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聲沒有繼續留在這裏,隻是站了會兒,便和秦霜離開了。
來到江瀾病房,他腳步停頓了下。
隨後,他推門走了進去,“你自己先回去吧。”
秦霜望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疑惑之色,當門關上的時候,她還是選擇了離開醫院。
林嫂在病房裏忙著給江瀾擦身子,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陸竟池來了,回頭一看是裴卿聲,她打了個招呼便繼續忙自己的了。
江瀾戴著呼吸麵罩,頭發被剪短了不少,臉上有幾處燒傷,不過沒有夏顏嚴重。
“她有醒過嗎?”
林嫂搖了搖頭,“我也才剛到一會兒,不知道有沒有醒過。”
裴卿聲若有所思地在旁邊坐了下來,盯著她纖細的身影看了許久。
他在想,陸竟池此刻在想什麼,之後又會如何抉擇。
畢竟,他現在,可是欠了夏顏一條命。
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林嫂替江瀾擦完胳膊,將被子給她蓋好,回頭又看了眼裴卿聲,“裴先生,您要是有事的話可以先去忙,我一個人在這裏可以的。”
林嫂以為他是陸竟池派來的,所以才這麼說。
裴卿聲微笑道:“我今天沒什麼事,先坐會兒。”
“好吧。”
林嫂訕訕地點頭,她現在也沒什麼事做了,就和裴卿聲一塊坐著。
這一坐就是五個小時,江瀾沒有蘇醒的跡象,但手術室的燈熄滅了。
夏顏被推了出來。
醫生和陸竟池說:“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應該沒這麼快醒來,另外她身上的燙傷,估計隻有後期整容才能恢複了,她右腿的骨折至少需要坐一年的輪椅才能完全恢複。”
陸竟池微微點頭,“辛苦了。”
夏顏並未轉移到普通病房,而是轉去了ICU,直到完全脫離生命危險才能轉出來。
第二天的時候,夏顏的父母來了。
令人意外的是,她父母並不年輕,看著至少有七十歲,滿頭華發,走起路來步履蹣跚。
兩老來到病房前,見到陸竟池,老太太緊張地問,“你,你是顏顏的男朋友嗎?”
陸竟池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你們就是夏顏的父母?”
“對的對的,我是顏顏的媽媽,她現在怎麼樣了啊?”
“暫時脫離了危險,不過還得看後續觀察。”
老兩口說著就要推門進去,陸竟池抬手攔住了他們,“這是重症監護,不能進去,我先安排你們住下,等她穩定之後再通知你們。”
兩人猶豫了下,又踮起腳尖,努力伸直佝僂背脊,往裏麵看了眼。
可惜夏顏全身都被裹得像粽子,什麼都看不到,兩人隻能抹著眼淚作罷。
陸竟池又把秦霜喊了過來,讓她去安排兩人的住處。
沒多會兒,林征也回來了,並且帶回來了夏顏和秦霜的DNA鑒定。
陸竟池打開文件袋,取出裏麵的鑒定報告,直接反到最後的結果。
相似程度30%。
林征瞄了眼監護室裏的夏顏,不禁咂舌,“還真是親姐妹啊?”
“她父母來了。”
林征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馬上就去。”
隻要確定夏顏和她的父母沒有血緣關係,那就說明,她和秦霜百分百是親姐妹,而且,秦霜父母,就很有可能是她的父母。
但是,這和陸竟池有什麼關係?
林征訕訕地問,“陸董,您是想替夏小姐找回親生父母嗎?”
陸竟池瞥了他一眼。
林征縮了縮脖子。
陸竟池說:“你看過秦霜的資料嗎?”
“看過,沒什麼特別的啊。”
“那你有查過嗎?”
“額……”林征不自在的笑了笑,“我沒事查她做什麼啊?”
陸竟池道:“她的資料是假的,而她的真實身份,和裴卿聲一樣,被人隱藏了。”
林征緩緩瞪大眼,腦子裏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但快的抓不住,“陸董您的意思是?”
陸竟池勾了勾唇,目光看向走廊盡頭,目光閃爍不定。
“裴卿聲,我看他能藏到什麼時候。”
林征聽到這話,瞬間醍醐灌頂,總算明白了他的用意。
如果替夏顏找回了親生父母,就知道了秦霜的身份,而秦霜又和裴卿聲關係密切。
如此一來,說不定裴卿聲的身份,也水落石出了。
林征有些激動,他趕忙說道:“我懂了,我馬上去查夏小姐的父母!”
另一個病房裏。
江瀾仍未醒來,但她的呼吸卻突然變得急促,林嫂看著她顫抖的身體,急忙把醫生喊了過來。
醫生匆匆趕來病房,替江瀾檢查了一下。
隨後給她注射了一針鎮定劑。
醫生說:“她應該是做噩夢了,看來快醒了。”
林嫂聽到隻是做噩夢,她也長舒了口氣,“謝謝醫生,真是麻煩你們了。”
“沒事,她要是有什麼異常及時喊我們。”
“好好。”
注射過鎮定劑後,江瀾也逐漸平靜下來。
但噩夢卻還在繼續。
夢裏火光滔天,她被人抱在懷裏,在烈火中穿梭。
耳邊是慘烈的叫聲,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鮮血味。
頭頂傳來女人焦急又溫柔的聲音,“瀾瀾別怕,媽媽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手指緊緊攥著女人的衣服,不知是煙太大,還是眼淚模糊了視線,周圍的一切都扭曲不堪。
那些人就如同鬼魅的影子,在火裏飄忽不定,若隱若現。
突然一股滾燙的液體澆蓋在她臉上,染紅了她的視線。
她緩緩抬頭,入目的是——女人胸口猙獰的血洞,鮮血頃刻間染透女人的衣服。
失重感傳來,她和女人同時摔倒在地上。
女人緊緊抱住她,血液的溫度一點點滲進她的肌膚,她仰著頭,模糊中,看到女人絕望又痛苦的眼神。
女人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嚴重萬般不舍與絕望。
女人張著嘴,血一點點淌落,盡數滴在她臉上,灼燒著她的臉頰。
女人好似有千言萬語,最終也隻是化作幾個字,“不要出聲。”
“千萬不要說話。”
“瀾瀾……媽媽愛你。”
這是女人最後一句話,聲音那麼虛弱,語調中卻是掩蓋不住的堅定。
是對她最後的告白,也是臨終唯一的遺言。
女人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她護在懷中,嚴絲合縫,隔絕了她所有的視線。
再也沒有了動作。
她的眼前隻剩漆黑,以及周圍淒慘的叫聲。
而她的腦海裏,隻回蕩著那幾個字——
不要說話。
不要說話……
她推了推女人,女人再也沒有回應她。
眼淚混著女人溫熱的鮮血,滾滾滑落。
不能說話……
不可以出聲。
如詛咒般,刻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