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秦君澤確定夏如初已經睡著了之後,才離開房間,在二樓的露天花園裏,和父母一起坐在了檸檬樹下的木椅上。
秦君澤的房間有個陽台。
陽台直通這個露台。
所以出來前,他將陽台的玻璃推拉門給隨手關上了。
隔著十幾米遠的距離,他看了一眼陽台裏麵那張若隱若現的床。
床上的夏如初似乎睡得很沉。
收回目光,對上父母擔憂又好奇的目光,他準備一五一十地向他們交代清楚。
不等秦森和宋薇問,秦君澤便主動開了口。
“爸,媽,如初得的病是漸凍症,沒得治的。”
“你們今天看到的,隻是發病初期的症狀。後期她可能會像個活死的植物人一樣,除了眼球能動以外,身體的別的地方都不能動。”
“到最後期,連吞咽肌也會失去力量,最終造成進食困難和無法進食,連喝水都喝不進去,活活被餓死。”
陳述這些的時候,秦君澤的語氣帶著悲哀,帶著憐憫,帶著沉重的氣息。
橫在秦森宋薇與他三人之間的氣氛,也很沉重。
就像今晚的夜色一樣。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滿天的陰霾。
昨天才下過一場暴風雨,仿佛今夜還將下一場暴雨似的。
空氣也死氣沉沉的,讓人很壓抑。
秦君澤沒有再說話。
宋薇和秦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隻聞秦森沉沉的歎息聲。
接著,是宋薇的哽咽。
秦君澤看著父母二人,懇求道,“爸,媽,我希望你們能夠繼續支持我和如初的婚姻。並且理解她,多給她一些家人的關心和照顧,可以嗎?”
他像是在乞求。
沉悶的夜色中,秦森歎息一聲後,開口發了話:
“君澤,爸媽原本是不希望你的婚姻和情感遇到任何不順的。也不支持你做任何犧牲。”
“可是婚姻是你自己選擇的,你也應該承擔起一個男人該有的責任。”
“如初既然已經嫁進我們秦家了,就是我們秦家的一份子。”
“不管她的身體情況有多糟糕,我們理應給予她家人的溫暖和照顧,這一點你放心。”
“隻是……”
說到這裏,秦森哽咽。
他捂著臉轉過頭去,不想讓人看見他眼眶中的淚水。
好一會兒他才調整好情緒,重新轉過頭來看著兒子,又道,“隻是爸覺得你的命太苦了。原本以為你和如初能夠白頭到老……”
秦君澤:“爸,用長安的話來說,這一生我們遇到的每一個人皆緣於因果。也許我和如初在一起,能夠走多遠的路,都是上天注定的。這沒有什麼好難過的。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會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陪伴和珍惜和如初在一起的每一天。”
秦森:“兒子,所以你和如初在一起,到現在為止,也隻有責任,是嗎?你媽說你們已經……”
秦君澤:“爸,責任比愛更重要。”
婚姻隻要有責任,便能夠一直維持。
愛與不愛的都不重要。
不是每個人的婚姻都是有愛的。
原本宋薇就已經泣不成聲了,聽到兒子的言外之意之後,更是哽咽得無法呼吸。
她抓著秦森的胳膊,把眼淚全擦在秦森的衣袖上。
比她情緒更難過的,是站在玻璃推拉門窗簾後的夏如初。
她一直都沒有睡沉。
隻是假裝睡沉了。
聽見公公和婆婆把秦君澤叫出去後,便慢慢地爬起來,站在了窗簾後頭。
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二樓花園露台的所有。
隻是她腿上的傷未好完全,等她爬起來時,就隻聽到了秦君澤的最後幾句話。
前麵他們說了什麼,她不知道。
“責任比愛更重要。”
哪怕她已經清楚明了,秦君澤對她隻有責任,沒有愛意,但親耳聽到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還是有些受打擊。
沒有愛啊……
連昨晚他在她的身體裏橫衝直撞時,也不曾有半點愛意嗎?
悲傷像巨浪一樣撲打過來。
胸口一陣疼痛。
她險些窒息。
陽台外麵的花園裏,對話還在繼續。
是宋薇的帶著口腔和心疼的聲音傳來。
“君澤,媽媽也心疼你,婚姻這般不順。”
“但媽媽也心疼如初那孩子。”
“漸凍症媽媽也有所了解,之前前京東的CEO蔡總,就是得了漸凍症的,這個確實是沒得治的。”
“有再多的錢也治不了這個病。”
“在如初有生之年,她的願意我們能滿足的盡量滿足。”
“也別讓她看出來我們是在同情她,免得她心裏更不好受。”
“你也一樣,除了丈夫的責任之外,盡量多給她一些愛意,多給她一些男人對女人的欣賞和讚美,好嗎?”
接著,是秦君澤的聲音,“媽放心,我知道的,我會盡量滿足如初,也會照顧到她的心裏感受的。”
夏如初到聽到這一句話之前,還一直猜不準昨晚秦君澤到底是為什麼,會跟她發生關係。
現在徹底弄明白了。
不是對她有身體反應,不是男女情愛。
隻有責任。
隻是同情她,滿足她。
好可悲啊!
心裏所有的千瘡百孔,都不及此時此刻。
但她又有什麼好悲傷的呢,秦君澤以及秦君澤的家人已經待她極好了。
她不該奢望其它。
擦幹了淚,她扶著家具,一步一艱難地回到了床邊,慢慢躺了下去。
秦君澤回來的時候,她眼角的淚水早已經幹了。
她呼吸平穩又均勻,依然是一副睡得很沉的樣子,誰也看不見她內心裏翻湧的波濤駭浪。
第二日,鵬城又下起了雨。
陰雨綿綿的,整個天色都是又沉又悶,一如人的心情一樣。
早起的夏如初假裝不知道昨晚秦君澤已經和家人有過對話。
吃早餐的時候,她麵對秦森和宋薇,還有一家人,“爸,媽,不知道君澤又有沒有告訴你們我得的病,我……”
“不用說了。”秦森發話,“我們都知道了。你好好治病,我和你媽也會想辦法聯係這方麵的專家,盡量為你爭取更好的醫療條件。”
這是夏如初知道的結果。
秦家人每個人都心善,定不會推開她。
越是如此,她越是難受,吸了吸鼻子,垂頭又道,“爸,媽,其實如果你們不支持我和君澤,我是可以和君澤離婚的,隨時都可以。”
反正她一直是一個人,也習慣了一個人。
就算離婚了,也能夠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