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弦覺得這小子有時候挺聰明,有時候情商又不太高的樣子。
他把台階塞他腳下了,他都不知道踩。
還反過來噎他一句。
顧北弦道:“你有所不知,我其實是個很大度的人,輕易不設防。能被我防著,你應該高興才對,說明你夠優秀。像老顧和靳帥他們,我從來不防。”
蘇嫿恰好來到門外,瞟他一眼,問墨鶴:“喜歡住樓層高點還是低點?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
墨鶴想了想,“我想和小逸風住一屋。”
蘇嫿說:“小孩子比較鬧,會影響你休息。”
墨鶴眼裏閃過一絲落寞,“一個人住太孤單了,我隻想和小逸風住一屋。”
蘇嫿無奈一笑,“好吧。”
她吩咐傭人帶墨鶴上樓。
傭人幫他提著大包小包。
望著墨鶴離去的背影,蘇嫿唇角微揚,“這人大概是來報恩的。既當小逸風的師父,又當保鏢,還兼職他的保姆。給工資還不要,一提就生氣。”
顧北弦半開玩笑道:“南音如果未婚,我鐵定遊說她收墨鶴當上門女婿。”
“省省心吧,順其自然。”
樓上。
傭人帶墨鶴進了兒童房。
小逸風正坐在床上翻看《國家寶藏》。
很多字都不認識,他看圖,看古代文物的照片,看得津津有味。
察覺墨鶴進來,小逸風眼睛亮了亮,喊道:“師父。”
墨鶴應一聲,和傭人將衣服放進櫃子裏收好。
他轉身去房間自帶的衛生間,端來泡腳的木桶。
將小逸風抱起來,把他的小腳丫放進去。
小逸風挺不好意思,“不用啦,師父,我已經洗過澡了。
墨鶴蹲下,幫他揉小腳丫和小腿肌肉,嘴上說:“第一天紮馬步,肌肉肯定疼,用溫水多泡泡,能緩解疼痛。”
他揉得力度剛剛好,既能緩解肌肉酸痛,又很舒服。
顯然是平常做慣了的。
小逸風大眼睛水汪汪的,”師父,你對我真好。”
墨鶴垂著睫毛,“我師父最後那幾年身體不好,都是我照顧,習慣了。他去世後,沒有可照顧的人,反而孤單。這樣揉一揉,腿疼有沒有減輕?”
“輕多了,謝謝師父。”
“應該的,誰讓我是你師父呢。”
幫小逸風洗完腳,墨鶴去浴室衝了個澡。
明明房間裏有兩張床,可墨鶴不睡那張,非要和小逸風睡一張。
夜深了,墨鶴躺在小逸風身邊睡不著,靜靜望著他,忍不住輕輕撫摸他熟睡的小臉蛋,臉上露出溫柔的笑。
覺得從未有過的充實。
仿佛師父還在他身邊。
小逸風屋裏有裝監控,遠紅外的,可夜視。
顧北弦在手機上看到這幅畫麵,嘖嘖稱奇,“這個墨鶴真是個奇人,這是拿小逸風當親生兒子疼,希望不是裝的。”
“應該不是。”
“但願不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讓他進家門了,就別疑神疑鬼了,睡覺吧。”蘇嫿關上台燈。
剛要睡著,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那手機號碼隻有家人知道,且二十四小時保持開機。
這麼晚了打來,肯定有急事。
蘇嫿一個翻身,坐起來,掀起被子下床,就去牆邊櫃裏拿手機。
是華琴婉打來的,聲音沙啞異樣,“嫿嫿,你外公情況不太好,你快來醫院一趟吧。”
“轟隆!”
猶如一個驚雷擦過頭頂!
蘇嫿腦子瞬間白茫茫一片!
過片刻才緩過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我外公怎麼了?”
“起夜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到了頭,昏迷不醒,送到醫院搶救。醫生說年紀太大了,身體也不好,情況不太樂觀,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蘇嫿眼淚瞬間湧出來,“我馬上過去!”
“醫院和病房號我發你手機上,路上小心點,別急,安全第一。”
“好。”
蘇嫿衣服都沒換,就要下樓。
顧北弦急忙叫住她,“先換衣服,我陪你一起去。”
蘇嫿這才木木地轉身,碎聲說:“我外公,我外公不太好。”
話未說完,眼淚已經布滿全臉。
顧北弦拿了衣服過來,幫她解睡衣扣子,“生老病死,在所難免,想開點,別太悲痛。”
理是這麼個理,可是誰能想得開?
匆匆換了衣服。
把小星妍托付給柳嫂,把小逸風托付給墨鶴。
夫婦二人上車,來到醫院。
華天壽正在手術室裏搶救。
陸硯書和華琴婉早就到了。
華琴婉直愣愣地站在那裏,眼裏盛滿擔憂、悲傷和焦急,情緒太複雜,看起來有點呆滯。
陸硯書怕她犯病,陪在旁邊握緊她的手。
楚墨沉和顧南音也在。
楚墨沉整個人沉痛如一樁黑色的雕塑。
顧南音一張嬌俏小臉再也沒了平時的活潑生動,窩在楚墨沉懷裏,攥著他的手,安撫他。
搶救了一整夜。
又在icu住了兩天。
第三天,華天壽終於蘇醒過來了。
得到醫生的允許,華琴婉和蘇嫿穿上隔離服戴上帽子口罩等,進去看他。
華天壽渾濁雙眼怔怔望著華琴婉和蘇嫿,嘴巴張了張,想說話,可臉上戴著氧氣麵罩,說話很吃力。
憋了半天,他緩緩湧出兩行濁淚。
華琴婉紅著眼睛,把耳朵湊到他耳邊,“爸,您想說什麼?”
華天壽費力地蠕動嘴唇說:“對,不起,爸對不,起你,和嫿兒……”
華琴婉強忍眼淚,輕輕拍拍他手臂,“都過去了,也全不是您的錯,別放心上了。您能好起來,比什麼都強。”
華天壽麵色蒼灰,無力地笑了笑,眼珠慢慢轉動,在室內環視,似乎在尋找什麼。
華琴婉急忙問:“爸,您是不是要見墨沉?”
華天壽極輕地點頭。
“醫生規定,一天隻能探視一次,明天行嗎?”
華天壽著急起來,語速加快,“見,現在,見,見,沒,沒時間了,墨沉,小逸風,胤胤,北弦,南音,……”
因為太過著急,胸口急促起伏。
華琴婉為難,“可是……”
蘇嫿拽拽她的袖子。
兩人出去,找醫生協商。
醫生說:“華老爺子這個歲數這種情況,摔到腦袋昏迷了,能搶救過來的很少很少,醒來還能清晰記住人名的從來沒有,他想見誰就見誰吧。”
眾人麵色瞬息萬變。
都聽懂了醫生的言外之意。
華天壽這是回光返照,撐著一口氣醒過來,是有不放心的人或者事,要交待後事的節奏。
很快他念叨的人全都召齊,換上隔離服,走進icu。
華天壽的目光在顧北弦、楚墨沉、顧南音身上一一劃過,最後落到小逸風和小顧胤身上,定格。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著小逸風和小顧胤,艱難地張開嘴,“倆,倆孩子,照顧好……”
華琴婉和蘇嫿忙說:“您放心,我們會照顧好。”
華天壽眼珠最後定到小顧胤身上,聲音啞得像被砂紙打磨過,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曾外公,要走了,不能陪,胤胤……”
話未說完他眼珠僵硬,咽了氣。
小顧胤愣住了。
過了幾秒鍾。
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把抱住華天壽的屍體,哭聲撕心裂肺,“曾外公,曾外公,你醒醒,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