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的女子最命賤且薄,妓子也。
憶秋哪怕當選了花魁,也脫不了一個青樓出身,青樓女子最是命賤,她們哪怕死了,也不會有幾個人為此而打不平,頂多惋惜幾句,因為她們在許多人眼裏,隻是區區玩物,世間有誰會真正在意玩物呢?
所以秦流西說的大實話不好聽,但那婁夫人殺了憶秋的傳言傳出去,想來都不會引起什麼浪花就會消沉,不會被誰同情不說,興許還會被正兒八經的夫人們讚一聲真性情也!
是了,最輕賤的青樓女子,死了就死了,正牌夫人不會在乎,甚至男人也不會在乎。
秦流西看著憶秋那黯然發苦的臉色,道:“這世間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有階級的,遠的不說,就丁公子一個官家子弟和胖書生這樣的商籍之子,也都是分階層的。”
丁永良心一跳,感覺又被挖坑了。
“越是階層高的人,就越不重視下層人物的命,或許你會不忿,但這就是階級。”秦流西淡聲說道:“所以你想向那人討一個公道,可能性無,沒有人會共情一個青樓女子,除了同樣陷在青樓裏的姑娘,而她們命比紙薄,自身都難保,又能為你做什麼呢?”
憶秋道:“所以,我死了也隻會是白死了,隻能怨自己命不好?”
秦流西沒說話,她不會說什麼眾生平等,人人平等這樣傻了吧唧的話去安慰她,因為這個人世間並不會如此。
“我還是那句話,你想怎麼做,隻要你願意承受要付出的代價,隨你。”秦流西看向她,道:“不過她既然一生禮佛,又行善布施有小功德在身,必有沾了佛性的法寶護身。哪怕沒有,她身在盛京,那邊佛門有,道門更不少,要尋天師來收你,你可能不能脫身。”
憶秋咬牙切齒:“可讓我就此放下,我不甘心,我丟的是命。”
“那你去吧,既有怨,就親自去尋她,去看看她如今的境況再作決定,不過小心些,別招來厲害的天師。”秦流西道。
“你不能助我?”憶秋十分哀怨,道:“我看你與別的天師不同,你可否護我?”
秦流西搖頭:“你當我無情也罷,當我虛偽也好,我不會幫你害人,這樣的業報我承擔不起。不過你要是被人抓住了,但凡沒有魂飛魄散,能逃到我這裏來,我可以送你入鬼門。”
憶秋有些發虛,不敢想她被別的天師抓住了會是什麼光景,不過不能看到殺她之人的下場就去投胎,這怨念她放不下啊!
秦流西又舉了一下手上的肚兜:“我看你對這肚兜極有執念,不惜纏著這胖書生,甚至害了那盜墓賊,僅僅是因為那是姓婁的送你?你恨原氏殺你,卻不見你提那真正的罪魁禍首,若非他來招惹你,你也不會被原氏瞪上了。可你沒提過,你是對他有情?”
憶秋自嘲一笑:“我十一歲就入了青樓,第一個學會的就是不可對恩客付出真心,論對他有情說不上,隻不過是因為他買下了我的拍賣之夜,所做卻僅僅是讓我穿了這件肚兜,讓他畫了畫兒。因為這件肚兜,我著實過了幾天不必伺候別人的快活日子,而且,它很美不是嗎?它讓女人的風情展現到極致,而且,僅此一件,這是我的。”
秦流西手一抖,把它扔到了桌麵上。
憶秋瞪她一眼,真是不解風情。
秦流西說道:“你消失吧,屬於你的東西我會燒化給你,至於他,也是不知此物從墓中出,也是真金白銀買來,如今還你,也別再纏他。”
憶秋很順從地點點頭,她不傻,可不會和這小天師作對。
秦流西當即讓陳皮取來聚寶盤,又化了祭符,把肚兜祭化,物歸原主。
憶秋雙手環胸,欣喜地露出個媚笑,鄭重地向秦流西行了一禮,便消失了。
不管如何,她總要去尋那個人看上一眼的。
區區魂體,不過走個陰,便到了盛京,憶秋不敢在白日出現,隻能先找盛京的小鬼打聽,得知婁家的位置時,天黑了,她便潛入,順利地來到婁家老夫人的院子。
院子靜悄悄的,屋內卻是燈火通明,隱有談話聲傳來。
憶秋仔細一聽,眼睛瞪大,這些人竟是說那原氏快要不行了?
憶秋立即飄入屋內,一入寢臥,卻是被一股熾目的金光給照射得淒厲慘叫,魂體發虛。
她縮成一團,強忍魂魄的震蕩疼痛看向金光所在,是一尊白玉觀音,因著常年被供奉祭拜,十分瑩潤,極具佛性。
那小天師沒說錯,這原氏常年禮佛,必有法寶護體,而這法寶,就是這尊觀音菩薩像,她就供奉在臥房內。
憶秋嚇得渾身發顫。
忽然,她像是被什麼盯上了,順著那視線看去,是一個行將就木十分幹瘦的老太太。
這就是原氏。
她早已頭發銀白,滿臉皺紋,唇抿成一條線,直勾勾地看著憶秋,一如當年那樣,眼神無波無瀾,像是看一隻螻蟻。
原氏沙啞著聲說:“我就知鎮魂釘終會鬆散,你終是來了。”頓了頓,她又說:“鴆殺你,我沒錯,我隻是在維護我婁家的一切。”
憶秋從地上爬起來,強忍疼痛和她對視著。
對方沒打算認錯,更沒有懼怕,她隻是平靜地麵對,像當年那樣平靜。
“有人告訴我,但凡做過的事,功過薄自會記錄,你殺了我,不管你做了多少善事,你有殺孽這個業報抹不去的。”憶秋看著她終於變色的臉,心底生出一絲快意,道:“你快死了,地府的孽鏡台會照清你的罪孽,我等著。”
原氏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音。
憶秋退出寢臥,站在院子裏等著,不過一會,就有人從裏麵驚恐地大喊:“老夫人追隨老太爺駕鶴仙遊了。”
憶秋隻覺怨念從心中散去,她飄出婁家,想要找個地方蘊養一下自己受震蕩的靈魂,她左右看了看,視線落在一個宅子上,好濃的怨氣,正合她意,她立馬飄了過去。
而秦流西,把感恩戴德的何壽打發走後,直到第二日也不見憶秋回來,不禁皺眉,又很快鬆開。
各人有各人的選擇,鬼也是,她幹預作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