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楊勇才開口道:
“嶽飛怎麼會篡位呢,應該不會吧?”
楊勇的語氣也不是那麼肯定。
一方麵,楊勇覺得嶽飛是一個忠誠的人,而且背上還刻了“精忠報國”四個字。
另外一方麵,楊勇又覺得,人是會變的。
就比如自家父皇隋文帝楊堅。
如果說隋文帝從最開始就想著要篡位,那絕對是無稽之談。
隋文帝也是一步步成長,直到擔任北周高層,又碰上了絕佳良機,這才一舉發動,篡位成功。
嶽飛將來如果也成為大宋高層,會不會改變之前的想法選擇篡位,這也真說不好。
人都是會變的。
就大宋那個宋太祖趙匡胤,不也是抓住時機,一舉黃袍加身?
隋文帝微笑著開口:
“朕其實很期待嶽飛接下來的決定。”
“嶽飛北伐越多越成功,那距離他最終做出決定的時間點也就越近。”
“趙構和嶽飛的矛盾,遲早會在一次次北伐之中徹底暴露出來的。”
楊勇聽完,心情越發複雜。
一方麵,他作為太子,將來的大隋皇帝,天然就對可能會篡位的臣子有很大的反感。
但另一方麵,楊勇也確實覺得趙構這個皇帝不是什麼好東西,相反嶽飛卻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華夏英雄。
這讓楊勇非常矛盾。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圍繞著嶽飛是否回歸的事情,大宋的左右兩位宰相爆發了激烈的爭執。】
負責主持協調前線戰事的右相張浚為此特地趕回了平江府,和左相趙鼎在趙構麵前激烈爭吵。
“嶽飛都已經打到黃河以南了,隻要再努力一下,就算不能收複汴京,也能和吳玠一起收回陝西!”
“這個時候讓他回來做什麼?咱們在兩淮這邊有劉光世、韓世忠、張俊和楊沂中四支兵馬,難道這四支兵馬加起來都不如一個嶽飛?”
張浚是真生氣了,嗓門特別大,震得趙構的耳朵嗡嗡響。
趙構仔細一想,倒覺得張浚說的也沒啥毛病。
收複汴京,肯定會引發金國朝廷異動的。
汴京無論對宋金雙方的象征意義都很大。
但收個南陽盆地或者關中,金國人不見得會在意。
南陽盆地雖然靠近中原也算得上富庶,但那是以前。
嶽飛在收複當地的過程中就曾經上表告知朝廷,商州和虢州“赤地千裏,百姓十不存一,農田荒廢十有八九,令人痛惜。”
嶽飛甚至在南下的時候還從剩餘的糧草中撥付出一萬石糧食,作為給當地百姓賑災充饑之用。
金人殘暴,早就已經把這些地方霍霍得不行了。
再加上一個為虎作倀的偽齊,嶽飛收複的地區基本上就是城裏還有點人,城外的村鎮人都跑完了。
東邊的就躲進大別山,西邊的就往漢中山區那邊跑。
在聽說了大宋官軍(嶽家軍)打回來之後,才陸陸續續有人下山回家,但也隻是其中一小部分。
就在趙構思索的時候,趙鼎的聲音響起:
“事實就是隻有嶽飛能打!”
“韓世忠還有個黃天蕩,北伐也算有點功績。”
“其他幾個,你指望他們來保護陛下?”
張浚怒道:
“你覺得不行,你怎麼不把他們撤職?”
趙鼎頓時啞然。
撤職?
那是想多了。
靖康之亂前,得益於趙匡胤設置的製度,大宋朝廷對軍隊控製的極為嚴密。
但這些年,大宋朝廷被金軍攆得到處亂跑,軍隊的主將們也借機發展起來,成為了一個個軍頭。
這些軍頭,對麾下將官的控製力是非常強的。
就比如說劉光世,大宋上下誰不知道他是個慫貨,典型的“逃跑將軍”?
但你要把劉光世撤職試試?
劉光世立馬就能帶著麾下幾萬人造反!
要是把劉光世逼急了北上投降偽齊,那就更是大麻煩了。
劉光世的軍隊叫劉家軍,韓世忠的軍隊叫韓家軍,楊沂中的軍隊叫楊家軍。
這些軍隊在大宋朝廷都是有正兒八經名稱的,行營前護軍,左護軍,後護軍等等。
為啥從朝廷到百姓都習慣叫“X家軍?”
這些稱呼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宋廷現在對這些軍頭其實是無可奈何的。
明知道某些軍頭不敢打仗隻想著保存實力,但由於朝廷對軍隊的控製力太弱,甚至連撤換主將都做不到。
也不僅僅是劉光世,就算是嶽家軍也是自成體係。
沒錯,嶽飛也是一個軍頭。
張憲、王貴、徐慶這幾個嶽家軍副帥、大將,要麼是嶽飛發小,要麼是跟隨嶽飛一路殺出來的。
嶽家軍的根基,就是當年馬家渡失敗之後南下的那幾千人。
這幾千人打輸了馬家渡,見識到了宋廷的無能,有幾個會把趙構這個皇帝當回事的?
嶽家軍和其他幾支軍隊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主將。
嶽飛是真的心懷家國大義,真的忠誠於大宋皇帝,發自內心地把趙構的旨意奉若圭臬。
現在大宋的局勢其實和中後期大唐比較類似,不過惡劣程度比大唐好很多。
中後期的大唐皇帝是“令不出關中”,甚至被宦官架空到“令不出皇宮”。
趙構現在還是能牢牢控製住地方,以後勤補給和民族大義這雙重籌碼來讓軍頭們聽話的。
但今後呢?
趙構想到這裏,腦海之中也是湧現出了一陣強烈的不安。
他已經不是之前那個菜鳥皇帝了。
雖然現在的趙構依舊很菜,但他內心之中非常清楚,如果真的想要讓自己好好的享受,打勝仗是必須的,不能被人架空也是必須的。
該想想辦法才行啊……
趙鼎和張浚兩個都是主戰派,他們想要打贏戰爭就得依靠這些軍頭。
這就注定了趙鼎、張浚兩人或許會斥責軍頭,但肯定不會同意采取削弱軍頭的政策。
或許,是時候試著換一換宰相了?
趙構目光在趙鼎和張浚兩人身上掃來掃去,腦子裏各種想法。
突然他靈光一閃。
對了,前段時間張浚不是還推薦了一次秦檜嗎?
……
趙鼎並不知道趙構的想法,此刻他還在和張浚爭論。
“整個大宋,吳玠和韓世忠隻能守,唯有嶽飛是能在野戰之中擊敗金軍的。”
“現在劉光世他們跑得這麼快,你真以為他們能打勝仗?”
“必須要嶽飛來援,才能保證陛下的安全!”
聽到這裏,趙構身體一顫。
對啊,之前怎麼能忘了這件事情呢?
朕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趙構立刻開口道:
“趙鼎愛卿所言極是,還得調嶽飛盡快來援!”
【貪生怕死的趙構,最終選擇支持趙鼎,繼續調遣嶽飛東進。】
【在路上,嶽飛因為連日趕路導致眼疾越發嚴重,趙構還特地派出禦醫去給嶽飛醫治。】
【然而,當嶽家軍主力即將抵達淮西時,新的戰報傳來。】
【在右相張浚的監督下,劉光世、楊沂中、張浚三路兵馬會合並先後取勝,在正麵戰場上成功地挫敗了偽齊這一次的攻勢。】
“什麼,不要嶽飛也能打退偽齊軍?”
“什麼,嶽飛已經抵達淮西了?”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趙構和趙鼎這對君臣麵麵相覷。
所以,之前兩人瘋狂下詔書催促嶽飛前來支援兩淮戰場,到底有啥意義?
事實證明,右相張浚的主張是對的。
如果嶽飛在這種時候不是撤兵東進,而是選擇繼續在北方攻城掠地。
那麼現在大宋要麼已經收複了關中,要麼就是直撲汴京。
嶽飛這支最為鋒銳的大宋之矛,卻因為趙構和趙鼎這對君臣的失策,白白地在路上奔波了一個多月,卻毫無所獲。
最尷尬的是,由於此事完全是趙構和趙鼎兩人極力主張的,所以現在兩人就算是想要甩鍋,都找不到人來背鍋!
過了好一會,趙鼎才頗為尷尬地開口笑道:
“陛下詔書一下,三軍用命擊退敵軍,嶽飛更是奔波千裏來援。”
“足見各地將軍對朝廷非常尊重,凡陛下所命,不敢不從。”
趙構怔了一下,故意哈哈大笑,裝出一副非常滿意的樣子。
“愛卿所言極是,劉麟敗北,朕不足喜。而諸將知尊朝廷,朕心甚悅!”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隻是這笑聲中並沒有什麼喜悅,隻是一種對尷尬的緩解罷了。
【不管趙構怎麼緩解尷尬也好,事實證明右相張浚的確是對的。】
【趙構便下旨褒獎了一番張浚,說:“卻賊之功,盡出右相之力。”】
【這句話是事實不假,但旨意發出來,趙鼎作為排名在張浚之上的左相就很尷尬了。】
【左相趙鼎和右相張浚經過這件事情,兩人之間的嫌隙開始擴大,從之前的政治盟友逐漸走向了對立麵。】
趙鼎坐在心腹們的麵前,臉色陰沉地開口。
“張浚分明就是想要取我而代之,他已經衝動到失去理智了!”
“滿腦子裏除了北伐還是北伐,這樣窮兵黷武下去,大宋遲早會被張浚帶到毀滅的道路上。”
另外一邊,張浚同樣也憤怒地開口道:
“這個趙鼎,天天說自己是主戰派,結果真到關鍵的時刻完全是軟蛋一個!”
“本來還以為他能主持大局,結果現在倒好,整個北伐被他搞的狀況百出,虎頭蛇尾。”
“若不是嶽飛得力,本相又竭力督促兩淮諸將進軍反擊的話,這一次朝廷就要變成天下人心中最大的笑話了!”
張浚話音落下,身旁的諸多心腹都紛紛表示讚同。
一個聲音開口道:
“張相公慧眼如炬,看穿了偽齊的詭計,但卻因為趙鼎無能之故而功敗垂成,實在可惜!”
鏡頭隨之落到了這個說話之人的身上。
看清此人麵目之後,金幕麵前曆朝曆代的君臣要麼愣住,要麼露出驚訝的表情。
【漢高祖劉邦:秦檜???】
沒錯,說話的人,竟然是秦檜!
【光武帝劉秀:這個漢奸不是被免官了嗎,怎麼會出現在張浚的府裏?】
【昭烈帝劉備:不對吧,秦檜是主和的投降派,張浚卻是個主戰派啊,怎麼回事?】
所有人的心中都極為疑惑,雙目緊緊注視著金幕,想要從中得到答案。
金幕中果然也很快給出了答案。
【自從紹興五年,應趙鼎的請求讓所有前任宰相上奏之後,趙構看完秦檜的奏折,很快就將秦檜啟用為溫州知州,很快又改任紹興知州。】
【秦檜很快就憑借著自己溜須拍馬的本事得到了右相張浚的賞識,成為張浚的心腹幕僚之一。】
【在張浚的推薦下,秦檜如今已經是行宮留守。】
【在鬥垮趙鼎的過程中,秦檜也同樣發揮出了重要作用。】
隻見秦檜對著張浚諂媚笑道:
“張相公,下官以為,若是下次您再和趙鼎發生爭吵,不如……”
秦檜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張浚聽著聽著,眼睛亮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居然還能這樣,不錯不錯。”
很快,張浚就入宮求見趙構。
“陛下,臣負責淮西戰場,和諸將之間皆有往來。”
“以臣觀之,其餘眾將雖有不足,但也有可取之處。”
“唯獨劉光世此人,平日作威作福,戰時卻退避三舍,實在可恨!”
張浚說這話,還真不是無的放矢。
在偵查到了偽齊軍隻不過是故弄玄虛,並沒有金軍南下之後,張浚一方麵力主讓嶽飛繼續北伐,另外一方麵則親自主導在淮西方向的反擊。
作為大宋右相,兼任前線大都督的張浚實際上才是前線的最高統帥。
他下令給劉光世、楊沂中、張俊三人,要求三人停止南撤,立刻北上發動反擊。
至於韓世忠,本身就沒有南撤過一步。
張浚隻需要下令韓世忠擊破當麵偽齊兵馬即可。
接到命令之後,其他三人都非常靠譜地執行了張浚的命令,紛紛北上進攻。
唯有劉光世這家夥,接到了張浚三份北上的命令卻依舊置之不理,還是在往南逃!
這就是大宋“逃跑將軍完顏光世”的風範。
當年劉光世奉命守衛江西,在明知道身後的洪州有太後、皇帝趙構的嬪妃、皇子的情況下,依舊龜縮不出,不敢出戰。
甚至還暗中派人去告訴完顏拔離速,讓完顏拔離速盡管去洪州劫掠。
隻要不來找劉光世,劉光世絕對不招惹完顏拔離速。
於是完顏拔離速就這樣在江西境內如入無人之境,各種劫掠之後心滿意足地帶著一車車的戰利品北上了。
劉光世為了自保,連太後和皇帝的妻妾死活都懶得管。
區區一個右相張浚的命令算個屁啊!
張浚大怒,直接派人去平江府請來了趙構的親筆手詔。
“再不用命,當軍法從事!”
這下子終於把劉光世鎮住了。
但如果有人覺得劉光世這就直接領兵北上,那可就太年輕了。
劉光世僅僅是派出了部將王德和酈瓊兩人北上而已,自己依舊帶著主力原地不動。
好在王德和酈瓊這兩人比較給力,北上之後接連擊敗了正麵的偽齊軍。
或者說也不是王德、酈瓊給力,而是對麵的偽齊軍太弱了。
一群偽齊皇帝劉豫強拉來的農夫,再加上一群早早投降金國的漢奸作為將官的軍隊,能有什麼戰鬥力?
總之劉光世是贏了,還恬不知恥地發了大捷的奏報給右相張浚和平江府行朝邀功。
張浚清楚地了解到事情的經過後,對劉光世的不滿可想而知。
老子是你的直屬領導,老子的命令你都不聽,非要更大的領導(皇帝趙構)下令你才聽。
你把老子這個直屬領導當什麼了?
必須把劉光世的將軍職位給擼下來,讓其他的大將們看看,不聽我張浚的命令是什麼下場!
趙構聽著張浚的話之後,摸了摸下巴,有些遲疑。
劉光世這個家夥,趙構其實也早就不爽很久了。
隻是趙構有些不太確定,朝廷若是拿劉光世開刀,會不會讓劉光世造反或者叛逃?
就算成功拿下劉光世,那像韓世忠、嶽飛、吳玠這些出鎮一方的大將會不會兔死狐悲,引發更進一步的朝政動蕩,甚至導致金軍再度南下?
趙構這個皇帝畢竟名不正言不順,能力威望也不足,做事顧慮很多。
但張浚的彈劾,趙構也不好不做出回應。
張浚可是這一次北伐的前敵總指揮,是真正的大功臣。
北伐的過程雖然亂七八糟,但結果是在中線嶽飛收複領土,東線擊退偽齊進攻,說是大獲全勝也不為過。
罷免劉光世官職這件事情,的確對趙構這個皇帝也是有利的。
趙構便道:
“張愛卿啊,茲事體大。這樣吧,你和趙鼎卿家碰個頭,你們好好商議一下,再拿個方案給朕。”
趙鼎和張浚畢竟是左右相,都是在政壇中摸爬打滾多年老政客。
這兩個人如果能取得共識,想來劉光世是蹦躂不出什麼狀況的。
張浚看到趙構這麼說,就去找了趙鼎。
趙鼎聞言,頓時皺起眉頭。
“劉光世?此人還是比較忠誠可靠的。”
“若是輕易就將他免職,恐怕不妥吧。”
張浚聞言頓時勃然大怒,瞪著趙鼎:
“趙大人,你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全天下誰不知道劉光世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