待會我有話說。”將他支開,再附在陸寶積耳畔,壓低聲音,“大人,我這裏你不必費心,可信都共有八座城門,哪一座沒關嚴被契丹人衝殺進來,結果都是一樣,所以,你務必馬上去見丁振武,無論威脅利誘,總之一定迫他派人去守住另外七座城門。”
陸寶積一臉為難,再度支吾:“我,我亦盡力而為吧。”
寒花笑:“信都城一旦失守,大人必死無疑,死都不怕了,還怕他丁振武不成?隻需拿出官威放出狠話,丁振武家業全在冀州,掐住他這此處軟肋,不怕他不乖乖聽話。”
陸寶積猶如醍醐灌頂,連連點頭:“明白了,多謝寒壯士指點,我這就去見他。”在寒花笑幫助下重新上馬,告辭,絕塵而去。
泉蓋峙際此快步行來,至寒花笑身旁,有些懊惱地壓低聲音:“都幾輩子沒有打過仗了,早年留下的一些城防器械幾乎都不能用,這多年壓根就沒有補充。”
有陸寶積答應的一萬枝雕翎,寒花笑略有些底氣:“還好契丹人亦沒有攻城器械,有足夠箭枝就不怕……”城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呼哨,抬頭,見花歸處指手畫腳,即刻明白,契丹軍已到,心頭不由一陣緊張,深吸一口氣,保持住鎮定,快步來在選三身邊,問,“射手都召集好了麼?”
選三點頭,往跟前一群人揚一揚手:“就是他們了。”
寒花笑掃視他們一眼,吩咐:“讓他們到城樓上埋伏好來,聽我號令,我不開口,絕不許探頭張望,更不許開弓放箭,”終究有些緊張,差點忘記最重要事情,“還有,讓其他人把箭全部交給他們。”
選三應聲吩咐下去,寒花笑快步登上城樓,舉目遠眺,前方滾滾煙塵,一支騎兵已在十裏以內,憑他銳利目光,已遠遠可以望見,馳在隊伍最前的是一騎剽悍黑馬,馬上一員紅袍將領,手持鐵槍,雖看不清麵目,觀其氣勢,十有八,九就是何阿小也。
寒花笑從不曾指揮過幾百人與上千人作戰,難免有些慌亂,再度調整氣息,化解緊張,低聲向泉蓋峙:“剛才在他們麵前硬撐著,現在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是你來指揮,我應付不過來呢。”
泉蓋峙滿臉信任和鼓勵:“你幹得不錯,繼續,這是你的仗,你隻管放手去幹,我給你出謀劃策,敲敲邊鼓。”
寒花笑:“那你教我,我們該怎樣打?”
泉蓋峙:“領頭那個騎黑馬的家夥看見沒?他就是何阿小,這家夥恃勇嗜殺,最愛衝鋒陷陣,成全他,放他進城,然後拉起吊橋,把大隊人馬隔在護城河外,先將何阿小宰了,丁振武立馬就能下定決心幫我們守城。”
花歸處附議:“對對,就這麼打,契丹人都披輕甲,把他們先頭部隊放過來,後麵一拉吊橋,前麵一關城門,城頭萬箭齊發,把這幫兔崽子全射成刺蝟。”
寒花笑心中已有初步方案,與泉蓋峙不謀而合:“關門拉吊橋都要時間,城下需有人調度,我下去,你們在城頭指揮射殺敵軍,先注意隱蔽,等我在下麵動手了你們再開射,還有,小心別讓他們砍斷吊索。”轉身欲去。
泉蓋峙伸手拉住他:“你現在情形,扛不住何阿小,城下交給我。”
寒花笑稍假思索,點頭:“亦好,務必小心,都說何阿小是契丹第一勇將,不要力敵,先給他周旋著,等他方寸大亂在伺機斬殺。”
泉蓋峙說聲“有數”,翻身離開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