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臨風緊緊抱著長安,回到了梅莊,馬三看到長安死了,本來想開口詢問,可看到穆臨風那副神情,也止住了口。
少爺小姐待他很好,隻是如今人世,太過於無常了。馬三知道他們不是一般人,隻是小姐可憐了。
一路上,穆臨風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看著懷中女子,眼中充滿了寵溺和溫柔。
直到馬三停下了馬車,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可由於突然地停車,讓穆臨風有些清醒。
此時,穆臨風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輕輕地說道:“長安,我們到家了!”
說完,便自顧自地向梅莊走去。好在此時正值寒冬,集市中空無一人。
不知走了多久,穆臨風終於到家了,漫山的梅花已經開了,許是昨夜下了小雪,花朵上還有些雪痕。長安,我帶你來踏雪賞梅了,你看到了嗎?走的時候還隻有幾朵呢,回來的時候,花都開了。梅花樹上,簇擁著一朵朵的花,竟讓這初冬暖和起來。
今年冬天的雪花,似乎比往年都要大些,雪花如同柳絮,點點飄落。
蒼白的天空散下片片花瓣,帶著梅花的清香,將萬物,連同這天地染成了一片淒涼的蒼白。
那樹上開的是淡粉的六片花瓣,天空落下的是蒼白的六角花瓣。
一朵一朵的雪花,旖旎飛舞,晶瑩剔透,溫婉如玉。穆臨風抬頭仰望,望著飛雪飛舞的姿態。側耳傾聽,傾聽飛雪在風中的呢喃。
北方的雪花不似南方,那是一片片的雪花,風一起,甚至還可以重新飛舞。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穆臨風臉上,慢慢被溫熱化開,留下點點淚痕。
雪很冷的嗎?其實不盡然,有時候人心更冷。
穆臨風出神地望著天空,臉上浮現喜悅開心的神色,不一會又悲傷痛苦,最後臉上浮現一種苦澀,不是開心,也不是悲傷,隻是心存苦楚。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過神來。
他望著房簷上的冰淩,一串一串的,像裝飾用的花邊。隻是那房屋門前的積雪卻無人清掃,許是太久無人居住,那房屋更是有了灰塵之意。
穆臨風望著這屋子,有些懷念走上前去,推開房門,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暖意。
穆臨風抱緊了長安,輕聲對她說:“到家了,長安!”然後把她放在床上,獨自一人走向門外,拿起一壺酒,坐在門坎上,隻是呆呆地看著遠處的雪景。
這一世,他成功了嗎?不,他沒成功,也沒失敗。龍氣沒有斬斷了他們緣,卻斬斷了長生鎖,當年她為救自己下的誓言,卻沒有消散。長安也隻能消散,正如齊若塵說的,任何東西都有代價。穆臨風的起死回生,換來的卻是如此苦果。
這一世,長安也沒能逃過,下一世卻可以逃過。隻是下一世,沒有長生鎖,我該怎樣找到你?沒有今生記憶,我該如何記起你?茫茫人海,下一世我不想再弄丟你。
穆臨風飲著酒,癡癡地望著門外。而此時一個人正在靠近穆臨風,卻沒有打攪,隻是站在一旁。
喝著喝著,突然發現酒壺沒酒了,起身想拿酒,才發現了身旁的來人。
“有酒嗎?”穆臨風說道。
“穆大夫,醉酒傷身,還是別喝了!”說完,似乎有些不忍地開口道,“春去秋來,落葉歸根,如今冬天,萬物又何嚐不會凋零呢?人不也是這樣的。”來者正是許老爺,他聽人說,穆大夫回來了,抱著長安,雙眼無神的往梅莊方向走去了。許老爺一聽,就感覺不對,一路趕來了。又看著穆臨風於此喝酒,隻怕是和長安有關,猜到了一些,可卻不敢相信。而且眼下這關頭,卻也不好相問。
穆臨風聽到這話,垂下了眼簾,幽幽地說:“可是,白雪紛飛的隆冬之際,不還有梅花盛開嗎?”
許老爺看著穆臨風,心中的判斷又真切了幾分。看到穆大夫這樣,心裏一橫,索性說道:“萬物各有時令,梅花不也會落入這飛雪中嗎?”
穆臨風一怔,有些痛苦。直到過了些時辰,他長長歎了口氣,接著又坐在門坎上,靠著門檻,有些泄氣地說:“許老爺,不用等長安生日了,就現在放了吧!我帶她看看,還有,今天不用再來了。”
許老爺沒有多說,而是走下山去。
片刻,一個火光直射雲霄,隨之一聲轟鳴響起,接著一朵明晃晃的花綻放開來。接著又是千萬朵花開綻放,一時間照亮了整個梅莊。爆竹、炮仗聲響起,響徹了整個梅莊。
穆臨風抱著長安,雖然離去,可長安就如同睡著一樣。穆臨風將臉貼近長安的頭,似乎長安下一秒就會睜開眼,對他笑。可是,那冷冰冰的臉,打碎了穆臨風一切幻想。
穆臨風小聲地說:“長安,你在看嗎?我是我給你的禮物,喜歡嗎?這裏一切都很美呢,我們梅莊很美的。長安,你知道嗎?我愛你呢。”
他說得是那麼輕柔,似乎怕驚醒了懷中熟睡的人兒。
煙花易冷,殘花散盡。此時天空已是一抹黝黑的顏色,與腳下的蒼白分割兩處。
此時,許是酒意上來的緣故,穆臨風眼前似乎出現了長安,望著眼前的人兒,穆臨風心口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了,隻是呆呆地問了句:“你要離開了嗎?”
那個人點了點頭。
穆臨風沒有在開口,隻是望著,似乎要把對方的容顏牢牢刻在心裏。過了許久,穆臨風伸出手,想去抓住長安,可長安卻化作點點斑駁,消散在穆臨風的指尖。
望著空無一物的手掌,穆臨風流著淚,流過他的臉龐,滴滴點點,砸在雪地上。
下一世,下一世,我再去找你可好?
次日早上,陽光印滿了臉頰。也在無情的消融這白雪,這個冬天,快要結束了呢!
許老爺始終有些擔心,一大早就拿著早飯上來。獨自一人,沒有叫小廝,穆臨風還是站在門前,不知道在想什麼,梅莊一切如舊,隻是穆臨風身旁添了座新墳。
當許老爺看到這新墳,不免傷心起來,心中唯一抱有的希望,也隨之破滅。
他走到穆臨風前麵,將盒內的早飯遞給他,然後默默走到新墳前,將另一份放在前頭。
不久,許老爺看穆臨風沒什麼問題,也就下山了,如今這人世,太過無常了。聽聞,安祿山造反,這亂世怕是又要來了。
又是一場大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今年的冬天似比往年暖和一些。一老人白發蒼蒼,正柱著拐杖,掃著墳頭的積雪,他的神色是那麼安詳。正在那老人認真清掃墳頭時,身後突然出現一個少年,甜甜地叫了聲,“穆大夫,阿爹叫我來請你回去過年。”這便是許老爺的孫子,而許老爺已經離去,人世變遷,免不了生老病死。不過,許老爺一生倒也活得安生,沒有太多的災患。
而他的兒子,從小就佩服穆臨風,許老爺走後,更是將他當做自家家長,逢年過節,自當前來請穆臨風共同過節,如此一來,過節之時,倒也不顯孤獨。
這不,如往常一樣,叫他的小兒子請穆臨風一起過節。可這一次穆臨風卻不打算和他們一起過節,而是看著他,笑眯眯地搖了搖頭,說道:“不了,你和你阿爹說我有事,要出門,叫他不用邀我了。”
那少年雖不解,但也沒有多問隻是自顧自地下山了。
而穆臨風此次前去的就是洛陽,此次前去,倒也平安,沒有遇到匪人。穆臨風租了輛馬車,馬三也不知現在如何,當初的那個租馬車的地方也早已沒有了。看著這些原本存在的東西沒有了,心頭竟沒有多少難過之意,果然是老了嗎?看開了嗎?也罷,都走的差不多了,也快輪到我了呢。穆臨風邊想邊行著,直到行至了洛陽,回憶便如潮水般湧起,想到了莫掌櫃,想到了齊若塵,想到了紀滿庭,還想到了那個人兒。穆臨風下了馬車之後,自顧自地走著,一邊走一邊拾取當時的記憶。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一處酒店,還是原來的招牌,穆臨風想走進去,卻有些害怕,他害怕走進去,看到一個個陌生的麵孔。可記憶卻那麼清晰,就像那招牌一樣,穆臨風再也忍不住了,進去了。一個個陌生的麵孔如潮水般,把他拍在岸邊。穆臨風嘲笑般地搖了搖頭,想要退出來。可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朋友,還未進門就出去,可是嫌酒水不好?”
穆臨風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老人,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可有歸隱酒?”
那老人正是齊若塵,開口道:“好酒有,還有故人,可飲否?”
“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穆臨風很開心,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記憶,有人可以和他一起回憶,一起享受,這對於一個老人來說,還有什麼更好的呢?
隻是當時的少年郎,卻再也揮舞不起三尺青鋒了,也不在有屬於他的江湖了。
天一亮,穆臨風沒有告別,獨自一人離開了。一路上,看到許多下人模樣的人正在分發食物。旗子上麵正麵寫著一個“紀”字,而反麵卻寫著一個“穆”字。而那些路人無不誇獎這送粥之人,沒想到,那個被迫離開的少年,終究還是回來了。
憑著記憶,穆臨風一路找到了紀府,站在門前正想進入,一個丫鬟正好出來,攔住了他。說道:“老人家,您要幹嘛?這裏可沒吃食,要去街上才能領到呢。”
府中因為要派發食物,沒有多少人,這正是為了慶祝小姐昨天二十歲生日呢。
穆臨風一聽,知道那丫鬟以後自己是尋吃食的。隻好上前說道:“這位姑娘,能不能去找紀滿庭,就說一個叫穆臨風的人找他。”
那丫鬟想了想,還是答應了,老爺為人溫和,就算是騙子,也不會責難我們下人。
這時,門口突然出現一個中年男子,看到穆臨風,眼睛一怔,不理會丫鬟,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老人家,您可是穆臨風?”他嘴唇有些哆嗦,不確定的問道。
穆臨風笑了笑,沒有回答。
看到那笑容,紀滿庭再也忍不住了,立馬跪下,說道:“滿庭見過穆大人,拜謝大人救命之恩!”
穆臨風連忙扶他起來,可他卻不肯起來,反而問道:“穆大人,滿庭所做可是恩公所言?”
穆臨風欣慰點了點頭,說道:“達則兼濟天下,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