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小暖帶著李純在南平鄉去往縣裏的一條荒蕪小路上停下。
“這裏以前是一條官道,不過早就荒廢了。那口井就在這下麵。”
指了指一塊稍微凸起的土包,小暖扭頭開口。
“你讓開點。”
李純提醒一句後,微微運轉自身的法力,隔空抬手一口。
冥冥之中,那凸起的土包,仿佛被一隻打手握住。
隨著李純手掌的上揚,地表顫動幾下,整塊地麵被拿捏了起來。
一旁的小暖看得目瞪口呆。
她數百年一直遊蕩在附近,沒遇到過修道者,也不知道修道者,根本不知道修道者的可怕。
眼下她算是明白李純剛才為什麼說她幸運了。
這種力量,根本不是她這種小鬼可以抵擋的。
“轟隆...”
將掀起的土層丟到一旁,李純來到凹陷之處,看到一塊直徑有八米左右的厚重石塊。
“這是封井石。”小暖看著這塊石頭,眼神複雜。
如果當初不是寧老爺震怒下把井口封了,她和小姐也還能搶救一下。
李純點了點頭,掀開封井石後,看著那黝黑的井口,扭頭道:“不要跟來。”
說完,他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他是來尋找歐陽菁生命印記的,拘拿生命印記的時候,他必須身化大道。
以小暖這點道行,稍微泄露一點氣息都能將她震得灰飛煙滅。
多年的塵封,大井早已幹枯。
李純輕飄飄落到井底,一股寒意便撲麵而來。
他掃視一圈後,目光定格在左側一塊石壁上。
那裏,竟殘留有幾道幾乎完全淡化的指甲痕。
想必是當年小暖抱著歐陽菁沉入井底時,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所抓撓出來的。
在石壁下,幹枯的地表有些許痕跡。
數百年了,歐陽菁和小暖的屍首,早已化作黃土。要不是井口被封,隻怕連痕跡都不可能存在。
“吾為寂滅,自化大道。”
瞳孔一縮,李純故技重施,借助寂滅之力,冷冷看著周圍黑暗空間脫落,眨眼便置身在一片蒼茫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歐陽菁和小暖沉底之處。
那裏,躺著兩枚已然灰暗,且布滿裂痕的生命印記。
這其中一枚,殘留著屬於歐陽菁的氣息,雖然幾乎淡不可聞,李純卻依舊分辨了出來。
“起!”
寂滅之力湧出,將兩枚生命印記包裹住。
與此同時,李純意識轉動,寂滅天驟然展開。
盡管他已經極力的壓製了,但所泄露出來的毀天滅地氣息,已經肆虐了方圓數十裏。
井口外的小暖猶如驚弓之鳥,嚇得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許多普通人,也感受到那股堪比天威的壓迫,一時間人人惶恐,以為世界末日要來了。
不過很快,這種壓迫感,在李純把兩枚生命印記打入自身界域後,消散一空了。
“小菁已經回不來了,你是跟我走,還是繼續留在這裏?”
從井裏出來,李純懸浮於半空,看著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小暖輕聲問道。
小暖聞言,抬頭看著李純,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
“小姐有姑爺陪著,肯定很幸福,小暖在這裏遊蕩了數百年,隻為了等小姐回來。既然小姐無憂,小暖也無憾了。”
她話音剛落,卻見魂體不斷在淡化。
李純靜靜看著這一幕,也不去阻止。
直至小暖徹底消散於天地間,他才仰頭看向天際,忍不住長歎一聲,緊接著衝天而起,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在李純拘拿秦思娜和歐陽菁生命印記後,半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周淑怡也到了大限之日。
看著床榻上呼吸微弱的母親,一遍遍輕撫她那憔悴蒼老的麵容,李純直覺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上,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時隔多年,他又一次品嚐即將和至親生離死別的痛苦。
這一次,他已經沒有任何手段,沒有任何辦法給母親續命了。
“小純.....”
輕柔且無力的呼喚,夾帶著沉重的呼吸聲,湧入房間內所有人的耳中。
沈雨涵、吳亞男、常星夜陪伴在周淑怡床榻邊,看著李純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掌,一時間淚流不止。
站在床頭邊上的李道,終究忍不住落淚了,低沉的嗚咽聲,盡顯無奈和悲涼。
“母親,我在,小純在這裏。”
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掌,李純淚水滑落,撫.摸著她的額頭顫抖著回應。
隻是現在的周淑怡意識已經混亂。
她呼喚李純,隻是出於自己的執念。
迷糊中,她依舊沒有忘記,自己有個好孩子,他叫李純。
她還記得,那個牙牙學語,到獨當一麵,將她護在身後的兒子李純。
那個,在她無力無望,給她最堅實肩膀的兒子,李純!
“小純,我的小純....”
“母親,小純在這裏。”
一遍遍迷糊的呼喚,一聲聲壓抑痛苦的回應,在寂靜的房間內,不斷回響。
一如當年,周淑怡拿著鍋鏟,站在那破爛的瓦房門前,一遍遍呼喚李純的小名,喊他回家吃飯。
“小純,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驀然,周淑怡回光返照一般恢複了清明,呆滯無神的目光也恢複了些許光彩,看著近在咫尺的兒子,一時間老淚縱橫。
“是的,母親,是我,我在您身邊。”
當周淑怡那粗糙手掌撫過臉龐,李純再也控製不住,趴在母親懷裏痛哭出聲。
“不哭,好孩子,不哭。你已經長大了,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了,男子漢大丈夫是不會輕易哭鼻子的。”
輕輕拍著李純的後背,周淑怡的記憶,回到了那年盛夏。
兒子因為在學校被人欺負,卻又倔強不想和她說,當晚趴在她懷裏痛哭流涕,是她,一遍又一遍的安撫,是她,一遍一遍的輕柔拍打,才讓他安穩情緒進入夢鄉。
“睡吧,睡吧,不哭了,媽媽在這裏。”
“睡吧.....”
手掌一次次微揚,一次次輕輕落下。
母親溫柔的安撫,一如三十年前,未曾有過一絲改變。
這種愛護,這種掛念,隻會隨著時間的沉澱越發的濃厚。
當周淑怡的手掌停留在李純後背,再也無力揚起之時,李純渾身一震,情緒差點崩潰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將他的身體掏空,把他全部氣力也一並帶走了。
“小純。”
父親李道悲傷的呼喚,將李純驚醒。
李純豁然抬頭,止住眸子裏的淚水,手中法印迅速變幻,猛然大喝一聲:“吾為寂滅,身化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