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繡球欲拋誰來醉(3)

多羅甘珠手指來人鼻尖道:“你是什麼人?竟敢闖到這雅園來!”來人先是一怒但馬上又平和了向欣然一禮道:“大明遼東總鎮寧遠伯李公第四子李如梓見過姑娘,不知姑娘是……?”欣然道:“小女子欣然,家父是圖倫城主。”李如梓道:“原來是大格格,失禮了。”說著又是一禮,欣然回了一禮道:“不敢。未向四公子招乎,是欣然失禮了。”李如梓道:“大格格談吐優雅出如梓之意外。噢,對了,大格格剛才誦的是魏明帝曹睿的樂府吧?”欣然目光轉開道:“四公子已然續完,自然應該知道,何必再問呢。”李如梓碰個軟釘子,但並不算完,仍沒話找話的道:“大格格學識淵博,如梓很想請教一二,不知大格格可否……。”;話沒說完多羅甘珠不耐煩的道:“你有完沒完?誰讓你到這裏來的!,這裏是圖倫城的禁地,外人一律不得入內,你不知道嗎?”李如梓眼中暗藏恚怒傲慢的道:“對我李如梓來說這遼東就沒有一個地方是禁地。”多羅甘珠還要說,欣然攔住她道:“小婢無禮,四公子請隨意。多羅甘珠我們回去。”多羅甘珠冷哼一聲扶著欣然邊往回走邊故意的大聲道:“什麼四公子,一臉賊相,我看登徒子還差不多。”李如梓大為惱火礙著欣然又不好發作狠狠扯了一把蔓滕揉爛,就在此時巴東一邊喊一邊跑了過來道:“四公子你讓我好找,我不是說了嗎,你要來可以千萬不要靠近這座小樓,不然我阿瑪知道決饒不了我。”李如梓一腔怒火全都發到他的身上斥道:“找我幹什麼?想治我擅入你圖倫城禁地之罪嗎?”巴東茫無頭緒雖是不解但仍陪笑道:“不敢,是德昂法王回來了,我阿瑪請您過去。”李如梓不屑的白他一眼道:“帶路。”一邊向外走他仍一邊回望欣然離去的方向,隻是小路依然佳人卻早已看不到了。

李如梓在巴東的引領下到了督府正廳,尼堪外蘭、德昂法王正在說話,見他來了都起身相迎,寒暄一番重又坐下尼堪外蘭道:“法王你接著講。”德昂法王前日自老禿頂子山上與他們分手,由李如梓的手下裴氏兄弟陪著到遼陽去見李成梁,帶回了新的消息,他喝了一口茶水道:“寧遠伯說了,賜姓之事讓都督暫時不要著急,還是等到封賞結束之後再說,以便能求個大姓。另外都督怕下月十六有人鬧事,李大人也請都督放心,他已派人到神龍教和洪教主講好,由神龍教的青、黃、黑三龍使帶人來為都督坐陣。”尼堪外蘭讓德昂法王去遼陽主要就是為了這個,當下欣喜的道:“這太好了,還是寧遠伯想的周到。”德昂法王道:“除此以外,寧遠伯還派人通知卜賽部主,請他去摩天嶺請幾位長老下山,莽蕩騎的左秩統領也請到了高麗金剛山派的高手。”尼堪外蘭開心的笑道:“這下我看誰還敢來我圖倫城鬧事。四公子,四公子!”尼堪外蘭連叫兩聲李如梓也不回答,呆呆坐在那,德昂法王幹咳一聲道:“四公子城主和您說話呢。”李如梓隻覺心頭一震這才回過神來,向尼堪外蘭一拱手道:“大都督,小可有一事冒味相求。”尼堪外蘭頭一次見他這麼客氣很有些不習慣忙道:“四公子請講。”李如梓道:“小可年剛二十,尚未成親,貴府的大格格的聽說也未出閣,小可不知羞慚願自行求媒不知大都督可否應允?”一語出口滿座皆驚,尼堪外蘭看看德昂法王道:“四公子,這個可開不得玩笑啊。”李如梓道:“小可沒開玩笑,說的是真的。”尼堪外蘭道:“小女已經許配給法王的弟子了,前日我還請四公子為媒呢,四公子不記得了?”李如梓想了想道:“有這事嗎?我不記得了。這樣好了,我不與他為媒,我與我自己為媒,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啊?”德昂法王麵沉如水道:“四公子,你是拿我師徒開心嗎?”李如梓一笑道:“不敢,隻是一家有女百家相求,法王現在連媒保都沒有,怎麼就不許別人求親呢?”尼堪外蘭道:“小女多病故而老夫做主招贅,法王可是同意了的。”李如梓道:“這有什麼,小可也可以做到。”德昂法王實在忍不住了大聲道:“四公子欺人太甚了吧?”李如梓一笑道:“法王不必生氣,這麼辦,反正大家都沒媒人,從現在開始咱們各自去找一個有名望的媒人,誰先找到大都督就答應誰,法王若沒意見就這麼辦了。小可告辭。”他說完起身而去。

德昂法王氣的臉發紫指著尼堪外蘭道:“大都督何意?若是不行我師徒現在就走省得礙事。”尼堪外蘭忙道:“法王不要生氣,此事是我先提出來的怎會反悔,此時還是先商量一下到那去找一位媒人吧,也免的那位四公子再多事。”德昂法王冷哼一聲拍著桌子道:“貧僧在這遼東朋友有限,到那去找媒人!你認得的那些人一聽是和李四公子做對誰又敢來做這個媒人!”尼堪外蘭知他說的不錯長歎一聲也是全無辦法,正在此時他侄兒桑古裏跑進來道:“額其克,剛才四公子帶著他的手下闖出城去了。”德昂法王道:“他是找媒人去了。大都督,你說他能去找誰?”尼堪外蘭想了想道:“昨夜他的手下來報說神龍教原任黑龍使馬天風因故降為黑龍副使奉命巡視黑龍壇各處分壇,已到撫順,他應該是去找馬天風了。”德昂法王冷哼一聲道:“姓馬的身份高貴,我到那去找這樣的媒人。”尼堪外蘭半響不語忽然一拍大腿道:“安費揚古!”德昂法王先是一愣隨後叫好道:“對啊,安費揚古在你們女真人當中頗有名望,連李成梁都要對他以禮相待,有他做媒誰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尼堪外蘭急忙起身寫了一封短信,交給桑古裏吩咐道:“你速去赫圖阿拉,請安費揚古先生連夜趕來,記住一定不可讓莫格魯知道此事。”桑古裏一頭霧水也不敢問答應一聲急忙去了,德昂法王心裏別扭沒心情再和尼堪外蘭談論也自去了,隻留尼堪外蘭一個人在廳裏獨生悶氣。

九月十三圖倫城內翻修完必,新建酒樓、客店、廟宇凡沈陽城中所有的東西尼堪外蘭無不讓人招樣修來,甚至還招了些人假充乞丐每日裏在督府門口吃舍粥並大聲稱讚尼堪外蘭如何積德行善,祝禱他長命百歲,就在領粥的人群之後一個漢人書生不屑的看著這一切,他身後一個小童笑嘻嘻的道:“公子爺,我看到這個場麵想起您教我的兩個成語。”書生笑道:“說來看看。”小童道:“不倫不類和沐猴而冠。”書生伸手在他鼻子刮了一下道:“淘氣。”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喝道:“兀那小雜種你說什麼?”書生一回頭就見一個女真大漢凶神惡煞的站在身後,書生也不害怕拱手道:“請教尊駕是……?”大漢道:“我是圖倫城主的侄兒,我叫吾塔,你們是幹什麼的?竟敢在這背後說人!”他說的雖是漢語卻舌頭極硬讓人聽的不甚明了,書生強忍笑意道:“小童無知,請尊駕勿怪。”

“不會怪你的。”一旁又閃出一個女真人,不同的是他一身文生打扮,向吾塔一拱手道:“在下費英東,見過少貝子,我聽說尼堪外蘭城主傳令不可對來賓無禮不知是真是假啊?”吾塔一時語塞而且費英東是什麼人物他自然清楚,也不敢多事,憤憤的看一眼書生轉身離去,書生向費英東深施一禮道:“多謝兄台解圍。”費英東急忙還禮道:“不敢,都是夫子門人,理所應當,請問兄長貴姓高名。”書生道:“小弟姓徐,雙字光啟。”費英東道:“原來是徐兄,久仰,小弟請徐兄到那不倫不類的酒樓去坐坐可好?”徐光啟莞爾一笑道:“敢不從命。”三人離開吃粥的人群緩步走到酒樓之下,隻見新木有白漆尚不全,樓上樓下除了一人倚在酒櫃前捧著酒壇子狂飲之外竟無一個客人,費英東道:“這酒樓雖不倫不類,但所有的師傅都是沈陽‘天上樓’來的,做的是魯菜,遼東一地隻怕再沒有比他們更好的廚子了。”徐光啟一笑道:“小可與吃食一道不甚精通,什麼菜也分不清楚,倒不要緊。”二人一邊走一邊上樓,忽聽酒櫃前那人高聲道:“好酒!哈、哈、哈……,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哈、哈、哈……,唐人詩句果然妙哉。”徐光啟見費英東聽到這兩句詩腳步略停微微一笑,卻不向那人招呼,心中奇異側頭看了那人一眼,隻見此人龍形虎勢顧盼自雄,猛的與徐光啟目光一接,冷電流轉令人不敢直視,徐光啟讓他看他不由自主的將頭向下一低,那人收回目光放聲大笑,抄起酒壇子重又大喝。

費英東引著徐光啟走上酒樓選一處臨街的地方坐了,這酒樓緊靠圖倫城大門,坐在上麵遠遠望去隻見城外紅葉如詩、碧草青翠不時有行人走進城來,涼風似乎隨著人們一起也進了圖倫城,坐在酒樓上清風吹的渾身清爽濁念全消,徐光啟不由一拍掌道:“這位圖倫城主確為這座酒樓選了個好所在,屏此一點可見他也是個知風雅的人。”費英東笑道:“徐兄笑話了,我女真人大都粗劣不堪,何來風雅。”徐光啟笑道:“大貝子……。”費英東道:“小弟以費字為姓,徐兄以姓相呼即可。”徐光啟也不客氣道:“好,費兄,不說那位圖倫城主,就是適才進門之時那位女真壯士也知詩文,可見女真人當中也有知風雅之士。”費英東仰天一笑打個哈哈道道:“酒保,取菜單來。請徐兄點菜。”徐光啟道:“小可適才已經說了對飲食一道不甚了了,還是費兄來吧。”費英東道:“好,小人便點幾樣菜蔬給徐兄接風。酒保,不必拿菜單了,你給我們燒個鹿筋,要頸筋,不要腿筋,熊掌要前掌,清蒸的,有飛龍嗎?”酒保笑嗬嗬的道:“是新到的,還不足半斤呢。”費英東一點頭道:“最好,來一隻,另外來個猴頭吧,正是吃它的時候。就這些好了,酒嘛,你這裏有什麼好的酒器?”酒保道:“小人這裏剛建,隻有瓷杯。”費英東道:“可是本朝瓷?也將就用的,就來女兒紅好了。對了,你領我們這位小管家到一旁去坐,他要吃什麼盡管拿給他。”書童看一眼徐光啟,見他點頭默許便隨了酒保到另一張桌子坐了,一會酒保先端了酒來,隨帶了兩碟小菜,費英東親自為徐光啟斟酒道:“本來喝女兒紅最好是用北宋古瓷,隻是他這裏無處去弄,咱們本朝瓷雖不比北宋瓷可一比元瓷也是好的了,徐兄且將就一下吧。”徐光啟眼見他輪菜行杯乃是大行家風範,更為心折道:“費兄還說女真人粗劣,以小弟看來費兄胸中所藏實有大山長川不可限量啊。”費英東一笑道:“此小道爾,何足掛齒。”徐光啟道:“唉,孔夫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飲食之道聖人猶自留心,怎能言其為小道。”

正說著酒保端了鹿筋上來,費英東布了一箸與徐光啟道:“請。”徐光啟吃到嘴裏隻覺香嫩軟滑,全不似往日所吃的鹿筋那般幹硬不由誇道:“好滑嫩,入口便化,餘香留潤與我往日吃的全不相同。”費英東道:“外人隻道鹿的腿上的筋好,卻不知鹿擅走,腿筋幹硬,這頸部動彈不多,故而筋質軟嫩,才是上品。”徐光啟放下筷子舉杯向費英東一敬,二人一飲而完,徐光啟讚道:“好酒。”費英東道:“遼東人並不習慣飲這女兒紅,酒肆販來隻是給那些來這裏做官的外地人喝的,但小弟以為此酒香而不烈,濃而不醉,正是我讀書人該用之物,適想我們讀書人若也像樓下那位一樣狂飲而醉豈不少了幾分斯文,多了幾分狂氣。”徐光啟拍掌道:“我們不是傲世狂生,自然用不著狂氣。”一邊又拿過酒壺給二人重又斟滿道:“我記得當年我在京師顧憲成顧先生家中求學的時候好像見過費兄。”費英東笑道:“哈哈,徐兄好記性,不錯,我們是見過。”徐光啟道:“故人重逢隻怕不隻是為一杯酒吧?”費英東道:“徐兄說得是。我聽說徐兄今年大比未就,屈尊在禮部主事韓大人幕府,不知可是真的?”徐光啟道:“是,韓大人此番得馬堂馬公公提攜,破格升為禮部侍郎,小可有幸入他幕府。”費英東道:“那徐兄先韓大人一步來圖倫城,應該是要看看李成梁大人所報女真賓服之事是真是假了。”徐光啟道:“是的,朝廷鑒於當年仇鸞為俺答請封之故,所以萬事都要求個準確無誤。”費英東一擊掌道:“既然如此,我就請徐兄看個準確無誤。”說著手向窗一指,徐光啟不解的向窗外看了一眼道:“不知費兄要請我看什麼。”費英東道:“時候未到,到了徐兄自然就看見了。”這時酒保端了熊掌上來,費英東道:“咱們隻顧說話這菜已齊了竟沒顧得吃。”一邊一邊在腰間取了一柄小銀刀在熊掌上一劃,立時油珠溢出滾來滾去,費英東道:“確是上好的黑熊掌,徐兄請。”徐光啟拿起筷子剛要吃,就聽外麵馬蹄聲起,費英東笑道:“那話兒來了,徐兄請看。”二人一同站起立在窗口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