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過了很長時間,也仿佛過了很短時間,蘇嫿才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事情太過意外,意外得她都以為自己幻聽了。
她的陸堯哥,明明十三年前就去世了。
下葬那天,她身穿重孝,親自送他的棺材,入土。
每年逢年過節,她都會去他墳前燒紙、祭拜。
人死是不能複生的,無端端的,怎麼忽然又冒出個陸堯來?
簡直匪夷所思。
顧謹堯輕咳一聲,“嫿嫿,我是陸堯,千真萬確。”
這次蘇嫿聽清楚了,可是她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一個荒誕的笑話。
她咧開嘴笑,“不可能的,不可能,你不是陸堯,阿堯哥他……你不要冒充我的阿堯哥。”
笑著笑著,眼睛就濕了。
“我真的是陸堯,你現在在哪裏?醫院嗎?我們見麵說。”
“我出院了,在鳳起潮鳴。”
“我現在去找你,四十分鍾後見。”顧謹堯一手拿手機,一手開始拆狙擊槍,單手拆得十分麻利。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見蘇嫿。
怕過了這個時間點,他又邁不出這道檻了。
“好的,我等你。”蘇嫿早已淚眼模糊。
放下手機,心開始疼起來,剛開始悶著疼,過了一會兒,刀絞一般。
沒想到她的阿堯哥還活著!
她又心疼,又激動,又高興。
心情五味雜陳。
她紅著眼圈,趴在一樓落地窗前的長沙發上,眼巴巴地瞅著窗外,等待她的阿堯哥。
等待那個幼時就相識的鄰家小哥哥。
心情很奇妙。
夜幕降臨,夕陽像顆巨大的紅寶石,慢慢滑落天際。
蘇嫿摩拳擦掌,紅紅的眼睛亮得發光,比夕陽還淒美。
沈鳶洗好水果放到她麵前,看到她這副奇怪的樣子,忍不住問:“嫿姐,你這是怎麼了?”
蘇嫿抿唇微笑,手指豎到嘴唇上輕聲“噓”了一下,“秘密。”
沈鳶覺得今天的蘇嫿怪怪的,說不上什麼感覺。
仿佛沉浸悲傷,又仿佛閃閃發光。
蘇嫿環視客廳一圈,說:“晚上我不工作了,放你假,你回家吧。”
她知道沈鳶嘴不嚴。
等會兒自己和顧謹堯相認的場麵,說不定會被沈鳶傳到顧北弦的耳朵裏。
他那人本就醋意大,指不定得氣成什麼樣。
沈鳶是個實在人,“那不行,你免費教我學習修複古書畫,還付我那麼高的薪水,我要把我二十四小時,全都奉獻給你。不隻我人是你的,我的靈魂也是你的。”
蘇嫿隻好說:“我等會兒要見個熟人,你在不太方便。”
“誰啊?”
蘇嫿沒說。
沈鳶神神秘秘地問:“該不會又是你的親親弦哥哥吧?你們倆又要做羞羞的事?精力夠旺盛的啊。”
蘇嫿耳根紅了,半邊臉燙得像火燒雲,“不是,你別亂說,是一個親人。”
“親人呀,你親人隻剩下你媽,和你那個渣爹,除了這倆,也沒有其他親人了啊。”
蘇嫿抬腕看了看表,“你快走吧。”
“那好吧。”
打發走沈鳶,蘇嫿把柳嫂和保鏢也打發走了,又打電話確認顧北弦今晚不會來。
她這才安心。
倒不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主要是怕顧北弦吃醋、懷疑,到時又得費心思地去哄他。
哄他也不太費事,最主要的是,她不想他難受。
半個小時後。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路燈灑下皎白的光。
往常覺得普通的燈光,今天柔和得像月光,溫柔極了。
顧謹堯來按門鈴。
蘇嫿腳踝還沒完全消腫,一瘸一拐地去開門。
穿過庭院。
打開黑色雕花鐵門,蘇嫿仰頭望著顧謹堯的臉,視線從他的眉角、眼睛、鼻梁一一劃過,心裏難掩激動,“你真的是阿堯哥?”
顧謹堯深邃的眉眼微微彎起,目光溫柔,“是的,我是陸堯。”
蘇嫿雙手背在身後,偏著頭,把他又打量了一遍。
男人堅硬英俊的眉眼,和她記憶裏的阿堯哥,並不重合。
蘇嫿黛眉微擰,“可你的樣子和我記憶裏的阿堯哥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就隻眼睛長得像。”
她記憶裏的阿堯哥,是白皙清瘦的少年。
眼睛大大的,鼻梁高挺秀氣,唇紅齒白,奶帥奶帥的。
顧謹堯寸頭,皮膚偏深,五官堅硬,棱角分明,man帥man帥的。
顧謹堯笑,“傻丫頭,十二歲沒發育的小男孩,和二十五的成熟男人要是長一樣,豈不是很恐怖?”
蘇嫿撲哧笑了,認真想了想,“說得也對。”
笑著笑著,眼睛裏溢滿晶瑩的淚珠,鼻尖紅了。
上揚的唇角耷拉下來。
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想他想得心裏痛,痛成一塊結石。
顧謹堯從兜裏掏出手帕,要幫她擦眼淚。
蘇嫿搶先用手背抹掉了。
顧謹堯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會兒,才收回來。
視線落在她顴骨的傷口上,剛收回來的手,忍不住伸出去,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
第一下像是熟人之間對傷勢的察看。
第二下,卻有了情感的氣息,層層疊疊,都是記憶。
蘇嫿沒有動。
她眼神傷感地望著他,有太多話想說,卻無從說起。
千言萬語都堵在嗓子眼裏,憋得她喉嚨痛。
顧謹堯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十三年前,在醫院裏見過你最後一麵,我被我媽連夜轉到了市裏的大醫院。好在終於搶救過來了,後來被我媽帶到國外。
中間我一直給你寫信,但是都被退回來了,你家電話總打不通。再後來我被異能部隊選中,簽了五年保密協議……”
他當時想得很好,等退役後,就回國來找蘇嫿,娶她。
可是等來的,卻是她已婚的消息。
蘇嫿恍惚地看著他,拚命忍住眼淚。
顧謹堯一直說,一直說,平時寡言少語的一個人,突然變得話特多。
一定是心太亂了,才停不下一張嘴。
兩人激動得連屋子都沒進,就一直站在大門口。
一個不停地說,一個紅著眼睛靜靜地聽。
兩人仿佛被奇異的光芒籠罩,又激動又悲傷。
誰都沒察覺,五十米開外站著個高大英挺的男人。
他們站了多久,男人就看了多久,漆黑好看的眉眼沉鬱極了。
“厲薄深,我嫁給你三年,你都不曾碰過我一次……我成全你和你的白月光,我放棄了這段婚姻……
等過了今晚,你就可以去找她了!現在,就當做是補償我這麼多年,對你的情感,行麼……”
江阮阮說完這句話後,便侵身吻住眼前的男人,帶著飛蛾撲火般的瘋狂和……絕望。
她知道自己手段卑劣。
可她愛太久了,太辛苦了!
眼下隻乞求這點慰藉而已。
“江阮阮,你敢!”
厲薄深咬牙切齒,精致俊美到妖孽麵龐上,滿是震怒。
他想推開身上的女人,可體內的躁動,橫衝直撞,幾乎要衝垮他的理智。
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居然敢給他下套!
“我沒什麼不敢的……”
江阮阮眼角沁出一滴淚,吻得越發急促,沒任何經驗的小手,在男人身上胡亂摸索。
她隻是想完完整整,擁有他一次而已!
厲薄深怒不可遏。
奈何,眼下情況,已不受他控製。
不一會兒,身體本能反應被激起,隨著升高的體溫,最後一絲理智,也徹底隨風而去。
翌日,天剛蒙蒙亮,江阮阮就醒了。
她忍著不適,從床上起來穿衣,再從抽屜內,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放在床頭櫃上,最後,才深深看了眼床上的男人……
“厲薄深,我放你自由。從此,我們一別兩寬,再沒任何瓜葛!”
江阮阮喃喃說出這話,便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走出厲家時,她內心充滿了苦澀和難過。
她愛了厲薄深七年!
從少女時期到大學,一直念念不忘。
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嫁給他!
然而,厲薄深卻討厭她……
具體時間,就在她嫁進門的那天!
當時,薄家老爺子病重,她那視財如命的父親和繼母,二話不說,就將她打包送來了。
當時,她開心瘋了,期待著新婚夜的到來。
可厲薄深出現後,卻一臉厭惡地說,“江阮阮,你應該知道,我想娶的人,是傅薇寧,不是你!隻有她,才有資格當我的妻子,你不配!”
江阮阮知道,厲薄深沒義務喜歡自己,愛自己。
可她還是天真地抱著希望,想著,有一天能焐熱這個男人的心。
結婚這三年來,她兢兢業業,努力當一個好妻子。
每天晚上,親自下廚,隻為他回來,能吃口熱飯。
每次無論多晚,都要等他回家,才能安心。
他應酬喝醉了,她會細心照顧,從不假手於人。
生病了或者受點小傷,會比誰都擔心。
每年入冬,也會為他提前開好暖氣,放好熱水,大清早提前起來,幫他把衣服弄暖,就希望他不會受冷……
然而,不愛就是不愛。
直到前天,她生日,厲薄深卻在醫院陪著傅薇寧,她終於明白。
這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那男人的心,是她窮盡一生,都捂不熱的。
他屬於另一個女人!
江阮阮徹底死心了!
……
厲薄深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從床上起來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掐死江阮阮!
他堂堂厲氏集團總裁,向來以精明著稱,在商界所向披靡,從來沒人能算計到他,讓他吃虧。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竟栽在那女人手中!
他怒意滔天,掃視了房內一圈,卻沒瞧見那個女人的身影,眼角餘光,倒是瞥見了床頭櫃上的文件。
“什麼東西?”
厲薄深擰眉,拿過來一瞧。
“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瞬時躍入眼簾。
他瞳孔一縮,表情陡然變得陰沉起來。
先是用那種手段,和他發生關係,現在又提出離婚……把戲真是越來越多了!
厲薄深壓根就不信江阮阮會跟自己離婚。
他豁然起身,穿了衣服,帶著一身煞氣下樓,質問管家,“看到江阮阮了嗎?”
管家李叔一愣,立刻回道:“回少爺,少奶奶天沒亮就出門了,還拖著行李。”
厲薄深整個怔愣住……
……
六年後。
Y國,VR醫學研究所。
江阮阮剛從研究室出來,就聽到助理琳達說,“江醫生,陸教授有事找您,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江阮阮剛通宵一夜,原本還有些犯困,聽到這話,頓時一激靈,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有說什麼事麼?不會是……研發成果,又被我家裏那兩個小魔王給破壞了吧?”
“顯然是。”
琳達回應,眼中略有些同情。
自家這上司,辦事一向利落,能力也極高,年紀輕輕,就成為醫學界天花板——陸青鴻的得意弟子,在醫學界頗有名氣,從來沒在這正事上挨過罵。
唯獨每次,都要替家裏那兩個闖禍的萌娃背鍋!
琳達下意識安慰,“這次您又連著三天,沒出研究室,朝朝和暮暮擔心您的身體,每天在陸教授辦公室折騰……我瞧著陸教授的頭發,又白了幾根。”
江阮阮聽了後,有些頭疼,又有些好笑。
六年前,她從厲家離開後,就出國了!
原本打算好好進修學業,沒想到,竟然懷孕了。
當時她也糾結過要不要拿掉,可臨到醫院,卻退縮了,也舍不得。
最後選擇把孩子留下!
是三胞胎,兩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
生產的時候,女孩兒因為缺氧,夭折了,隻留下兩個寶貝兒子,小名朝朝、暮暮。
想到那兩個智商逆天的小家夥,江阮阮內心是幸福的。
可轉念想到,要替他們去挨罵,她瞬間就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