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緊隨後少女身後趕至,隻看一眼就覺得牙縫裏直抽冷氣。
這麋鹿精從數十丈高的峭壁摔落,所受之傷,比猴子大戰天狗時還重幾分。
渾身上下,皮開肉綻就不說了。
光是刺破胸腔,露在外邊的骨茬,就不下十數根。
看這滲人之樣,還真不好判斷,它的內髒,是否傷在了斷骨之下。
一股股鮮血,不住從麋鹿精口中洶湧而出。
微微張開的雙目裏,早已無神。連那瞳孔,都有漸漸渙散的跡象。
若是……
猴子眉頭一皺,將最壞的打算從腦海裏清除。
小月撲在麋鹿精身旁,慌亂的雙手,從左移到右,又從右晃到左,一副無從下手之樣。
唯恐一個不小心,就加重了麋鹿精的傷勢,讓它一命嗚呼。
“麋鹿鹿,麋鹿鹿,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快醒醒,別嚇小月好嗎?哇哇……”
她嚎啕著,不住顫聲呼喚著小麋鹿。
晶瑩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從那羊脂玉臉頰,滂沱直下,很快就將麋鹿精的毛發打濕.了一大.片。
猴子聽得鼻子一酸,一下蹲到了少女的身旁。
一隻手,不住輕輕拍打著少女的後背,柔聲道:“小月乖,先別哭。你是醫者,應該趕緊想辦法救治小麋鹿才對呀!”
小月聞言,即刻暫時止住了哭聲。
猶自帶著淚珠的臉,梨花帶雨般,叫人看得心頭直顫,不由自主地心生愛憐。
“猴……猴子,你說得對!嗚嗚……你快跑回去,幫我把藥箱拿來!嗚嗚……”
藥箱裏的藥,絕大部分都是救治猴子時所用。
此時拿來救治麋鹿精,再合適不過。
“好!乖,先別哭,我馬上就去,很快就回來。”
現在不是計較麋鹿精是否有不軌之心的時候。
光是看到小月的眼淚,猴子就心疼得要緊。
隻要能止住她的眼淚,別說是跑去拿個藥箱了,就是拚盡全力去摘星捉月,猴子也要想辦法辦到。
唰!
猴子一轉身,便忍著身上的傷痛,旋風也似的朝小院衝去。
“猴子,順便拿一床棉被!”
身後,遠遠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叫嚷。
“知道了!”
猴子放聲大喊,遠遠呼應。
顯然,這一床被子,是要給麋鹿精了。
它傷成那樣子,實在不宜未經處理,就轉移身體。
所以,小月未施展救治前,為了保持重傷者的體溫,這一床被子,非拿來不可。
“咣當!”
小院之門,被猴子一頭撞開。
旋即,毛茸茸的身影,呼嘯著,衝入了院裏的左進第二間房。
如果猴子沒記錯的話,那個專門救治創傷的藥箱,就在房裏的方桌之上。
衝入房裏的第一眼,藥箱就映入了眼臉。
為保萬無一失,猴子還特地將藥箱打開,在上邊的草藥裏聞上一遍。
那氣味,的確與猴子平常聞到的差不多。
猴子當即合上藥箱,往腋下一挎,順手抄起兩床被子,劈頭蓋臉地掛在了脖子上。
臨出門之際,還順手抄了個搗藥臼,一隻藥碗。
呼!
又是一陣旋風,衝出了小院,往青月山之背,席卷而去。
“猴子,快,快呀!嗚嗚……”
遠遠地,就聽到了小月焦急的呼喊。
猴子心中一緊,更是飛也似的往目的地急衝。
頭上的兩床被子,迎風亂舞,甚至遮住了猴子的視線。
就算如此,猴子也是不管不顧,循著耳邊一抹嗚咽之聲,以目前能展開的最快速度,到達了麋鹿精意外墜落之地。
小月抹了把眼淚,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
“快,藥箱給我!”
“趕緊四下找找,看看有沒有生得比較直的樹枝。”
“快拔些草,給我編出幾根草繩來!”
……
一條條命令,自嗚咽的小月口中發出。
此刻,雖然因麋鹿精的重傷,小月心中無比惶急,但一條條命令,卻還是有條不紊。
猴子連聲應承下來,深吸一口氣,將體內微微發作的傷痛,狠狠壓製了下去。
如今,就是在跟閻王爺賽跑,在他未派出牛頭馬麵之前,把麋鹿精從瀕死狀態搶回來。
要不然,早已哭成了淚人的小月,還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
所以,猴子極為配合。隻要小月一聲令下,即刻奔走相助。
一時間,密切配合的兩人,與閻王爺展開了驚心動魄的賽跑。
麋鹿精傷重至此,根本經不起一絲劇烈波動。唯有以人參、靈藥等,強行吊住它的一口氣,待它狀態穩定後,再施以接骨。
整整兩個時辰之後,服下了諸多靈藥的麋鹿精,呼吸才開始細密綿長,好似睡過去一般。
縱然是夜已深,但動作一刻不停的猴子,還是出了一身大汗。
而緊緊守在麋鹿精身旁,密切關注麋鹿精狀態的小月,也是汗濕衣襟。
細密的汗珠,滿布峨眉,可她卻還是絲毫不覺。手中藥碗,片刻不離麋鹿精左右。
“好了,樹枝還有草繩拿來,越快越好!”
……
一條條命令,再度從小月口中跳出。
自此,兩道配合無間的身影,再次開始忙碌,直到東方微白。
“呼——!”
忙活了一整夜的小月,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此刻的麋鹿精,早已被樹枝與草繩,捆了個結結實實,就如粽子一般。
嘴上不時湧.出的東西,已不再是血水,而是淡黃色的粘.液,和著藥水,不時流出。
這就證明,它體內的創傷,得到了有效控製。
雖然,它依舊未能醒來,但總算是暫時擺脫了死亡之厄。
那細密綿長的呼吸,更是證明了它目前狀態的穩定。
少女有深深看了眼麋鹿精,終於一屁.股坐倒在地。
今夜,神經緊繃,全神貫注地救治了整整四個時辰。
就算是換作修為高強之輩,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因為,這耗費的不僅僅是力氣與時間,更在於心神。
眼前修為低下的少女,能做到這一步,已數極其不易。
“累壞了吧?趕緊坐下歇息會。這隻小麋鹿,就由我來守著吧!”
猴子的語氣,充滿了大男子主義,絲毫不容少女反駁,就把她按在一旁做好。
小月嘴角一抿,帶著紅腫的眼眶,展顏一笑,輕聲道:“沒事了,你也過來休息會吧!它現在的樣子,已經暫時不會再惡化了。”
猴子錯愕了一下,最終還是依言,緩緩坐到了身旁。猿臂伸展處,一床被子,就橫跨兩人肩頭,蓋在了後背之上。
出門時順手帶的兩床被子,終於派上了用場。
一床卷在麋鹿精身上,一床就披在了兩人身上。
厚顏無恥的話,也算是同一個被窩了!
我呸!猴子呀猴子,你又想哪裏去了?如此聖潔空靈的少女,豈是隨意就可褻瀆的?
然而,少女的注意力,顯然不在此。
她掖了掖麋鹿精身上的被角,幽幽一歎,道:“你一定很奇怪,麋鹿鹿受了傷,我為什麼這麼傷心吧?”
猴子身軀一震,古怪地瞟了眼少女。
這個時候,當著麋鹿精的麵,談這些,真的好嗎?
“也許,連它自己也想不到,或者全給忘了吧!”
小月的語氣,雖帶著深深的疲憊,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從小時候開始,我的父母親就致力於斬妖除魔,很少陪伴在我身旁。”
“嗯,當然記得!”
猴子頷首,重重點頭。
小月提到這些,肯定就不會無的放矢。
難道,就是那時候開始,小月就和麋鹿精之間結下了不解之緣?
“小時候,我雖崇拜光環璀璨的父母親,卻也渴望如尋常人家的孩子般,常伴父母身旁。可惜,我從來就沒曾享受過那樣的快樂。”
“於是,我常常爬到緊連天淵城牆的棲霞山上,迎著晚霞,天天期盼父母親歸來。”
“那座山,道路崎嶇,陡峭無比,又豈是那麼好攀爬的?更何況,那時候的我,還是個六七歲的孩童。”
“一次次瞞著家人,偷偷爬上棲霞山之後,我終於嚐到了苦果。”
“那一次,我從數十丈高的地方滾落。那高度,甚至比眼前的青月山背,還要高。”
猴子聞言,盯著數十丈高的峭壁,猛然抽了口涼氣。
這麼高的懸崖峭壁,就算是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摔下來,也是有死無生。
雖然,小月就活生生地坐在身旁,可猴子還是驚出了身冷汗,焦急問道:“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那時候,失去重心的刹那,我就知道壞了,以一副孩童的身軀,落到峭壁之下,絕對就不可能保持全屍。若是我的父母,收到噩耗趕回來,怕也是認不出他們的女兒了。”
“我害怕極了,拚命地尖叫,拚命地伸手亂抓,希冀能抓.住哪怕一根小小的藤蔓。”
“可是,懸崖峭壁之上,本來草木就少,而我墜落的那一麵,更是寸草不生。聽著耳旁呼呼聲響,手上又什麼東西也抓不住,我開始絕望了。”
“徹底絕望,連一絲一毫希望都未曾留下。”
“望著天邊的晚霞,我甚至能看到父母親痛不欲生的臉,就倒映在上邊。”
“我知道,死亡離我,僅僅一步之遙,可我什麼也做不了。就算我父母是天淵城第一高手,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唯有當我血肉模糊地化為一具屍體之時,他們才有可能出現。”
“更意外的是,墜落到半途,居然有一塊深處的石頭,狠狠撞在了我的腰間。”
“劇痛襲來的一刻,我刹那昏厥,更是永遠失去了自救的機會。隻能任由昏厥的身體,往懸崖下瘋狂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