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趙構這一哭,在場的所有人,不管是什麼太監宮女還是大臣,自然一個個都是無比悲戚。
哭了好一會之後,趙構才哽咽地開口道:
“等將來父皇梓宮回歸,朕一定要將父皇和皇伯父好生安葬,不負大宋天朝威名。”
秦檜一臉感動地開口道:
“陛下孝心驚天地泣鬼神,實乃大宋第一至孝、純孝之人也!”
張燾則咬牙切齒地對著趙構開口道:
“陛下,此仇此恨,萬世不可忘也!”
任何一個親眼見證過曾經中原繁華的人,再去到如今的中原河南大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那是一個盛世被徹底摧毀的廢墟。
前後的巨大反差,會讓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為之心痛,憤怒。
趙構動作停頓一下,繼續“掩麵痛哭”。
趙士褭又開口道:
“陛下,臣一路北去,發現當地新上任的官吏荼毒百姓過重,甚至開始讓有些百姓懷念金人和偽齊了,這……”
秦檜聽到這裏,心中不由一跳,立刻咳嗽一聲,打斷了趙士褭的話。
“大宗正,如今陛下悲傷過度,你就不要拿這些小事來煩陛下了。”
“具體情況,你回去之後給陛下上奏折就是。”
趙構依舊掩麵痛哭不止。
等趙士褭和張燾兩人退下之後,趙構將袖子放下,臉上哪裏有一滴淚水?
趙構疑惑地對著秦檜開口道:
“秦愛卿,為何不讓趙士褭說完,北邊的大宋官員怎麼了?”
秦檜揮退左右,這才對著趙構賠笑道:
“陛下難道忘了,這些官員可都是向朝廷捐錢的嗎?”
“為了給陛下您修建皇宮……”
趙構突然打斷了秦檜的話:
“是為了給皇兄和母後修建行宮!”
秦檜一個激靈,忙道:
“對對對,陛下您說的是。總之,咱們這一次收河南三路的錢,可是正常官職價錢的三倍左右。”
“您說,那些家夥撈一點回本,不也很正常嘛。”
趙構立刻心領神會。
這種事情,的確是不能公開拿來討論的。
不然等大家都發現讓這些貪官汙吏上任的竟然是大宋皇帝趙構,天子的顏麵何存呢?
趙構哼了一聲,傲然道:
“河南三路的百姓,在金國和偽齊治下這麼多年,早就不能算是大宋子民了。”
“讓朕的爪牙們好好收拾他們一番,正好使他們知道,背叛大宋天朝上國的下場!”
頓了頓,趙構又若有所思地開口道:
“皇伯父和曆代先祖皇陵被盜,究其原因,恐怕還是皇陵之中諸多陪葬器具所致。”
“朕覺得,過段時間父皇的陵墓就不必用金玉等名貴器具了。”
秦檜聞言先是有些疑惑,這位陛下什麼時候居然都懂得崇尚儉樸了?
但馬上,秦檜就懂了。
趙構哪裏是什麼簡樸?
就是單純現在南宋太窮了。
趙構又喜歡享受,哪裏舍得拿宮裏不多的金玉器具去給那個毫無感情的父皇宋徽宗陪葬?
秦檜立刻讚同地開口道:
“睿智無過陛下也!”
趙構心情暢快,哈哈大笑了一番,站了起來。
“好了,最近不是又新入宮一批舞女麼?秦愛卿,和朕去看看?”
秦檜想起之前見過的那些舞女是怎麼“服侍”趙構的,不由身體一顫,幹笑道:
“臣家有妒婦,就不陪陛下了。”
趙構頓了一下,隨後想起了什麼。
秦檜的妻子王氏,那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善妒潑婦。
王氏的祖父是大宋宰相王珪,正經的高門士大夫。
由於王珪的兒子們都不中用,於是王家隻能將目光投向招婿,希望能有一個中用的女婿來反哺王家。
當時剛中進士的秦檜就此被王家看重,將王氏嫁給了他。
秦檜在宋徽宗、宋欽宗時代能如此火速的升官,年紀輕輕就是禦史中丞,這背後自然也不乏王家的助力。
在有娘家撐腰的情況下,王氏一直以來就是比較強勢,秦檜這個丈夫反而是弱勢一方。
這還沒完。
王氏一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以至於不得不從娘家那邊過繼了一個兒子秦熺。
在這個時代,作為正妻大婦卻無法給丈夫傳宗接代,壓力無疑是巨大的。
再加上被俘虜到金國之後,淪為完顏撻懶等金國貴族的女奴玩物經曆,讓王氏的心理變得扭曲。
種種行為之下,王氏徹底變成了一個妒婦。
秦檜曾經有一個小妾懷孕了,王氏害怕這個小妾生出兒子影響正妻地位,直接把小妾活活打死,一屍兩命。
秦檜盛怒之下想要休妻,王氏一點不慌,當場和秦檜嗆聲:
“你今天休了我,明天我就把你在金國那些醜事全部抖出來!”
秦檜聞言直接傻眼。
王氏可不是普通女人,秦檜也沒辦法讓王氏無聲無息的“暴病而亡”。
種種情況下,秦檜成為了大宋朝堂中非常有名的怕老婆之人。
趙構想到這裏,失笑搖頭道:
“秦卿家,不是朕多嘴說你。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被小女子玩弄於掌心呢?”
秦檜也隻能幹笑回應,快步離開。
【就在秦檜因為主持和議而春風得意之時,兩件對他而言極為不利的事情先後發生。】
【秦檜的兩名黨羽,禦史中丞勾龍如淵和起居郎施廷臣之間竟然爆發了激烈的衝突,在皇帝趙構的麵前相互攻訐。】
【趙構厭惡之下,直接將勾龍如淵和施廷臣兩人一同罷官。勾龍如淵作為禦史台最高長官,他的免職無疑讓秦檜失去一大臂助。】
【接任勾龍如淵的廖剛,雖然是秦檜提拔上來的,卻不願意阿附秦檜,反而處處抨擊秦檜擅權,使得秦檜很是一番手忙腳亂。】
【好在此時和約履行程序尚未完成,趙構是斷然不可能將秦檜罷相的,秦檜也借此將廖剛罷官,改由秦檜另外一名黨羽王次翁接任。】
【如果說這件事情對秦檜而言隻不過是小小波折的話,那麼另外一件事情,宰相李光和秦檜的對立,就是一件讓秦檜差點罷相的大事了。】
畫麵中,出現了大宋參知政事李光的身影。
李光,其實也是和孫近一樣,由秦檜舉薦入朝的。
最開始的時候,李光的確也堅決站在秦檜這一邊。
無論是眾宰相一起去跪拜金國皇帝聖旨,還是屈辱地對金國求和,李光都按照秦檜的指示去做了。
但李光的性格,其實並非是諂媚之徒,屈辱求和之人。
在跟隨秦檜各種屈辱之後,李光的諸多故舊朋友紛紛寫信,對李光進行了極為尖銳的批評。
“曾聽聞閣下乃天下正直之人,卻不料如今反為諂媚秦檜而得執政之流,何其令人恥笑!”
“徒媚宰相秦氏,取尊官,令天下人極口訕笑閣下平生之虛偽矣!”
在一封又一封批評的信件麵前,李光漸漸滿頭大汗,猛然站起,差點摔倒在地。
李光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痛苦地捂著腦袋。
“不,不行。”
“我李光怎麼能違背平生之誌,助紂為虐?”
“但,我能鬥得過秦檜嗎?”
漫長的思考過後,李光自言自語道:
“縱然確實鬥不過秦檜,至少我問心無愧,對得起陛下、朝廷和天下百姓!”
【李光由此醒悟,從一位秦檜的跟班黨羽,走向了秦檜的對立麵。】
畫麵中,一次朝議正在召開。
秦檜的黨羽,新任禦史中丞王次翁開口道:
“陛下,如今和議已成,幾路邊軍數量尚有數十萬之多,靡費巨量物資供養,徒自消耗大宋國力。”
“以臣之見,應當罷免各路大將,隻需要在各地常駐兵馬,以朝廷派遣將領輪流指揮即可。”
王次翁說的這個,其實就是北宋時候的“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舊製度。
秦檜聞言,微微點頭。
此時的秦檜因為“議和有功”,已經在不久前被正式任命為南宋左相。
右相之位眼下無人接替,孫近和李光都隻是副宰相級別的參知政事。
故而秦檜是不折不扣的“獨相”,大權在握。
看到秦檜這一點頭,在場的諸多黨羽立刻一擁而上,紛紛表示讚同。
“王中丞所言極是,武將猖狂已久,實在是不符合大宋製度。”
“也該到恢複大宋舊製,以文禦武的時候了。”
秦檜見狀,心中不由暗自得意。
如今的大宋朝廷,已經不需要秦檜站出來說什麼了。
自然有一群小弟衝鋒陷陣,讓秦檜坐鎮幕後,輕而易舉地左右趙構決策。
但就在此時,李光卻站了出來。
隻見李光沉聲道:
“此言大謬!”
眾人頓時安靜,露出驚訝表情。
他們完全搞不懂,為何平日裏也是秦檜一黨的李光,竟然會在這種時候反對。
就連秦檜也忍不住動容,吃驚地看著李光。
李光正色對著趙構道:
“陛下,和約初定,但金人尚未完全從河南撤軍。”
“此時將大將們免職,若是金人得知大宋變故,定會毀約南下,屆時悔之晚矣!”
趙構一聽,感覺確實也是這個道理。
對趙構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苟安!
其他事情和苟安比起來,統統都要退居第二。
於是趙構便道:
“李光卿家言之有理,此事等和約完成之後再議吧。”
【李光在朝議上石破天驚的反戈一擊讓秦檜無所適從,導致這一次他精心策劃的對大將們下手計劃並未得以實施。】
【此事之後,李光正式和秦檜翻臉,兩人在朝中明爭暗鬥不斷。】
【然而秦檜畢竟是趙構用來達成和議的主心骨,有這一點作為基石,李光自是無論如何也鬥不過秦檜。】
【幾個月後,李光黯然罷相去職,結束了短暫的宰相生涯。】
【但李光的迷途知返,也正說明了即便在秦檜獨相大權在握的時刻,依舊有人勇於鬥爭,的確也是大宋士大夫的風骨所在。】
【隻可惜李光隻知道風骨,卻不擅長鬥爭之法,又不願意結黨共同進退。】
【李光終究也隻能如李綱等前輩一般,黯然退出舞台,沒有能起到力挽狂瀾的作用。】
【這便是大宋士大夫正直之士的最大弊病,為了風骨而一味強硬不知進退,最終導致秦檜在一次次的勝利中權勢越發鞏固,直至尾大不掉。】
唐初世界。
李淵坐在遊船上,和裴寂一邊喝酒,一邊看金幕。
看到這裏,李淵也是大發感慨。
“這個趙構是真的有點不要臉了,朕的那位表哥和他比起來,簡直都是聖人!”
裴寂聞言,陷入沉吟。
李淵的表哥自然指的是楊廣。
不孝?
楊廣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孝順之人。
當然,天家無親情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為常,至少楊廣表麵上還是可以的。
人性這方麵,楊廣主要的標簽是好大喜功,而趙構的標簽是苟安享受。
兩者其實都是為了自己最喜歡的標簽而不顧一切。
楊廣至少是一個追求開疆拓土,對外擴張的君主。
比起趙構這種屈膝求和,除了恥辱還是恥辱的皇帝來說,確實是要給人的觀感上強很多。
裴寂正色道:
“陛下所言極是。”
“趙構這種皇帝,看了實在是太讓人憋屈了。”
“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是臣在南宋當臣子的話,估計哪天生氣真的會忍不住給趙構兩拳。”
說著,裴寂甚至還放下酒杯,用拳頭比劃了一下打人的姿勢。
李淵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老裴啊,這就是朕喜歡你的地方。”
“和你說話聊天,就是有趣!”
裴寂嘿嘿地笑了一聲,心中卻在感慨。
陛下啊陛下,你和我喝酒的時候,隻需要負責開心就好。
我不但要喝酒,還要想方設法的哄你開心,你是真不知道當你的臣子有多難啊。
呃,對了,現在不但要哄你開心,還得小心翼翼的伺候你那位唐太宗兒子,簡直就是難上加難!
裴寂心中嘀咕,耳中卻聽到一陣腳步聲,下意識抬頭看去,正好看到了太子李世民大踏步走了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
裴寂下意識地挺直身體,眼角餘光發現坐在上首的李淵也明顯改變了一下坐姿。
李淵露出笑意,和藹地開口:
“世民啊,你來得正好,陪朕喝酒!”
李世民有些無奈,開口道:
“父皇,兒臣是前來稟報西征之事的。”
“李靖他們已經徹底平定西域,而且也把西突厥餘孽給滅亡了,還有吐蕃……”
李淵直接打斷了李世民的話,不耐煩道:
“哎呀,朕早就已經說過了,外麵的事情你看著處理就好,朕隻負責在宮裏喝酒!”
“你天天和朕嘮叨這些作甚?你自己處理不就行了嘛。”
“趕緊坐下,罰酒三杯!”
李世民無奈,隻能坐下來連喝三杯酒,又和李淵聊了一會天,這才行禮離開。
等李世民離開後,李淵呼出一口氣,看了一眼裴寂,笑嗬嗬地開口道:
“裴卿家,朕覺得天天遊船,多了也挺無聊的。”
“這樣吧,明天你和朕出城去,聽說藍田縣那邊最近有猛虎出沒,咱們去為民除害!”
裴寂點頭連聲應是,心中卻突然有些同情李淵。
其實這位皇帝陛下和裴寂一樣,也是時常需要表演的苦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