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沒事,睡吧。”顧北弦抬手關了台燈。
蘇嫿盯著他英氣的側臉,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
黑暗裏。
他的輪廓更加幽深,像一麵深不見底的海。
平靜的海平麵下,仿佛隱匿著疾風驟浪。
蘇嫿在心裏默默地琢磨原因。
半晌。
她輕聲說:“顧謹堯的族譜,是拿去天壽閣,找我修複的。如果你不願意,我明天就退給他,讓他找別人修。”
顧北弦淡聲說:“不用,修吧,那是你的工作。”
“可我總覺得你好像不太高興。”
“我高興。”顧北弦口吻出奇地平淡,略帶一絲敷衍。
怎麼聽,都不像高興的樣子。
蘇嫿深吸一口氣,“你說吧,我該怎麼做,無論你讓我怎麼做,我都聽你的。”
“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自己會調節好心態。”
見他言語間有鬆動。
蘇嫿重新躺下,靠到他懷裏,溫柔地摸摸他的臉頰,嘴湊到他的嘴唇上親起來。
她其實不太會哄人。
那兩年,顧北弦腿站不起來,靠輪椅代步。
從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忽然淪落到廢人一個。
落差太大,他心情極度消沉,動輒發脾氣,摔東西。
每次他發脾氣,她就靜靜地站在旁邊守著。
等他發泄完,她默默地去收拾。
現在想來,那時候真是傻啊。
如果她當時上去抱抱他,親親他,他會不會脾氣就沒那麼暴躁了?
直到最近,她才跟顧北弦學會了,對方生氣時,就湊過去親親抱抱,睡一覺也就和好了。
試了幾次,百試百爽。
於是,她今晚又用這種方法。
可是,顧北弦卻輕輕推開了她。
他還翻了個身,留了個堅硬的後背給她。
蘇嫿覺得自己被晾到了。
她也是有尊嚴的。
索性也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過了好幾分鍾,聽到顧北弦說:“我今天喝酒了,你在備孕,改天再做吧。”
蘇嫿總覺得他找的這個理由,太牽強了。
以往他喝酒了,欲望會比平時更強。
他就是存心拒絕她的示好吧。
這一夜,蘇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挨到很晚才睡著。
次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
在地板上灑了一道淺淺的碎金。
蘇嫿穿衣起床。
下樓。
看到顧北弦已經用過早餐了,正對著穿衣鏡打領帶。
門口還放著一個黑色商務型行李箱。
蘇嫿有點意外,“你要出差?”
顧北弦打領帶的手一頓,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淡聲說:“去海城參加一個全國性的樓宇經濟博覽會。”
“昨晚怎麼沒聽你說?”
“忘了。”
“要出差幾天?”
“三天。”
蘇嫿暗暗鬆了口氣,三天還能接受。
時間太久,她會受不了,太想得慌了。
蘇嫿看了看表,問:“幾點的飛機,我送你去機場。”
顧北弦打好領帶,轉身看向她,唇角微勾,說:“來不及了,你吃飯吧。反正就三天,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蘇嫿走到他麵前,抬手摟上他的腰。
心裏挺舍不得他。
顧北弦感覺到了她的不舍,溫柔地揉揉她的頭發,說:“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
蘇嫿嗯一聲。
他微垂眼眸,凝視她的眼睛,溫聲說:“好好吃飯,工作別太累。”
“你也是。”
怕他胡思亂想。
蘇嫿說:“我最近要在家裏修族譜,閉門不出,也不去天壽閣了。除了柳嫂和我媽,我誰都不會見,你放心。”
顧北弦唇角溢出一絲淺淡的笑。
這次是真的笑。
不是裝出來的。
他把她按進懷裏,抱住,下頷抵著她的額頭,耳鬢廝磨,無限溫存,說:“我們家嫿嫿真乖。”
這一抱,煙消雲散,雨過天晴。
冰雪融化,萬物複蘇,春暖花開。
蘇嫿暗暗鬆了口氣。
他憋著心事不說的時候,太讓人難受了。
把顧北弦送到車上。
等司機把車子開得再也看不見,蘇嫿才轉身回家。
吃過早飯後,她去書房裏,繼續修複顧謹堯家的族譜。
一張張拆完,開始清洗。
這是一項瑣碎又枯燥的工作。
需要極大的耐心和韌性,還要高度集中精神。
蘇嫿工作的時候,一般都會把手機調成靜音。
怕分神,造成無可挽回的失誤。
她一忙起來,經常會忘記時間,忘記所有。
直到晚上十點多,蘇嫿才想起,該給顧北弦打電話了。
她拿起手機,看到上麵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顧北弦打來的。
她按了號碼撥過去。
手機響了三聲,對方才接。
是一道嬌滴滴的女聲,“你找誰?”
那聲音很熟悉。
是楚鎖鎖的!
猶如耳邊滾過一聲驚雷!
蘇嫿五髒六腑都跟著震了震。
她牙齒微微發顫,“你是楚鎖鎖?”
“是啊,蘇嫿姐,很意外吧?”楚鎖鎖笑嘻嘻地說。
那笑,怎麼聽都覺得是一種挑釁。
蘇嫿強裝鎮定,“顧北弦呢?他的手機為什麼會在你手裏?”
“啊,你說北弦哥啊,他正在浴室裏洗澡呢。”
蘇嫿腦子都要炸了,整個頭都是嗡嗡嗡的響聲。
耳邊像圍著上千萬隻蜜蜂。
蘇嫿命令的語氣說:“你讓他接電話!”
“都說了他在洗澡,在洗澡,洗澡的時候怎麼接電話啊。”楚鎖鎖語氣有點不耐煩。
蘇嫿冷聲質問道:“你為什麼會在他的房間裏?”
楚鎖鎖嬌俏一笑,笑得黏黏糊糊,帶著濃濃的暗示意味,“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男人和女人開同一間房,除了做那種事,還能幹什麼?”
蘇嫿掐了電話。
握著手機的手,指骨泛白。
手指抖得厲害。
腦子亂糟糟的。
心髒一陣陣地疼,像被人用手捏著掐著揪著,疼得厲害。
她痛苦地抱住頭,無力地靠在牆上。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冷靜下來。
她覺得這可能是個誤會。
她不相信顧北弦是這種人。
他明明很在意自己,怎麼可能跑去海城,和楚鎖鎖開同一間房?
一定是楚鎖鎖在搞鬼!
蘇嫿找到司機阿忠的號碼,打過去。
接通後,她說:“幫我訂飛往海城的機票,越快越好!”
她一向溫柔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急促和淩厲。
阿忠第一次聽她用這種語氣說話,急忙應道:“好的,少夫人,我馬上幫您訂。”
蘇嫿又說:“查顧北弦住的酒店名和房間號,發到我的手機上。”
“好的少夫人,我現在就去查。”
掛電話後,沒多久,阿忠就把酒店地址發給了她。
查過航班後,他又打電話過來,說:“最早一班的飛機,在淩晨三點起飛。少夫人,您看可以嗎?”
“可以。”
“那我兩點多,去接您?”
“好。”
蘇嫿等不到天亮了。
等那麼長時間,她覺得自己會瘋。
她緩緩坐到地毯上,雙手抱著膝蓋,一秒一秒地數著。
得挨到淩晨兩點多,才能去機場。
她枯樹一般的姿勢,坐在那裏,麵色蒼白平靜,心裏卻風起雲湧,滄海桑田。
與此同時。
海城大酒店,頂樓套房。
顧北弦衝完澡,穿了睡袍,拿毛巾擦著頭發,走出來。
一入客廳。
就看到楚鎖鎖穿著一身白色職業套裝,雙膝並攏,乖乖巧巧地坐在沙發上。
茶幾上放著一遝文件。
顧北弦眼底浸了一層寒霜,涼冰冰地問:“你怎麼在這裏?”
楚鎖鎖抬手撩了下耳邊的發絲,眼波流轉,千嬌百媚,柔聲說:“顧叔叔讓我過來給你送一份文件,他說你急用。”
她拿起茶幾上的文件,探身遞過來。
顧北弦伸手接過。
文件是他要用的。
但是,他是讓自己的助理送過來的。
沒想到父親突然殺出這麼一招!
顧北弦寒聲問道:“房間門鎖著,你是怎麼進來的?”
楚鎖鎖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是顧叔叔給我的房卡啊。”
顧北弦瞬間明白了。
套房房卡有兩張,一張在他自己手裏,另外一張在助理手裏。
顧傲霆派人從他助理手中要走房卡,給楚鎖鎖,讓她借著送文件的名義,來自己房間。
還真是冥頑不化!
到現在,他還不死心!
顧北弦心裏說不出的嫌惡。
他冷著一張俊臉,一言不發走到門口,拉開門,語氣冷硬,對楚鎖鎖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