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鏡頭已經轉到了禦書房中。
啪。
趙構直接給了楊沂中一巴掌,破口大罵。
“你這蠢材,誰讓你私自找施全去行動的!”
趙構這叫一個氣啊。
你私自行事,派人刺殺秦檜也就算了。
但你特麼的,你倒是給朕成功啊!
現在好了,秦檜不但沒死,而且因為施全的殿前司使臣身份,這件事情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楊沂中的身上。
這段時間,禦史台諸多言官禦史正在瘋狂地彈劾楊沂中。
好在楊沂中隻不過是殿前司指揮使,他的官職夠低,不需要像宰相一樣,被彈劾就必須要上辭呈。
否則,在秦檜的壓力下,趙構怕是連楊沂中都很難保住!
楊沂中臉色同樣也是無比慌亂,連連向趙構求饒。
“陛下,臣也是想要為陛下分憂。”
“還請陛下饒命!”
趙構一怒之下,又扇了楊沂中一巴掌。
“朕倒是想要饒你的命,但秦檜須是饒你不得!”
趙構這叫一個頭疼啊。
秦檜本來就是沒事都要找事去清除異己的人,更何況這一次秦檜還能算得上理直氣壯。
唯一讓趙構有點欣慰的是,施全這家夥雖然行刺的本領差了點,但嘴巴還是夠硬,到死也沒有出賣楊沂中。
若是施全當真供出了楊沂中,趙構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也隻能放棄楊沂中這個最忠心的狗腿子了。
就在趙構大發雷霆的時候,外麵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緊接著,一名宦官快步入內,附耳對著趙構說了一件事情。
“陛下,秦相公病倒了!”
“啊?”趙構聞言一怔,隨後又驚又喜。
“病倒了,當真?”
在獲得了確定的答複之後,趙構歡喜之情溢於言表,差點就要蹦起來了。
趙構是因為種種原因沒辦法殺秦檜,但如果秦檜自己病死,那趙構自然是沒有任何責任的!
喜上眉梢的趙構立刻道:
“快擺車駕,朕要親自去探望……等等!”
趙構突然回過神來。
這個秦檜的病,會不會是一個引誘趙構出宮的計策?
趙構在宮裏,有楊沂中殿前司大軍的保護,自然是無比安全。
可一旦出宮去了秦府,那變數可就太多了。
趙構雙眼一轉,立刻就有了主意。
“馬上給朕派使者去看望秦愛卿,再派禦醫去給秦愛卿好生診治!”
很快,禦醫就來到了秦府之中。
在使者的再三堅持下,禦醫最終成功地把到了秦檜的脈。
這位醫術精湛的禦醫把脈片刻,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太師這是心病啊。”
……
禦醫回到了宮裏之後,第一時間就被趙構召見。
麵對趙構的詢問,這名老禦醫自然是如實交待。
“陛下,太師應該是憂心過度成疾,他身體老邁,恐怕……咳咳。”
趙構雙目更亮,趕忙追問道:
“他是不是快死了?”
禦醫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趙構。
在這名禦醫的認知中,秦檜可是趙構最信任的臣子。
為何趙構會如此興奮,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聽到秦檜死去的消息?
但趙構既然都問了,禦醫也就直言不諱道:
“心病無藥可醫,若是太師能自己開解,心病一除,或許還能有機會痊愈。”
“否則,恐怕是很難很難了。”
趙構心花怒放,將禦醫打發走之後,不由放聲大笑起來。
“現在已經是秋天,馬上就是冬天了。”
“數九寒冬,好,好啊!”
【施全的這一次行刺雖然並沒有成功,卻實實在在地引發了秦檜的驚嚇,導致秦檜從此一病不起。】
【當年九月,秦檜在多方診治依舊無法康複的情況下,隻能告病在家。】
【但隨著這一次的告病,南宋朝廷中又發生了一件奇葩的事情。】
此時,南宋朝廷中除了秦檜這個左相,還有秦檜的兒子秦熺之外,隻有兩個副宰相。
分別是參知政事餘堯弼,還有簽樞密院事巫伋。
按照常理來說,既然秦檜告病在家,秦熺也在家侍奉秦檜養病,那麼這兩名宰相自然就成為了朝政大事的決定者。
餘堯弼可以負責政事,巫伋則負責軍務。
同時涉及到軍政方麵的大事,則由兩人商議,再稟報皇帝趙構裁決便是。
但是……
政務堂中,餘堯弼和巫伋看著麵前堆成山一樣的各地奏折,麵麵相覷。
過了好一會,巫伋才試探性地開口道:
“餘相公,這麼多朝政積壓也不行啊,咱們……處理一下,批閱一下?”
餘堯弼臉色僵硬,為難地開口道:
“這……若是咱們私自批閱政務,被太師得知,那豈不是……”
巫伋也說不出話來了。
兩名宰相,就這麼看著麵前諸多奏折,束手無策。
【秦檜父子獨掌朝政,其他的宰相們事實上成為了擺設。】
【以至於秦檜告病,秦熺在家侍奉之時,其餘的宰相和三省六部大臣們竟然都不敢私自處理政務,唯恐會因此而引來秦檜的記恨、打壓。】
【甚至,餘堯弼和巫伋兩名宰相連麵見趙構奏明此事的膽量都沒有,隻能通過上奏折的方式,請求趙構將議事場所從政事堂改為秦檜府中。】
趙構看著餘堯弼和巫伋的奏折,臉色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兩個廢物,秦檜都已經生病了,竟然還畏之如虎嗎?”
趙構原本滿心期盼,餘堯弼和巫伋兩人會借助這個機會生出反骨,和秦檜作對。
這樣一來,趙構就能從宰相們之中打開缺口,趁著秦檜重病的機會清洗一番朝堂,改善趙構眼下幾乎被秦檜架空的窘境。
但趙構也不想一想,秦檜都已經執政十二年,紹興和議距今都過去了十年。
真正有骨氣的人,又怎麼可能忍耐秦檜十二年之久?
那些敢和秦檜作對的人,早就在過去的十二年裏被秦檜打壓、排斥和流放各地了。
眼下的朝堂中,全部都是秦檜死心塌地的黨羽,又或者是完全不敢有任何反抗秦檜念頭的應聲蟲。
隻要一日沒有秦檜死訊,誰又敢違逆秦檜的心思?
到了此時,趙構這個皇帝的意願,反而是無足輕重了。
趙構雖然痛罵了一番餘堯弼等人的懦弱,但最後也不得不提起朱筆在上麵批示。
“卿等所言甚是,準了。”
批完之後,趙構心情大壞,直接把手中的朱筆丟了出去,咒罵道:
“生病了還想著管事是吧?”
“好好好,就累死你個老賊算了!”
罵完之後,趙構急不可耐地走到窗邊,口中念叨。
“雪,雪怎麼還不下?”
“冬天快來啊,凍死秦檜這個狗才!”
【從趙構的角度來說,他對任何人都沒感情,心中唯一想的事情隻有自己的皇位和享受。】
【當發現秦檜借助紹興和議把自己架空之後,趙構心心念念的就是讓秦檜早點死亡。】
【但這一次,或許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趙構這個昏君了,他的心願並未達成。】
鏡頭一轉,一輛馬車緩緩在皇宮內部停下。
已經是滿頭白發,看起來極為衰老,甚至連走路都需要兩個孫子攙扶的秦檜,在漫天風雪之中,一步步挪到了禦書房。
“臣秦檜,給陛下請安。”
“這些日子,有勞陛下掛念,老臣實在惶恐啊。”
趙構看著麵前的秦檜,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秦檜……
竟然沒死?
不但沒死,而且還特麼的,在這數九寒冬中,痊愈了?
這一刻,趙構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可能被老天爺拋棄了。
過了良久,趙構才無比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哎呀,秦愛卿,這麼冷的天,你還特地進宮來做什麼?”
“好好養病,朕還指望著你幫朕好好治理大宋呢!”
說話時,趙構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自己的右腳。
這大冬天的,把匕首放在靴子裏,那可是真難受啊!
【從此之後,秦檜一方麵害怕遇刺,另外一方麵也是察覺到了趙構的某些心思,每隔幾個月才會去一次皇宮內部的政事堂,絕大部分時間都隻在自家府中深居簡出,處理朝政。】
【若是有特別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議,往往由秦檜養子秦熺出麵去見趙構。】
【宰相居家處理朝政卻不和皇帝商議,這無疑是一個非常逾越的行為。】
【但趙構作為皇帝,卻對秦檜這種行為無可奈何,不得不說也是一種非常奇葩的表現。】
這件事情之後,秦檜和趙構基本上已經隻是維持著表麵上的和平,背地裏相互忌憚,劍拔弩張。
秦檜為了篡位,一直在竭盡全力阻止趙構立儲。
趙構一直沒兒子,許多大臣就建議趙構從皇族中另選一個皇子過繼。
此事並非無先例可循,當年宋仁宗趙禎也生不出兒子,便從大宋濮王趙允讓那裏過繼了趙忠實(後改名趙曙)。
這個趙忠實(趙曙)就是宋朝曆史上的宋英宗,也是趙構本人的曾祖父。
從趙構的角度來說,自己才四十歲出頭,他自認為還能有希望生一個兒子。
既然還有希望生親兒子,為啥要過繼一個養子呢?
要是過繼了養子就生下親兒子,那對年幼的親兒子來說可就是大麻煩了。
趙構就非常堅決地拒絕了這麼做。
而此舉也正中秦檜的下懷,得到了秦檜堅決支持。
從秦檜的角度來說,他巴不得趙構五六十歲的時候生一個兒子。
這樣等趙構死的時候,這個皇子多半還是幼年。
到時候秦檜或者秦家的下一代繼承人,就能以丞相的身份立一個沒有根基的幼年皇子為皇帝。
主少國疑,這權臣的位置不就妥妥的了嗎?
但很可惜的是,趙構可比秦檜年輕太多了。
而且趙構身體還足夠好。
昏君歸昏君,趙構作為一個神射手,身體素質毋庸置疑。
自從趙構對秦檜起了疑心,宮裏的防護就大大增加,秦檜也沒有辦法通過武力政變的方式推翻趙構。
下毒是另外一個可選項。
但能接觸到趙構並且下毒的人,隻有兩個。
一個是宦官首領張去為,另一個是提供“黑虎丹”給趙構的王繼先。
可這兩個人也都不是傻子。
無論是張去為還是王繼先,他們風光富貴的源頭是趙構,並不是秦檜。
趙構一死,換個新皇帝,誰能保證他們繼續富貴?
這就注定了張去為、王繼先兩人表麵上雖然和秦檜非常熱絡,但實際上絕對不可能配合秦檜謀害趙構。
而從趙構的角度來說,既然不能主動鏟除秦檜,那就耐心等秦檜老死就好。
雙方在這種你盼著我死,我也盼著你死的詭異氣氛下,又大致相安無事的過了五年。
秦檜縱然再怎麼想盡辦法,終究也是無法戰勝時間這個敵人。
五年過去之後,秦檜不再有足夠的精力去處理政務,甚至已經開始出現了老年癡呆的初步症狀。
在這樣的情況下,趙構耐心等待的機會慢慢來了。
那就是秦檜的“接班人”之爭。
金幕中,很快就浮現出了三個人。
第一個人,自然就是秦檜的養子,法理上秦檜唯一的兒子、繼承人——秦熺。
第二個人,則是秦檜的私生子林一飛。
第三個人,是秦檜的親家,秦檜集團之中舉足輕重的核心人物,臨安知府曹泳。
秦檜躺在床上,秦熺則隨侍在旁。
秦檜此刻臉色迷茫,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熺,突然驚喜道:
“一飛,你是吾兒一飛!”
秦熺聞言,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冷聲道:
“爹,我是你唯一的兒子秦熺,不是林一飛那個孽種!”
原來,秦檜和趙構終究不同。
趙構自從在維揚之變中被金軍嚇得失去了男人的功能後,雖然有王繼先進了各種壯陽藥得以“重振雄風”,但最終也沒有能再生下一個兒子。
可秦檜就不一樣了。
秦檜的身體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人是秦檜的妻子王氏!
王氏不能生育,所以從娘家哥哥那邊過繼了侄子給自己當兒子,改名秦熺。
對王氏而言,哥哥的兒子就是自己的兒子,這當然是沒問題的。
可對秦檜來說,大舅子的兒子,即便已經是法理上秦檜的親兒子了,歸根結底還是和秦檜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
於是秦檜大權在握後,就瞞著王氏在外麵悄悄地找了一個姓林的情婦,生下了一個兒子。
但偏偏王氏無比善妒,之前還曾經殺過秦檜懷孕的妾室,秦檜也不敢把情婦林氏和這個私生子接回家裏來。
他甚至都不敢讓這個私生子姓秦,隻能隨母親林氏,起名叫林一飛。
無論如何,對秦檜而言,林一飛才是真正的血脈後代,是親兒子。
而秦熺這個養子,隻是外人!
紙是包不住火的,私生子林一飛慢慢長大,秦檜自然要有所安排。
林一飛非常順利地科舉中榜,並很快就被提拔成為了尚書省屯田員外郎。
如此迅速的提拔自然引起了王氏、秦熺的疑心,一番調查之後,林一飛的身份隨之敗露。
王氏和秦熺得知此事之後自然無比憤怒,大鬧了一場。
而林氏和林一飛母子,當然也是不可能退讓的。
親生兒子,憑什麼把家產讓給秦熺這個養子?
之前在秦檜身體健康還能主持大局的時候,王氏、秦熺和林氏、林一飛之間的矛盾,他有能力協調,至少讓雙方暫時相安無事。
可現在秦檜已經老了,糊塗了。
秦熺和林一飛這個養子和私生子之間,圍繞著接班秦檜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必然就會產生一場一定得決出勝負的對決!
從秦檜的角度來說,他肯定是更喜歡林一飛這個私生子,而不是秦熺這個養子。
而且秦熺還是出身王家,本身秦檜對善妒的妻子王氏就敢怒不敢言,對秦熺就更加討厭了。
而且在這麼多年的養育過程中,秦檜也感覺出來,秦熺並不是一個成大事的人。
林一飛沒出生前,秦檜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大力扶持秦熺。
現在都有親兒子了,幹嘛還要你這個養子?
秦氏集團中的重要人物曹泳敏銳地察覺到了秦檜的想法,借機前來勸說秦檜。
“相公,古往今來,血脈才是真正至親。”
“養子固然是有養育之恩不假,但畢竟不是您的骨血。”
“將來的秦家家主身上竟無您的血脈,秦氏豈不是被王氏鳩占鵲巢?”
秦檜對此自然是深以為然,於是就找來了王氏商量。
“夫人啊,一飛畢竟是我的親兒子,我打算讓他改姓秦,認祖歸宗,將來也好給我們兩個養老送終,你覺得如何?”
王氏一聽,頓時勃然大怒,當場就將秦檜痛罵一番。
“好你個秦檜,沒有我們王家,哪裏有你的今天?”
“你現在倒好,有秦熺這個名正言順的兒子不要,反而去要林氏那個賤婢生的雜種?”
“我告訴你,隻要我還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一天,你就別想讓林一飛那個雜種改姓秦!”
麵對著王氏的撒潑,秦檜無可奈何,隻能打消了這個主意。
秦熺從王氏口中得知消息後,心中也是無比緊張。
到手的秦家家業,怎麼能就這麼飛了呢?
秦熺開始利用一切機會,給自己瘋狂造勢。
秦熺一方麵借助秦檜年老多病的機會,千方百計地爭奪處理朝政大事的機會,借機安插忠於自己的人手。
另外一方麵,發動了大量秦氏集團中聽話的黨羽,向趙構上奏,希望能讓秦熺升職為參知政事,正式進入宰相行列。
但這些奏折,甚至都還沒到趙構那裏,就已經被秦檜讓曹泳給壓製下來了。
秦熺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紹興二十五年春,秦熺以“回鄉祭掃秦氏祖塋”為理由,告假回返秦家在建康城的祖墳。
從臨安到建康,自然是坐船最為方便。
秦熺刻意大張旗鼓以顯示自己的力量,直接讓臨安、兩浙轉運司的所有大船全部隨行。
一時間,河麵上數百艘大船雲集,遮天蔽日,蔚為壯觀,引來無數人的驚呼讚歎。
沿途的官員們更是爭先恐後地迎奉。
平江知府湯鵬舉,不但提前好幾天就等待秦熺,還在平江運河上硬生生地趕工了一座巨大的彩樓,找來了一大批的官妓,每日在彩樓上翩翩起舞,隻為了給路過的秦熺欣賞一番。
鎮江府禦前諸軍統製劉寶也不甘落後,直接帶著兩萬士兵揮舞各式各樣的彩旗,來迎接秦熺這個“天下第二大員”。
秦熺所到之處,各地官員醜態畢露,各種溜須拍馬的事跡,不勝枚舉。
皇宮中,趙構當然也得知了這些“盛況”。
聽完楊沂中的稟報之後,趙構一聲冷笑。
“這些秦氏黨羽,簡直就是無恥之尤。”
楊沂中趕忙道:
“陛下,臣決定近日就將劉寶免職。”
劉寶嚴格說起來,也屬於楊沂中的部下。
趙構搖了搖頭,一臉輕蔑地開口道:
“無妨,就讓這些家夥都蹦出來。”
“嗬嗬,等到秦檜死後,朕再一個個和他們算賬!”
另外一邊,秦府中,秦檜也從曹泳處得知了秦熺的行動。
已經是白發蒼蒼的秦檜發出一聲冷笑,道:
“這個蠢材,是還嫌官家不夠忌憚我們秦家嗎?”
“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對我們秦家有什麼好處?隻會讓秦家更加成為天下人眾矢之的!”
曹泳看著蒼老的秦檜,心中不免也有些擔心,道:
“相公,若是想要讓小公子(林一飛)上位,眼下就得早做準備。”
“一個屯田郎,終究還是不夠啊。”
由於曹泳非常識時務,秦檜已經決定將年輕的林一飛“托孤”給曹泳。
秦檜點了點頭,緩緩道:
“的確是這個道理。這樣吧,你等會回去上個奏章,把飛兒升為尚書省右司員外郎。”
這個官職雖然不高,但在曹泳和一些忠心於秦檜的黨羽配合下,足以讓林一飛掌控尚書省的實權,和秦熺分庭抗禮。
很顯然,秦熺這一次所謂壯大聲勢的行動,反而增加了秦檜對這個養子的不滿。
這一次,秦檜終於克服了對妻子王氏的恐懼,正式對秦熺下手了。
一個月後,曹泳通過同屬於秦檜集團中支持林一飛的盟友右正言張扶,將巴結秦熺的平江知府湯鵬舉直接免官。
緊接著,秦熺在朝中的諸多黨羽,也紛紛被秦檜借助曹泳作為刀子,進行大力清洗。
然而,秦檜病情的惡化程度,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僅僅過了兩個月,到當年九月份,這種清洗就不得不停止了。
因為此時的秦檜甚至連床都起不來了。
若是還要清洗秦熺勢力,那秦氏集團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在這種情況下,秦檜不得已隻能重新將秦熺視為繼承人。
秦熺也被之前的清洗給嚇壞了,趕忙對著病床上的秦檜做出承諾。
“爹您就放心吧,等娘去世之後,孩兒一定讓一飛弟弟回歸秦氏,認祖歸宗!”
單單從表情上就可以看得出來,秦檜是完全不相信秦熺這番話的。
但此時的秦檜已經別無選擇,隻能虛弱地開口道:
“若如此,最好不過。”
“對了,老夫的病情一定要瞞住陛下,絕對不能讓陛下得知具體情況!”
秦檜深知,早就已經盼著他死的趙構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他必須要盡可能地瞞著趙構,爭取時間,做好內部過渡,讓秦熺繼承宰相之位後可以繼續架空趙構,等待趙構的死亡!
此刻的皇宮之中,趙構同樣也召集了一群自己的心腹。
“這些天都說秦檜病重,他到底是怎麼樣了?”
聽著趙構的詢問,眾人也是麵麵相覷。
過了好一會,楊沂中才開口道:
“陛下,這幾年以來每隔幾個月就會傳出一次秦相公病重的消息,這一次或許也隻不過是煙霧彈而已。”
眾人聞言,都表示或多或少的認同。
秦檜是個大奸臣不假,但被罷相一次後,政治手段突飛猛進也同樣不假。
在紹興二十年遇刺患病,居家不出後,秦檜每隔一段時間就主動放出病重的消息,就是為了誤導趙構。
若是趙構貿貿然對秦檜下手,秦檜自然也就有理由進行反擊,甚至和金國來個裏應外合,奪取皇位!
趙構心中也是非常煩躁。
眼下事情不明,趙構實在是投鼠忌器啊。
“給我去打探,一定要打探清楚秦檜真正的情況!”
這一次,上天應該是對秦檜這個奸臣忍無可忍了。
趙構養在宮中的養子,普安郡王趙瑗(趙伯琮)在機緣巧合之下,竟然通過秦府中某個秘密渠道證實了秦檜重病的事實,並火速前來稟報趙構。
趙構聞言,頓時大喜過望。
“好啊,秦老賊終於要死了,朕得想個辦法。”
和心腹們一番商議之後,趙構終於下定決心,頒布了一份即將“外示閑暇,巡幸建康”的旨意。
趙構為啥要突然出巡建康府呢?理由也很簡單。
在旨意中,趙構理所當然地點名“秦太師為國之柱石,當隨朕一同巡視建康。”
這句話在所有人看來,都沒有任何毛病。
皇上出巡,宰相陪同,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
就秦檜現在重病連床都起不來的樣子,怎麼陪同?
作為宰相,病到連床都起不來,那就應該告老辭官,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啊!
這就是趙構的陽謀。
你秦檜不是想要隱瞞病情嗎?
朕偏偏就要把這件事情戳破,逼著你辭官!
旨意頒布之後,秦熺嚇得麵無人色,趕忙回府將這個消息告知秦檜。
偏偏秦檜這個時候因為生病糊塗了,直到第二天才清醒。
看完這份聖旨的秦檜,沉默良久。
就在秦熺、曹泳等守在旁邊的心腹都開始懷疑秦檜是不是又變得糊塗的時候,秦檜終於慢悠悠地開口了。
“秦熺,你替老夫寫一份辭呈吧。”
“啊?”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很快,這份由秦熺代筆的辭呈就送到了皇宮中趙構的案頭。
趙構神清氣爽,看著辭呈上的文字:
“……臣衰老交侵,日就危綴,伏望許臣同男(秦)熺致仕,二孫(秦)塤、(秦)堪改差在外宮觀。”
趙構看完後,發出一聲冷笑。
“這無恥老賊,都死到臨頭了,還和朕玩這一套!”
“哼,秦熺秦塤秦堪都提了,還有一個林一飛怎麼不提?”
秦檜私生子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趙構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趙構立刻提筆,否決了秦檜的辭官。
秦檜得知消息之後,又讓秦熺單獨上奏請求致仕。
趙構繼續提筆否決:
“朕方賴卿父子同心合謀,共安天下,豈可棄朕而去?”
秦檜接著又單獨上奏,請求辭官。
趙構第三次提筆否決:
“卿獨運朝堂,再安社稷,朝廷恃以為輕重,天下賴以為安危。”
“勿藥之喜,中外所期。納陳有祿,豈朕所望!”
對於趙構接連否決秦檜父子的辭呈,心腹們顯然也有些疑惑。
楊沂中就忍不住開口道:
“陛下,既然秦檜父子主動請求致仕,為何不順水推舟將其批準呢?”
趙構嗬嗬一笑,並沒有回答。
這涉及到的可是高深的政治鬥爭智慧,怎麼可能告訴楊沂中這個臣子?
說是高深,但道理這種東西,隻有想不到,說出來就很簡單。
趙構已經看穿了秦檜父子接連上辭呈之事的真正目的。
他們就是希望趙構能正式任命秦熺作為正宰相,至少也出任參知政事這個副宰相的職位。
隻有秦熺出任宰相,才能名正言順地統禦秦氏集團在朝堂中的勢力。
但趙構又不是傻子。
被秦檜架空了這麼多年,已經夠惡心了。
怎麼可能會答應讓秦熺繼續在自己頭上拉屎?
而且,這種反複拉鋸,對趙構來說還有另外一個好處。
那就是讓全天下臣子都知道,秦檜馬上就要死了!
秦檜活著的時候,包括趙構在內的南宋所有人都被壓製,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反抗。
可秦檜既然都要死了,情況當然就不一樣了。
那些忍了秦檜很多人的人,這種時候肯定會開始冒頭。
就算是秦氏集團內部,本來也都是一群溜須拍馬、有奶就是娘的牆頭草。
一旦這些牆頭草察覺趙構堅持不讓秦熺接班,這些家夥還會繼續支持秦熺,和秦熺共患難嗎?
當然不會!
牆頭草從來都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隻要他們發現秦熺不行,那他們就一定會第一時間棄秦熺而去。
有這種種條件在,秦氏集團事實上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所以趙構什麼都不需要做。
他隻需要耐心地等待秦檜、秦熺父子不停的上辭呈,然後不斷地否決。
然後,秦氏集團自然就崩掉了!
事實證明,趙構的判斷是非常正確的。
在秦檜病重的消息人盡皆知之後,大量秦氏集團內部中人開始主動向楊沂中、王繼先等趙構心腹靠攏。
為了獲得在秦氏集團轟然倒塌後效忠新主的機會,這些見風轉舵的牆頭草迫不及待地出賣了秦檜、秦熺父子,將大量機密泄露給了趙構這邊。
就連原本對秦檜唯唯諾諾,從來不敢和趙構單獨碰麵的宰相們,這段時間也動不動就來單獨奏對彙報了。
到這裏,趙構已經徹底掌控了主動,事實上重新將朝政大權拿在了手裏。
萬事俱備之後,趙構便找來楊沂中。
“明日,朕要去秦府親自探望太師,你讓殿前司兵馬做好準備。”
說話時,趙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都這麼多年了。
終於可以送秦檜這個殺千刀的老賊上路了!
翌日,趙構帶著上萬名殿前司士兵,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秦府。
這麼巨大的陣仗,哪怕是兩三個月前擺出來,臨安城中都會立刻血流成河。
但今天,不會了。
秦檜辛辛苦苦建立的秦氏集團,表麵上依舊龐大,但內裏早就已經是一堆朽爛的木頭。
隻要輕輕戳一下,這堆爛木頭就會徹底垮塌。
正如趙構所預想的那般,臨安城中沒有任何的異狀,秦府也同樣敞開大門,秦熺站在門外畢恭畢敬地迎接趙構進入了大堂。
作為皇帝,趙構理所當然地坐在了原本隻屬於秦檜的主位上,笑容滿麵地開口道:
“太師呢?快請他出來,朕要探望一下他!”
這句話其實很沒道理。
趙構明知道秦檜都重病臥床不起了,怎麼還要讓秦檜出來?
明明應該是趙構去病房探望才對。
曆朝曆代的皇帝探望功臣,哪個像趙構這樣的?
就這麼一句話,其實已經完全將趙構心中的想法表露出來了。
秦熺的臉頰明顯抽搐了一下,隻能無奈地開口道:
“還請陛下稍候片刻,臣這就讓臣父出來給陛下請安。”
秦府後堂,躺在病床上的秦檜從秦熺口中得知趙構的話,原本就已經非常虛弱的臉龐上頓時出現了幾分慘然。
“嗬嗬,老夫壓製了他這麼多年,他有怨氣也是應該的。”
“熺兒,扶老夫起來,給老夫更衣吧。”
以秦檜垂死的病情,更衣什麼的自然是一件比較漫長的麻煩事。
但趙構一點都不在意,他笑容滿麵地坐在秦府大堂安靜地等待著,還和一旁隨行的楊沂中等人說說笑笑。
終於,秦檜在秦熺、秦塤父子的攙扶下,緩緩來到了大堂中。
秦檜身體過於虛弱,甚至無法完成跪拜的行為,隻能老淚縱橫地看著趙構。
趙構見狀,心中那叫一個爽啊!
老賊,你也有今天!
不過,當了三十年皇帝的趙構,演技早就已經是爐火純青,當即一臉悲痛,也掉下眼淚。
“看到卿家如此,實在是讓朕心痛啊!”
說著,趙構還從袖子中拿出了紅手帕,賜給秦檜擦拭眼淚。
大堂中的其他隨行臣子見狀,自然一個個也是落淚哭泣,一片愁雲慘霧。
看見這一幕,攙扶著秦檜的秦熺心中一動,覺得機會來了,暗想道:
“陛下看起來似乎對爹還是有些情分的,這應該就是我爭取宰相的機會!”
於是秦熺終於迫不及待地鬆開了秦檜的手,對著趙構行禮奏問:
“陛下,不知代居宰相者為誰?”
這句話說出來,整座大堂中頓時一片安靜。
就連老邁的秦檜也下意識抬頭,死死盯著趙構。
所有人都知道,趙構接下來的回答,將會決定秦熺和秦氏集團未來的命運!
原本一臉悲痛的趙構,在聽完了秦熺的這句話之後,臉上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趙構看了一眼秦熺,極為冷淡地說了一句話。
“此事,卿不當參與。”
對在場的秦氏家人而言,這句話簡直如同晴天霹靂!
趙構的話雖然很簡單,但意思非常明白。
誰來當宰相都好,反正沒有你秦熺的份!
既然秦熺當不上宰相,那麼秦氏集團自然也就完蛋了。
趙構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看著秦氏祖孫如喪考妣的表情,心中的這份快意再也按捺不住,露出笑容。
秦檜啊秦檜,朕當年用你,是希望你成為朕的爪牙。
沒想到,你竟然居心叵測,逼得朕隻能在宮中多年,惶惶然不安,生怕什麼時候就會被你害死。
今天,朕來到這裏,就是要親手打碎你的妄想。
朕就是要讓你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再也沒有任何實現的可能。
朕,要讓你在人生的盡頭,惶恐不安、充滿畏懼的死去!
趙構嗬嗬一笑,神清氣爽地站了起來。
“好啦,朕探望也探望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秦愛卿,你好好養病就是。”
說完,趙構不再理睬秦家眾人,大踏步地離開了這座秦府大堂。
看著趙構的背影,秦熺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在秦熺的身後,秦檜老邁的身軀搖搖欲墜。
秦檜努力地想要說些什麼,但喉嚨中隻能發出荷荷的聲音。
幾秒鍾後,秦檜白眼一翻,幹淨利落地暈了過去。
趙構回到皇宮,立刻召來了兵部侍郎兼直學士院沈虛中。
“沈卿家,你馬上給朕起草一份詔書,主旨是——讓秦檜祖孫三代全部致仕!”
沈虛中立刻領命,正打算轉身離開去辦公房擬詔,卻被趙構叫住。
“現在就寫,在這裏寫!朕當場給你用印,明日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