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一聽，直接愣住了。
“自尋死路？”
弘曆看了這麼多，其實已經被嶽飛給感染了。
這種愛國的正氣和熱情，能打動每一個人，弘曆當然也不例外。
胤禛如此尖銳的評價，的確讓弘曆接受不了。
以至於，他難得地反駁了自家嚴厲的老爹一句。
“阿瑪，沒有這麼嚴重吧？”
胤禛哼了一聲，正打算教訓一番弘曆，就聽到了康熙的聲音。
“你阿瑪說的沒錯。”
“嶽飛的這一招，的確是能極大的改變中原民心所向，是一招真正的殺手鐧。”
“但這殺手鐧對於嶽飛本人來說，也是致命的。”
“啊？”弘曆越發震驚了。
他畢竟隻不過是一個年輕人。
驚訝片刻後，弘曆將目光投向父親和祖父，希望能得到更加詳細的解釋和回答。
胤禛一臉平靜地開口道：
“曆朝曆代都有一句話，叫做‘恩出於上’。”
“弘曆，你知道這個‘上’，指的誰嗎？”
弘曆不假思索地開口道：
“指的是君上，皇上！”
胤禛嗯了一聲，道：
“分田地，是不是恩？”
弘曆不假思索地開口道：
“不但是恩，而且還是生生世世，讓人難忘的大恩！”
胤禛嗬嗬一笑，道：
“但‘恩出於上’，這種生生世世讓人難忘的大恩，本該是由皇帝趙構來施恩的。”
弘曆忍不住道：
“可趙構不會施恩給中原百姓，他壓根就沒想過要收複中原啊！”
胤禛淡定道：
“收複不收複中原，那是一碼事。”
“施恩必須出於君上，是另外一碼事。”
“嶽飛以臣子的身份，代替君上施恩於民，而且還是這樣的大恩。”
“這就是越界了，而且還是特別的越界。”
“別說是趙構，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容忍這種越界！”
“無論之前嶽飛和趙構之間有多少情誼，嶽飛做了這件事情後，趙構都一定會將其除之而後快了。”
弘曆身體顫動。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
“這才是嶽飛結局的真正原因嗎？”
“孩兒本以為是因為嶽飛執意北伐……”
康熙聽到這裏，打斷了弘曆的話。
“是，也不是。”
“趙構和嶽飛之間的關係，在嶽飛矯詔北伐之後本就已經水火不容，嶽飛分田這種行為隻不過是又一次堅定了趙構的心思罷了。”
“但嶽飛分田這件事情，其實更得罪了另外一個本該支持嶽飛的階級。”
“哪個階級？”弘曆下意識地問道。
回答弘曆的是胤禛。
“我先問你，弘曆。你知道在大宋，原本占有土地最多的是什麼階級嗎？”
弘曆定了定神。
他本想說是農民。
但仔細一想，扯淡。
任何一個王朝，除非是開國初期那一小段時間。
其他絕大部分的時間段，農民都絕對不可能占有全國最多的土地。
弘曆很快得出答案：
“是士大夫階層！”
士大夫，說白了就是官員階層。
這些官員們，有權力，在地方上有宗族撐腰。
想要兼並土地簡直不要太容易。
曆朝曆代所有的土地兼並，對，所有，全都是官員士大夫們幹的。
胤禛悠悠地開口道：
“中原是什麼地方？那是最靠近大宋都城汴京的地方，也是土地兼並最嚴重的地方。”
“這裏絕大部分，甚至可能所有的土地，本來都是大宋士大夫家族們的。”
“現在好了，嶽飛大手一揮，把這些士大夫家族們的土地統統分給老百姓了。”
“你就想吧，那些逃到南方的士大夫們，是不是恨死了嶽飛？”
弘曆傻眼了，過了好一會才道：
“可沒有嶽飛北伐中原，他們這些土地都被金國占據，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胤禛嗬嗬一笑：
“被金國占據了，將來說不定還能有希望收回來。”
“但嶽飛北伐了，分配老百姓了，這土地那就是徹底沒了。”
“國家利益？你不會真覺得士大夫們在乎這個吧？”
“他們在乎的是自己家的土地沒了，被嶽飛分給那些泥腿子百姓了！”
“他們不恨死嶽飛才怪！”
弘曆：“……”
這一刻，年輕的弘曆內心中遭受了一萬點暴擊。
過了好久，弘曆才開口道：
“可是，嶽飛是為了國家啊……”
“難道，為了國家大義也有錯嗎？”
胤禛平靜地看著弘曆，道：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曆史上的我會攤丁入畝了吧？”
“那些有筆杆子的文人士大夫們，他們的土地因為攤丁入畝要交稅，當然恨死我了，當然要把我寫成一個暴君。”
“嗬嗬，但他們無情兼並老百姓土地，想盡辦法不上交稅賦給國家，吃了百姓又吃國家的時候，誰來批評他們，誰來懲治他們？”
“弘曆啊弘曆，金幕視頻裏的你，就因為這些士大夫們的幾句馬屁，放棄了老百姓的利益和國家的稅收，廢除了攤丁入畝。”
“我真的不知道像你這麼蠢的東西，哪裏來的臉麵說自己是什麼狗屁的十全武功！”
弘曆羞愧無比，頭都恨不得低到褲襠裏去。
但胤禛的話依舊還在他的耳旁回蕩著。
“記住，所謂的士大夫、官員，就是國家的蛀蟲！”
“他們依附皇權，分享皇帝的權力，但大部分官員的腦子裏隻有自己的利益。”
“作為皇帝，你想要統治國家，確實少不了他們。”
“你要驅使他們，壓榨他們，鞭策他們，必要時可以殺掉他們！”
“但，永遠不需要對他們好。”
“皇帝和百姓才是一體的，皇帝和官員之間，永遠、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是一體的！”
看著被教訓得無話可說的弘曆，坐在龍椅上的康熙心中不由感慨，也有些心虛。
其實胤禛教訓弘曆的那些話，也可以原封不動地扳到康熙身上。
康熙號稱仁君，不就是拿著筆杆子的士大夫們給康熙加的麼？
為啥是仁君，因為康熙縱容、無視官僚士大夫們的為所欲為，任憑這些官僚士大夫兩頭吃，吃完百姓吃國家。
士大夫們要是不把康熙吹成天上難有地下無雙的仁君，那才是咄咄怪事！
士大夫們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皇帝都像康熙一樣縱容他們，好讓士大夫們世世代代都能這麼兩頭大吃下去。
但旋即，康熙又露出欣慰表情。
朕是治不了這些士大夫了。
但朕的接班人可以！
胤禛，有見識，有能力，更有手段。
隻要把弘曆的錯誤認知也糾正過來，這兩父子加起來的在位時間八十年。
大清就能風清氣正八十年！
對任何一個王朝來說，八十年的鼎盛期都已經足夠，太夠了。
康熙想到這裏，心中越發欣慰了。
金幕這東西，是真好啊。
若是沒有金幕，胤禛和弘曆就算是說一百遍，弘曆也未必能聽得進去。
可現在嘛。
看看弘曆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將胤禛的這些話聽進心裏了。
這對大清來說，絕對是無上的福分啊。
康熙愉快地想著，注視著金幕。
他突然覺得，之前被金幕劈的那一道雷電，其實也是物有所值！
……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除了在中原廣泛發動淪陷區老百姓的力量之外，嶽飛還有效地發動了河北義軍的力量。】
早在紹興元年前後，嶽飛就針對當時的抗金鬥爭，製定下“連結河朔”的戰略。
旨在發動、聯合及接納金統治區內的民間抗金力量，組成一支可與嶽家軍緊密配合的抗金“奇兵”。
此後數年間，嶽家軍就與多支抗金忠義軍取得了聯係，其中還有數位義軍首領親自突入宋境，歸附嶽家軍。
平時，這些忠義軍為嶽家軍提供情報。
一旦嶽家軍大舉北伐之時，則可響應配合，前後分割、夾擊金軍。
紹興十年五月，完顏兀術剛南侵時，歸附於嶽家軍的義軍首領李寶就率領部眾來到京東西路的興仁府一帶協助抗金。
當月底，李寶率眾突襲在宛亭縣荊堽紮營的金軍，大敗完顏兀術前軍四個千戶的騎兵，殺死三個千夫長和四千夫長金宗室完顏鶻旋，俘獲千匹戰馬，又於六月二日殺退前來圍剿的金軍，為嶽家軍北伐打響前奏。
同一年，太行山忠義保社首領、兼嶽家軍忠義軍馬統領梁興和另一名統領董榮等接受嶽飛“渡越黃河，剿殺金賊，占奪州縣”的使命，於七月初一日到達黃河南岸。
七月初二，梁興、董榮複渡河返回北岸，彙合河北豪傑趙雲、李進、牛顯、張峪等，在收複絳州垣曲縣 後， 沿黃河北岸越過孟州王屋縣向東進軍，到孟州濟源縣，在這裏和金將高太尉帶領的五千餘金軍交戰。
梁興、董榮等親率忠義民兵與金軍激戰，自辰時戰到午時，金軍大敗，屍橫路旁達十裏之遙。
不多時，高太尉又調來懷州、孟州和衛州的一萬多兵馬，梁興等再迎擊血戰，自未時戰到酉時，殺散金兵十分之八，高太尉帶領殘軍敗逃。
在河北民眾的支援和配合下，梁興、董榮等所部忠義軍此後又攻取了絳州翼城縣、澤州沁水縣等地，深入懷州和衛州地界。
忠義軍馬統製孟邦傑在河南府附近作戰，曾經一度收複了北宋皇陵所在地永安軍和附近的南城軍。
河北路衛州的嶽家軍忠義統製趙俊出兵北上，會合另一忠義統製喬握堅的隊伍，收複慶源府。
王忠植領導的河東路人民抗金武裝，克複了嵐州、石州、保德軍等十一個州軍，活躍於河東路的北部。
西線戰場上，陝州忠義統製吳琦也派統領侯信渡河，攻劫金軍在中條山柏梯穀的營寨，侯信此後又轉戰到解州境內，破金軍七千多人，俘五百多人，斬金將千夫長乞可。
此外，還有磁州、相州、開德府、冀州、大名府……等黃河北岸廣大地區的忠義民兵，也都相互聯絡，約好以“嶽”字旗為號，“期日興兵”，等待嶽飛大軍過河。
中原父老更是紛紛自發牽牛挽車，慰勞各地的嶽家軍和忠義軍將士。
黃河南北，共有數十萬人參加義軍。
數十萬人，那是青壯的數目！
每一個青壯的背後，還有老人，有孩子，有全家的鼎力支持。
數以百萬計的大宋淪陷區百姓們，這一刻行動起來了。
他們心心念念想要回歸大宋。
他們豁出性命奮力抗爭，等待著嶽飛大帥的到來，等待著頭頂的天空和腳下的大地重歸華夏！
一時間，金朝自燕山以南，“號令不複行”。
無數漢奸的屍體，被懸掛在木樁上，任憑風吹日曬。
燕山以南是什麼概念？
就是北宋所有舊疆域，所有！
曾經北宋統治的所有地方，每一個路、州、郡、縣、鎮、村，幾乎所有的大宋老百姓都被發動起來。
金軍花了十幾年才勉強搭起一個架子的統治秩序，在嶽飛的這第四次北伐中，被徹底擊穿！
這就是嶽飛十幾年如一日堅持 “連結河朔”的戰略，爆發出來後所發揮出來的威力！
在北伐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嶽飛所部和由他聯絡的各地忠義民兵，就對兀術盤踞的東京形成了南、西南、西、西北、北、東北六麵包圍之勢。
項羽四麵楚歌，絕望而死。
如今，兀術六麵宋歌，又該如何！
鏡頭轉到嶽飛身上。
嶽飛信心滿滿，目光直視北方。
“傳令全軍，繼續北上。”
“我們，等兀術那個混賬東西來戰！”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光複中原河北，何必交給後人完成？
北伐，就在今日！
十萬嶽家軍，人如龍，馬如虎。
聲勢浩大，洪流席卷中原！
看到這裏，曆朝曆代的皇帝們也不由心潮澎湃。
大秦世界中，扶蘇拍案而起。
“好，太棒了！”
“嶽飛給我狠狠地殺，把這些該死的女真人全幹掉！”
扶蘇旁若無人地大喊，讓在場的其他大秦君臣不由表情古怪。
秦始皇咳嗽一聲，道：
“扶蘇，你溫和一點。”
扶蘇正色道：
“父皇，兒臣覺得您的話不對。”
“像女真這種民族，就應該直接把它滅族！”
“不對，應該說大秦周圍的所有民族，都應該被滅族！”
聽著扶蘇的話，在場的大秦群臣都是目瞪口呆。
這位皇太子殿下，以前不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嗎？
怎麼跟隨皇帝陛下出去東巡一次回來，居然也變成了一個喊打喊殺的人了？
剛剛出征勝利歸來的蒙恬有些好奇地對著王離輕聲詢問：
“怎麼回事？”
王離沉默片刻，道：
“一言難盡。”
“嗯，主要還是金幕。”
金幕之中展現出來的那些災難，明顯對扶蘇有著非常巨大的觸動。
這位大秦太子看起來是想明白了。
溫和的華夏，隻會被野蠻的異族欺負。
那麼，華夏隻需要比異族更野蠻不就好了？
野蠻體魄，文明精神。
這樣的華夏，才是好的華夏！
扶蘇有些惋惜地開口道：
“若是女真能和大秦在同一個時代，那該多好。”
“父皇您說，有沒有可能將來金幕開通一個功能，讓咱們大秦的雄師殺進南宋世界裏去，把女真人和趙構一起給料理了？”
秦始皇聞言，一時間哭笑不得，斥責道：
“那有什麼用？咱們大秦勞民傷財，又收獲不到什麼真正的利益。”
扶蘇表情嚴肅地開口道：
“父皇您這話就不對了，怎麼就沒有利益呢？”
“最起碼，父皇您和大秦的威名能傳遍另外一個華夏世界啊。”
秦始皇靜靜地看著扶蘇。
扶蘇被盯得有些尷尬，幹笑一聲：
“當然，這樣也能讓兒臣，咳，還有父皇您的心裏很痛快，不是嗎？”
秦始皇似笑非笑：
“之前朕修長城直道的時候，你說朕好大喜功，隻為了自己一個人的爽就勞民傷財。”
“現在你和朕說的這些，難道不也是好大喜功？”
扶蘇突然呆滯。
秦始皇說的話，其實一點都沒錯。
難道我扶蘇，當真也變成了好大喜功的人了？
人的成長，難道都會變成曾經最討厭的人？
就在扶蘇心中一團亂麻的時候，秦始皇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
“傻小子，其實如果真有這個穿越功能，朕完全不介意穿過去暴打一次金國，順便廢掉趙構的。”
扶蘇下意識道：
“可這是勞民傷財，好大喜功……”
秦始皇笑眯眯地打斷了扶蘇的話，道：
“若是在金幕出現之前，的確如此。”
“可現在嘛……朕問你，五萬火槍兵，夠不夠橫掃金國和南宋？”
“五萬火槍兵，對現在的大秦來說，算勞民傷財嗎？”
扶蘇頓時如夢初醒。
對啊。
大秦現在可是擁兵百萬。
隨隨便便一場西征戰爭，都能出動二十萬大軍。
和這個比起來，一次性出動五萬，還真是一場無關痛癢的小型戰役而已。
考慮到這是一場低成本的戰爭，又能弘揚大秦的聲威。
那完全不虧啊！
秦始皇看著眉飛色舞的扶蘇，忍不住好笑出聲：
“傻小子，金幕壓根就沒有這種功能，你在那暢想什麼？”
扶蘇：“……”
這一刻，扶蘇的心情非常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