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51章 最後二十分鍾

張可以走了過來,一顆顆眼淚漂浮到空中,他的手撫摸到了張可愛的頭。

兩年多來,他在望鄉台每一次眺望故鄉,都會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剛開始,張可愛還不會說話,幾個月後,她就學會了說話,而那個時候,每到夜間十二點,她就會醒過來,對著天花板說話。

那是在跟自己說話,可是他卻聽不見。

但是時間不長,一點鍾,故鄉的場景就會消失,他要再次看到,就要等到第二天。

人鬼殊途,張可以多次想回到人間,可每次升起這種想法,天雷就會轟響,這是天道在警告他。

在冥界,他是孤獨的,冥界有其他魂魄,但相互間看不見,也觸摸不到。

時隔兩年多,他終於回到了人間,並且,撫摸到了已經長大的女兒。

幾分鍾後,張可愛的情緒冷靜了下來,期間張可以和張解放都沒有說話,這個小女孩,是他們在人間最後的留戀。

張解放死了,呼吸已經消失,心跳停了下來,如果剛剛他不著急,或許他可以支撐到十二點,現在的他,成了一道暗淡的影子,看著仍然在抱著他屍體的張可愛。

他並不後悔,隻要能確認張可愛沒死,他寧願少活些時間。

張可愛慢慢從張解放的遺體裏出來,回頭看向了兩道暗淡的影子,這是兩個魂魄,她卻可以觸摸得到,小小的手,各牽住了一個魂魄。

“爺爺,爸爸,我們還能不能再見?”

張解放搖了搖頭,死亡的瞬間,他就明白了冥界的天道,他可以輪回,但不會回到張可愛身邊,因為爺孫之間的緣分已盡。

張可愛抽泣了一下,低下頭說道:“現在離十二點還有二十分鍾,爺爺爸爸,我們出去玩吧,爸爸,你從沒有帶可愛出去玩。”

窗戶被一陣陰風吹開,張解放回頭看了一眼林天和寒雪衣,眼中帶著感激,而後和張可以牽著張可愛飛出窗外,窗外風雨萋萋驚雷滾滾,但沒有一滴雨水落到三人身上。

窗戶輕輕關上,客廳裏隻剩下了林天和寒雪衣。

此時,寒雪衣的臉頰再一次紅得嬌嬌欲滴,觸手可破,而林天身上淩亂的真氣平靜了下來,兩人的真氣再次合成一股,在筋脈裏來回,從一個人的體內流進另一個人體內。

兩人的身體,構成了天地,真氣能在其中自由流轉。

……

這裏是林天當初遊玩過的遊樂場,一輛過山車突兀地啟動,上麵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她的身邊,還有一個活人所看不見的暗淡影子。

另一個暗淡的影子坐在控製室裏,微笑地看著過山車上的一人一影,手上做出一個出發的姿勢,過山車瞬間飛出。

遊樂場內,所有監控都失去了效果,一個保安蜷縮在保安室的床上,不停詛咒著這多變的鬼天氣。

忽然,保安的眉頭皺了起來,因為風雨中,他聽到了過山車震動軌道的聲音,因為每天都聽到,所以這種聲音他很熟悉,所以即使很細微他也能聽出來。

咒罵一句‘見鬼了’,保安便從床上爬起來,摸索出一個手電筒,便打開門向過山車的方向照去,瞬間,保安的嘴巴張大了,過山車居然真的啟動了。

張可愛因為隻有三四歲,身體很小,而過山車又高,張可愛又縮著身體,所以保安沒有看到她。

再次大罵一聲‘見鬼了’,保安回頭就去給上司打電話,過山車在晚上突然自己啟動,這可是不小的事故,要是放在開園乘客還沒有壓下安全壓肩的時候,這樣的事故絕對會鬧出人命。

在上司一頓質疑和臭罵中,保安艱難地解釋,幾分鍾後,對方才相信這個事實,然後才說馬上通知工程師過來查看。

掛斷電話,保安憤憤不平,彙報情況沒有得到嘉獎,反而被臭罵了一頓,著實讓他覺得窩囊。

再次來到門前,保安張開了嘴巴,過山車一動不動地停在初始位置,可是旋轉木馬卻動了起來,木馬上,似乎有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一股冷汗忽然從保安的背部冒出。

真見鬼了?

一聲驚恐的大呼,保安一把關住門,然後拉來一張桌子堵住隨後立刻跳上床,躲在被窩裏懾懾發抖起來,同時嘴中快速說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之類的話。

旋轉木馬慢慢轉動著,張可愛坐在最裏邊的一個小木馬上,她的臉上出現盛笑,但盛笑的背後,難掩眼神中的憂傷,沒人看得見她身邊的張可以和張解放。

午夜的遊樂場,大雨滂沱,一座旋轉木馬詭異地自己轉起來,更加詭異的是,一個木馬上麵還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

時間有時候很快,但有時候很慢,對於人間來說,二十分鍾很短,但對於匆匆趕路的人來說,二十分鍾又很長。

唯一的一次遊樂,卻要要分鍾來計算,甚至,是用秒來計算。

第二十分鍾,張可愛站在了一片湖邊,望著遠方的天空發呆,玩到最後,還是隻剩下她一個人,從此以後,她都沒有了親人。

“我叫張可愛,我叫張可愛……”

張可愛忽然衝湖麵聲嘶力竭地大喊,眼淚再次布滿了她稚嫩的臉,雨水突然間落在她的身上,幾秒鍾就將她的衣服淋透。

張解放走了,張可以走了,十二點鍾一到來,他們就走了,那時的他們正牽著張可愛在湖邊欣賞對岸零星的燈火,當張可愛再次轉頭的時候,他們都消失了,消失得很安靜,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叫張可愛……”

張可愛還在聲嘶力竭的大喊,雨在滂沱,她幼小的身體像隨時會被風吹到湖裏一樣。

“嗚嗚嗚……”

似乎是累了,張可愛蹲到了地上無助地哭泣,夜空下的湖邊隻有她一個人,瘦小的身體想要改變天地,但是那麼無力。

也不知過去多久,也許一分鍾,也許一個小時,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張可愛站了起來,臉上恢複了往日的平靜,看不出一點心理變化。

她回去了,矮小的身體不及成人的腰,在風雨中如此憐弱,如此弱不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