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是夢而已

第349章 是夢而已

國外,海邊。

小三層海景房內,一名穿著黑色旗袍端坐在高堂正座的女子隔著屏障,看不清楚麵容,保養得細膩如白瓷的手指上輕握著把圓扇,有以下沒一下的晃動著,屏障上的是乳白色係的高山闊水景,朦朧下將她窈窕身姿勾勒出一條美好的曲線。

來人不敢冒犯,頭都不敢抬,隻是恭敬的小心措辭,彙報著近期的任務情況。

在聽到受傷兩個字眼的時候,那女人晃動手腕的動作停了下來。

待彙報完畢之後,屏障後麵遲遲沒有聲音傳來,男子垂目,也保持著靜默,腮邊掉下一滴汗來。

“讓你們過去的任務是保護,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不是讓你們去收屍送人進醫院的。”

屏障後麵的聲音很懶散,又有種漫不經心的溫柔,無波無瀾的像是平靜的海麵,隻是這輕柔的聽不出喜怒的聲線卻讓男子膝蓋隱隱打顫,努力僵直脊背,稱了聲:“是。”

“下去領罰,如有下次,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沈悠然做了一個長長久久的夢,夢中什麼都有,又像是什麼都沒有,她夢見唐熠城和蔣靜知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聊天,夢見王翠九和席慕寒還是少年時期的青澀模樣,夢見元茶佛手還有大師兄笑著喊自己去訓練場,每個人的麵容上都是和煦的笑意。

隨即畫麵輕轉,盛大的油菜花的花海景致中心,到處都是風吹過金黃麥浪一樣得到顏色,不遠處是兩個身穿旗袍的女子,她們挽手相依,一個手執圓形薄扇,穿著黑色旗袍,一個手捧百合,刺眼的白色和身邊人的黑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時,兩個人一同回頭,遙遙望著五六歲的小女孩兒,笑容歲月靜好。

半空深處,仿佛聽見有個極為溫柔的聲音在說:“阿然,快點跟上。”

那是......

沈悠然心中大驚,想要努力看清楚她們的麵容,然而任她怎麼努力,卻怎麼也跑不到她們跟前,空氣中那道溫柔的聲音還在持續的響著。

“阿然,快點來呀......”

“......母親......”沈悠然努力的想要掙脫身上那道無形的束縛:“母親——!”

“阿然!”

沈悠然瞳孔放大,直愣愣的望著空氣中的某一點,喘息片刻後,倏地反應過來,男人深沉的眸子裏盛滿了擔憂,夢中的女人像是還未走遠,可終歸是夢一場,她沒有看得清她們最後一麵。

沈悠然反抓住唐熠城的手腕,急切的有點語無倫次:“差一點......我差一點就看清她了!很熟悉的感覺,好像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她......穿著黑色的旗袍,還很溫柔的喊我的名字......她...她是......”

“阿然。”唐熠城將她擁在懷裏:“是夢,是夢而已,別怕......”

一呼一吸間都是熟悉的男人氣息,沈悠然深深閉上眼,卻再也看不清夢中那些人的音容相貌。原來那樣美好的場景,都隻是夢而已。

是啊,元茶那樣恨唐家,他們怎麼可能會站在一起,怎麼會做這樣其樂融融的荒誕一夢,難道說,所有人的相安無事和平相處才是自己內心渴望已久的東西嗎?

自蔣靜知出事後,便鮮少有入夢的時候,唯有那兩次夢中相見,一次是知道唐家是間接害死母親的人,一次便是被元茶帶回折扇的那一個月,一次是愛上他,一次是拚盡全力要保住他。

每每在她心境發生巨大改變的時候,蔣靜知的麵容便會淒慘的出現在夢境中,好像是為了提醒她,無論愛上了誰,都不要忘記她是怎麼死的,報仇應當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她十五歲喪母,到二十六歲這一年,十餘年的漫長時光裏,那個隻憑著照片依稀記得麵容的女人,隻入夢過三次,前兩次都是滿臉是血的倒在後座,死不瞑目的眼睛裏是滿滿的不甘,眼角滑落的血淚時刻提醒著沈悠然當下要做的是什麼。

第三次......第三次便是這樣的場景,原來母親笑起來是這樣的溫柔,她幾乎快要忘記了......

唐熠城感受到懷中人的輕顫啜泣,像是抱住了她瘦弱肩膀上千斤重的壓力,柔聲安撫道:“阿然想媽媽了,我們去看看她好不好?”

沈悠然一怔,突然慌亂的掙紮起來:“不!不要見......”

墳墓被毀,真相難堪,她雙手上沾著的是數不清人名的鮮血,怎麼見,如何見?母親那樣清風霽月的女子,不會原諒她的......

“阿然!”唐熠城扶住她的肩膀,輕歎一口氣,心疼的拂掉她滿臉的淚痕:“許是母親想你了,你也不見嗎?”

……

夢境突然而至,沈悠然坐在副駕駛上一路都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望著窗外的快速消退的風景發呆。

唐熠城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用力握住她的有些涼意的手。

蔣靜知的墓地從南郊園陵遷址到了北邊,這裏址所更昂貴,安保係統更加嚴格,一水的高科技,進出安檢都要半個小時之久,沈悠然像個沒有思想的木頭,全程被唐熠城攬在懷裏走。

獨人獨墓,耳邊是唐熠城和工作人員的交談聲,手續辦完之後,唐熠城的聲音響起:“用不用陪你進去?”

沈悠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輕掙開了他的手,口氣略淡漠:“不用。”

有那麼一瞬間,唐熠城像是在她臉上看到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周身冷得他暖都暖不熱。唐熠城愣怔間,她已經進去了。

爆炸案後,蔣靜知連遺像都被當天的大火燒成灰燼碎末,沈悠然看著腳邊的冰冷墓碑很久,突地雙膝跪地,同一時間,淚水從眼眶中奪眶而出。

“母親......十一年了,你為何從不讓我在夢中見你一見?”室內的光昏黃幽暗,將沈悠然駝肩跪地的身影拉得很長,遠遠的投在後麵冰涼的大理石麵上,宛若這十年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陰暗之路。

“女兒愚笨,報仇這件事就用了這樣久的時間,便宜了沈離逍遙快活十一年之久。女兒用七年的時間將自己打造成一刃最鋒利的兵器,三年的時間學有所成,一年之內大仇得報,這是我對您的承諾......沈家如今的境地,都是他們應得的不是嗎......這麼多年,好在,好在我守住了景泰,守住了父親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

沈悠然垂著頭,萬分疲憊:“如今仇人已死,真相漸明,您可以瞑目了......您別......擔心,我現在過得很好,有很愛我的人,隻是......他家裏人卻是間接......雖說無意,卻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唐雲峰知道了一切真相,母親,你一定不知道,他愧疚了半輩子,半生難眠,算不算報應不爽?”

“可是我已經不怨恨了,對不起......”沈悠然沉沉叩頭,淚水大顆大顆掉在地上,嗚咽的嗓音裏像是燒了把火,燒得隻餘灰燼般的艱澀哽咽:“不知者無罪,看在他這麼愛我的份上,可否允許女兒不再追究了......”

“有幸做了您的女兒,卻隻陪了你十五年這麼短的時間,女兒辜負了您的教養,變成如今非人非鬼的模樣,今生我們福淺緣薄,如果有來世結草銜環的機會,換我來做母親,你做女兒,好不好?”

沈悠然出來的時候,腳步發虛,唐熠城在外麵寸步不離的守著,不敢擅自闖進去,也不敢走開,生怕她受不住刺激出什麼意外。

唐熠城在門合上的時候遙遙往裏麵望了一眼,像是將一字千金的承諾都透過這個眼神注入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