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蕭何又非常誠懇地開口道：
“臣近來感覺有些年老體衰，丞相的工作又過於繁忙，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故而……”
劉邦打斷了蕭何的話。
“老蕭，都是好兄弟，說這麼見外的話做甚？朕說相信你就是相信你，你別再來這一套，不然朕生氣了。”
蕭何表情不變，繼續懇切地開口道：
“臣的意思是，還請陛下選派得力之人，進入丞相官署之中幫臣分擔一些事務，也好讓臣能多活幾年。”
劉邦聞言沉吟半晌，感慨道：
“都是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將來若是史官寫朕的丞相竟然是活活累死的，那確實也不合理。”
劉恒在一旁聽著這對君臣的對話，心中暗自揣摩。
“父皇刻意提到蕭衍的祖先，顯然是針對蕭何丞相而來。”
“蕭丞相先提出辭職，試探父皇這一次的力度，在知道父皇不想把他撤職後，選擇交出一部分的丞相權力還給父皇，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博弈。”
“金幕之前在朱允文篇就說過，皇權和相權在華夏是一直相互爭奪最高權力的，眼下來看父皇還是能很輕鬆的壓製蕭丞相，父皇真的很厲害啊！”
“不過到了父皇這種地位，他做什麼事情應該都有一個理由，這一次為何會突然讓蕭丞相讓渡權力呢？”
“忌憚蕭丞相權力過大，怕蕭丞相成為下一個侯景？不可能，軍權現在隻在劉氏皇族和呂氏後族手中，蕭丞相沒兵權怎麼造反？”
就在劉恒心中無數念頭翻滾的時候，皇後呂雉微微一笑，道：
“陛下，咱們的孩子也長大了，是應該給他一個鍛煉的機會了。”
說著，呂雉的視線自然而然地投在了她生的長子，大漢太子劉盈身上。
高歡在金幕之中死了之後，呂雉又恢複了正常，成為了那個讓人無法輕視的大漢皇後。
至於高澄嘛，帥氣當然也是帥的，但顏值比起父親高歡就要差很多了。
劉邦一拍大腿，笑道：
“皇後說得對！這樣吧，劉恒你去丞相府當個左長史，幫老蕭分擔一下。”
劉邦的話音落下，大殿之中眾人頓時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呂雉剛剛說的可是“咱們的孩子”，明顯是在說太子劉盈。
劉恒是薄姬所生，根本就不可能是呂雉嘴裏“咱們的孩子”！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劉恒。
劉恒也愣住了，過了好幾秒鍾才回過神來，猛然起身道：
“父皇，兒臣才疏學淺，實在是不敢擔當這份重任。”
“兒臣覺得，太子皇兄才是更好的選擇。”
聽到劉恒的話之後，呂雉的表情微微緩和。
這小子，還是懂進退的！
劉邦看都沒看呂雉，而是雙眼一瞪劉恒。
“怎麼，朕還是不是你爹了？”
“朕讓你去做事，你還敢推辭？”
“就這麼定了！”
呂雉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下來。
劉恒無可奈何，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片刻後，蕭何曹參並肩離開大殿。
曹參表情疑惑地開口。
“陛下今天是怎麼了，好好地突然對你下手，難道你做了什麼事情讓陛下不滿意了？”
蕭何默然半晌，歎了一口氣。
“陛下這是在逼我們入局。”
曹參愕然道：
“入局？入什麼局？”
蕭何平靜地開口。
“代王殿下當了我的長史，你覺得將來太子登基之後，還能相信我嗎？”
曹參啞然片刻，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難看。
“陛下是想要在太子殿下登基之後，名正言順地清除你我？”
蕭何嗬嗬一笑，拍了拍曹參的肩膀。
“就算清除，也隻是清除我，太子隻要足夠穩重，我退下之後下一個大漢丞相就是你。”
曹參沒好氣地開口道：
“你少來那一套，豐沛老兄弟沒了你，還怎麼玩得過皇後？”
頓了頓，曹參突然有些疑惑地瞥了蕭何一眼。
“你看起來好像並不是很擔心？”
這可是大漢丞相的職位，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無論是誰，當知道自己可能會被罷免丞相官職的時候，都不應該像蕭何這麼鎮定！
蕭何臉上的表情變得生動不少，嘴角帶著笑意。
“我隻是覺得，或許陛下還有另外一番用意。”
說話間，兩人回到了丞相官邸，進入了蕭何的辦公房中各自落座。
曹參聞言若有所思，隨後就是一驚。
“你覺得這其實是陛下在讓我們扶持代王劉恒，跟太子殿下進行爭奪？”
蕭何嗬嗬一笑。
“為什麼不能是呢？你看看這個。”
說著，蕭何拿出了一份科舉考試的答卷，推給曹參。
答卷人的名字是糊上的，字跡也是由專人抄錄過，從上麵看不出任何信息。
這是大漢對大明科舉的“借鑒”。
曹參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考卷的邊緣，上麵寫著“一甲第一名”，旁邊還有蕭何的丞相大印。
狀元答卷？
曹參仔細閱讀了一番，不由讚歎道：
“答得真好啊，對匈奴的征討、治理、安撫全部都非常清晰有條理，細節處雖還有些漏洞，但大的方向已經完全正確，足以立刻實施。”
“確實是狀元之才！”
蕭何嗯了一聲，笑道：
“這是代王劉恒殿下的答卷。”
“什麼？”曹參大吃一驚，“竟然是他？你怎麼知道的？”
蕭何指了指“一甲第一名”這五個紅筆朱批：
“誰的字跡，你別說不認識。”
曹參之前並未注意，如今仔細一看，立刻就認了出來。
“是陛下的親筆朱批！”
蕭何笑了起來。
“對，陛下的親筆朱批。”
“當然，代王殿下的這份答卷確實是狀元之才，毋庸置疑，並非靠皇子身份而來。”
曹參定了定神，道：
“那太子殿下的答卷呢？”
蕭何又拿出了一份答卷，推向曹參。
曹參這一次先把視線投向上麵的紅筆名次。
“三甲第七十八名。”
“這……”曹參不由啞然，“這麼低？”
換做尋常人，能中進士已經是真正的人中龍鳳。
但劉盈可是太子殿下，他生來就是人中龍鳳！
蕭何笑了笑，道：
“太子殿下是幾名皇子之中的第二名，剩餘的幾名皇子無一能中進士。”
曹參說不出話來了。
蕭何拍了拍曹參的肩膀。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陛下今天突然來這一出了吧？”
曹參臉色頗為難看，良久之後才道：
“太子殿下才能性情暗弱，但有皇後和呂氏支持，地位堅不可摧。”
“陛下對太子殿下不滿意，想立趙王劉如意未果，如今又選中了代王劉恒。”
“對你發難是假，把代王送到丞相府，讓代王和你，不，是和我們綁定，讓我們作為代王背後的支持力量！”
蕭何點了點頭，輕歎一聲。
“除了咱們這些豐沛老兄弟，還有誰能去和皇後、呂氏對抗呢？”
“所以啊，咱們是不入局，也得入局嘍！”
曹參有些不甘心。
“難道咱們就這麼被陛下牽著鼻子走？”
蕭何哈哈一笑。
“臣子給陛下分憂，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更何況……”
蕭何說到這裏，表情變得無比平靜。
“代王想要獲得我們這些老兄弟的支持，他也得先取得我們的認可才行！”
這一刻，蕭何的身上，終於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一股氣勢。
那並不是帝王的霸氣，而是另外一種感覺。
帝王之威，至剛至猛，如熊熊烈火，要焚盡世間萬物。
蕭何呢？
他出身黃老學派，乃道家中人。
道，上善若水。
水，以柔克剛！
蕭何溫和地笑著，表情平靜而睿智。
“既然要入局，那就得好好布置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