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明顯就是夜幽蓧要的答案。
她看向司空無涯，卻見他臉色陰沉得可怕，背負在身後的手掌，不住的哆嗦著。
李純的感悟，與他當年的感悟，兩極分化，完全不同。
當年，他雖然失敗，可他依舊堅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可現在，李純的話，如當頭棒喝，讓他堅定多年的信念，動搖了。
“難道，我真的誤入歧途了？”
他晃了晃腦袋，看了夜幽蓧一眼，輕歎了一聲。
信念雖被動搖，可他已然堅信自己沒錯。
夜幽蓧有點絕望。
她做了這麼多，隻想讓司空無涯明白自己的錯，然後給自己一個道歉，如此，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可這個倔強的男人，還是不肯低頭。
“不可能的，我師尊曾說過，仙，俯覽眾生，不能存有任何雜念與俗心。他的感悟，是錯的。”
司空無涯咬了咬牙，抬手一揮。
幻境之中，童夏微微顫抖了一下，輕歎道：“中央大帝，就是這樣悟道成仙的。他，難道說服力不夠嗎？”
整個信仰之地，也就中央大帝一個仙，他是真實存在的，至今還活著的仙。
有他的前車之鑒，誰敢說，看透，忘卻，去除事物虛幻的本質，求證真我這條路，是錯的呢？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他的感悟，能成仙。可並不代表他的感悟契合我。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所感悟的大道，也都不一樣。”
“每修道者的成仙之路，更不一樣。”
“他選擇成為木頭，俯覽眾生，以神靈之意誌去感悟大道。而我，會選擇保留人性，以凡人之心，於眾生紅塵之中，感悟大道。”
李純鏘鏘有聲，說得毋庸置疑。
此言一出，司空無涯蹬蹬蹬的連退三步，不覺間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有千鈞巨石在這一刻壓到了他的胸膛上。
夜幽蓧目光灼灼，忍不住輕聲道：“此子若不夭折，仙路必有他一席之地。”
夜長風束手低頭，回應道：“從接觸開始，晚輩就一直這麼覺得。”
夜幽蓧認真看了自家後輩一眼，輕歎道：“他若通過了我的考驗，那東西，歸他。”
“但憑老祖做主。”夜長風顯然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內心隻是微微有點遺憾。
作為夜家的絕世天才，作為夜幽蓧的後輩，那東西，本該是他的，可惜出現了個李純。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換做是自己，自己不一定有李純這種感悟，甚至會順從童夏的建言，斬掉成仙路上唯一的阻礙。
畢竟修道百年，追求的仙路就在眼前，誰能頂得住這個誘惑。
再說了，中央大帝就是這樣成仙的，他沒有理由不相信。
“我不信！”
一旁的司空無涯咬了咬牙，還是不肯服輸。
他抬手再次一會，喉結蠕動。
幻境之中，童夏喉結也蠕動了一下，輕聲道：“一條前人已經摸索清楚的仙路擺在眼前，你何必自己另辟蹊徑？若是不成，你會身死道消的。”
“我不可能對你出手，我這一生，虧欠最多的就是你，我選擇做人，不做畜生。”
李純神色堅定，振振有詞道：“如果真要殺了你我才能成仙，我李純，寧死不做那所謂的仙！”
司空無涯差點被自己這個後輩給氣死了。
不過事已至此，他再怎麼生氣也沒用了。
李純是擺明了不會步他後塵，寧死都不可能斬滅童夏的。
夜幽蓧笑了，暢快淋漓的大笑起來。
顯然，這就是她所想要的結果。
“看到了嗎？”她緊盯司空無涯，輕聲問道。
“他還年輕。”
司空無涯緊握著拳頭，以年輕為借口，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這麼多年了，你一點都沒變，一如既往的自我，一如既往的倔強。”
夜幽蓧搖了搖頭，揮手間，黑夜彌天潰散，幻境也驟然消失。
一本正經的李純，當看到司空無涯等三人，以及身旁昏迷的奎猛，他先是瞪了瞪眼，然後失聲道：“假的？”
老子他媽百年經曆，從舉世皆敵到舉世皆畏懼，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操蛋啊。
夜長風苦笑一聲，滿懷歉意的朝他拱了拱手。
“李純，我問你，如果成仙之路，唯有童夏說的這條，你會做何選擇？”司空無涯看著自己這個後輩，眼裏是又愛又無奈。
李純一怔，低頭沉思半晌，旋即鄭重道：“我不會成仙！”
我不會成仙，這幾個字，說出了他的決心，也說出了他的堅持。
“你，很好。”夜幽蓧一改之前的冷漠，罕見的對李純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唉。”
反觀司空無涯，一瞬間仿佛蒼老了百歲，整個人變得暮氣沉沉了。
夜幽蓧看得心疼不已，想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也許你說得對，前人探索出來的路，不一定契合自己。我們，終究還是要堅持自己的道。”
司空無涯抬頭，勉強的笑了笑，繼續道：“無極道能有你這樣的傳人，我心甚慰，望你繼續保持，不忘初心。”
說完，司空無涯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際有些出神。
天地間一片寂靜，在場眾人都屏住了呼吸，沒人想要打擾他。
夜幽蓧緊張的握緊了粉拳，看著他的側臉，有激動，可更多的，是緊張。
“師尊，你我畢生堅持的路，可能是錯的啊。”
許久之後，司空無涯對著天空哀歎，不覺間，他的眼角，泛起了淚光。
夜幽蓧下意識握住他的手掌，無語凝噎。
自她與司空無涯相識，無數歲月裏，司空無涯的字典裏就沒有‘錯’字可言，可現在，他這句話，明顯是認為自己錯了。
這個倔強、執拗、頑固不化的男人，終究還是認錯了。
隻是，讓人莫名的心疼。
灰蒙蒙的天際，逐漸變得晴朗，長恨殿常年籠罩的恨意，開始隨風消逝。
夜幽蓧眼裏的憎恨在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心酸與痛惜。
她緊緊握住司空無涯的手，任由淚水滾落。
張開五指，司空無涯與夜幽蓧十指相扣。
他認真看著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女孩，抬手撩了一下她兩鬢散亂的碎發，目光柔和。
沒等夜幽蓧開口，司空無涯撫摸著她的臉蛋，柔情似水道：“幽蓧，對不起。”
這是徹徹底底的認錯。
多年的心結，一夕解除，夜幽蓧神情有點恍惚，曼妙的身軀開始顫抖，那淚水，更是如斷了線的珍珠，不住的往下落。
“我....”
夜幽蓧小嘴微張，可才說一個字，卻見得司空無涯的身軀，開始淡化。
沒等她反應過來，司空無涯嘴角含笑，身軀淡化得幾乎看不見了。
“不，不要！”
夜幽蓧意亂心慌，本能的伸手想要摟住司空無涯，可才將手伸出，司空無涯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