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士兵是最強大的戰士,百萬魏軍當中最精英的存在,同時也是魏軍中文化程度最高的團體之一,普遍具備基層官員的素質。
於是乎,禁軍退役士兵往往是基層官員的優秀候補人員。
很多缺人手的辦事官府都非常歡迎禁軍退役士兵的到來,但並不是每個辦事官府都有資格接收禁軍退役士兵。
心高氣傲的禁軍退役士兵就算退役了,也不是什麼地方都會去的。
稅務司重建之後的稅卒武裝主體是吏員,禁軍退役士兵退役之後完全可以選擇成為一名基層官員,待遇更好,身份更高,遠比稅卒更好。
但是郭瑾甚至鼓勵禁軍退役士兵進入稅務司成為一名稅卒,一名吏員,可見這個部門的不平凡。
於是響應皇帝的號召,興元二年十月初,三百一十六名當前或者過去的禁軍退役士兵集體要求進入稅務司成為一名光榮的稅卒,繼續為皇帝陛下做貢獻。
禁軍退役士兵帶頭進入稅務司擔任稅卒,自然會吸引更多非禁軍出身的退役士兵看好這個部門的前途,於是也紛紛尋求進入稅務司。
短短幾天,陸議就接到了超過三千人的進入請求,而稅務司第一期招募稅卒的數量是對標法卒的一千五百人。
就算要擴編,也要慢慢來,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不是?
先把這一千五百人消化了,後麵想要擴編就好辦了。
但是現在那麼多人,陸議隻能從中擇優。
要做好稅卒,武力是第二位的,對於稅法的掌握是最重要的,學習稅法的前提則是文化基礎,所以陸議直接宣布進行考核,文考。
時時刻刻都在關注稅務司建立進程的朝官們一聽陸議要搞文考,就覺得不對勁。
這個部門不是鬧著玩兒的,是正兒八經要長久存在的,就和法卒一樣。
程老賊當年那是關起門來給法卒們瘋狂補習文化課,現在隨便拉一個法卒都能就地審訊犯法官員,讓官員們頭疼不已。
現在稅卒顯然也是要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官員們無法阻止,隻有議論紛紛。
曹操和老友郭嘉相約一起喝酒的時候,就談起了這件事情。
“陸議此人我不是很了解,奉孝,你了解他嗎?”
“略有些了解。”
郭嘉喝了一杯酒,緩緩說道:“當年,張文遠南下攻滅孫吳之前,陸議及其家族在江東遭到坑害,被逼無奈,於是在太上皇的幫助下逃離了江東,這在當年給江東帶去了極大的震動。”
“原來如此……那怎麼就和當今陛下走在一起了?”
曹操疑惑地想了想:“據我所知,就沒怎麼聽說過這個人的事情。”
“本來也沒什麼事情,近二十年來都跟在陛下身邊辦事,勤勤懇懇,也沒聽說有什麼特殊的才能。”
郭嘉放下了酒杯:“硬是要說有什麼不對勁的,也就是當初他剛來到咱們這裏,就被太上皇派到了當今陛下身邊……就和你曹氏還有夏侯氏子侄一樣。”
郭嘉提點了最後一句。
曹操眉頭微微皺起。
“如此重要的職位,既沒有交給曹氏夏侯氏子侄,也沒有交給從小一起長大的盧毓,反倒是交給了此人,看起來,此人在陛下心中地位頗為不同啊。”
“那又如何呢?事已至此,你我還能做什麼?”
郭嘉輕笑一聲,又喝了一杯酒。
曹操歎了口氣,舉起酒杯正要喝酒,忽然又有些疑惑,看著郭嘉問道:“山陽公之死,當真是丹藥所致?”
“孟德,我知道你是什麼想法,但是這件事情你是真的想錯了,當時那個情況,最不想讓山陽公死的人,恰恰就是當今陛下,還有,千萬別碰丹藥,真的有問題。”
郭嘉看著曹操,一臉正色。
“我不會吃丹藥的,生老病死就是生老病死,我就覺得有點奇怪,怎麼那麼多事情撞在了一起,多事之秋啊。”
曹操搖搖頭,仰頭一杯酒下肚,問道:“棗祗之禍,你有想到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一開始沒有那樣想過,但是後來想想,也覺得不奇怪了。”
郭嘉苦笑一陣:“孟德,當今陛下,是太上皇十數年之功教導出來,一手扶上皇位,要是陛下收拾不了棗祗,你覺得比起現在的結果是更好還是更壞呢?”
曹操想起了在外巡遊的郭鵬,沒來由的一個哆嗦。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正是如此。”
郭嘉笑著舉杯:“太上皇身體很好,甚至還能遠遊呢,雖然退下來了,可是太上皇依然鎮著整個魏國。”
“也是。”
曹操也笑著舉杯,和郭嘉碰了一杯。
“也就是不知道這稅務司的改組和稅卒的組建,對於我等來說是好是壞了。”
“老老實實繳稅,自然沒你什麼事情。”
郭嘉一口把酒喝幹,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到嘴裏咀嚼,然後咽下:“你可別對我說你堂堂內閣首輔還要偷稅漏稅。”
“那自然是沒有,但是據我所知,這樣做的人,其實不少,延德十二年往後,這樣的事情其實就開始出現了,隻是沒有放在明麵上,此番程仲德出手,捅破了天,陛下組建稅卒,未嚐不是一種警告。”
曹操也夾了一塊肉送到嘴裏,咀嚼片刻皺了皺眉頭吐了出來。
“怎麼?”
“膩得慌,你不覺得嗎?”
“沒有啊,很好吃啊,孟德,你身體不行了啊。”
郭嘉繼續大口吃肉,炫耀似的在曹操麵前大口咀嚼。
“去去去,五十歲不到的人和我這六十二歲的老朽爭這個。”
曹操很是不爽的又喝了一杯酒,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稅卒剛剛組建,可能還不會立刻行動,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就怕有些鬼迷心竅的舍不得蠅頭小利,到時候免不得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那是蠅頭小利嗎?”
郭嘉看著曹操。
曹操想了想,嗯,的確不能算是蠅頭小利,田畝越多,繳稅越多,還真不能算是蠅頭小利。
“但是和前途、性命比起來,並不算重要啊。”
“你我這樣認為,就怕有些人不這樣認為。”
郭嘉搖了搖頭:“但是不管怎麼說,稅卒一旦建立起來,稅務司征稅應該就很好看了,到時候又不知道多少人要給稅卒闖到家裏用鐵索拿了遊街示眾。”
“三代以降,秦漢以來,我魏皇權,甚重。”
曹操頗有些感歎地說道:“這可真是古今未有之變啊。”
“你想說什麼?”
郭嘉咽下一塊肉。
“奉孝,你就沒有想說的?”
曹操看著郭嘉。
“我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
郭嘉笑了:“倒不如說我被陛下啟用處理山陽公的事情讓我很開心,參謀台挺久沒有正兒八經的戰事了,叫我憋得難受,偶爾處理一些突發狀況,我還是很開心的。”
曹操了解郭嘉,知道郭嘉自從當年被郭鵬整了一次之後,整個人的性格都變得有些消沉,不複往日的活潑好動,也很少出來露麵了。
去年,郭鴻去世,郭氏在世的老臣則以郭嘉為首,這一回郭瑾以他為宗室長者,特意讓他去處理山陽公劉健的事情,讓郭嘉看到了自己被重新信賴的希望。
曹操一直都在做內閣首輔,處理政務十多年,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而且隻要曹蘭還活著,曹操就覺得自己沒什麼安全上的問題。
但是這一次,曹操卻有些不同以往的擔憂。
“王仲宣的去職,我是沒想到的。”
“王仲宣?”
郭嘉頓了頓,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你和王仲宣的關係很好嗎?我怎麼覺得你們兩人沒什麼太多的來往?除了你們都做過內閣首輔之外,你們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關係?”
“什麼叫不為人知的關係?”
曹操白了郭嘉一眼:“我與王仲宣雖然沒有私下的交情,但是在場麵上,我與王仲宣的立場是一致的。”
“懂,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
郭嘉嗬嗬一笑:“所以,王仲宣被調任,被架空,你覺得很憂慮?”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又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相反,興元以來,舊臣沒怎麼被調換,新人還在熬資曆,這本身就不是常事,要說陛下照顧太上皇的情緒,倒也不是不能這樣想,隻是……”
曹操歎了口氣:“棗祗這一弄,算是徹底惹惱了陛下,皇帝一怒,這後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承擔起的,或許,陛下已經感覺我們這些老臣不太符合他的需要了。”
郭嘉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
“你也不要太過憂慮,王仲宣被罷職,和他之前與棗祗爭論的時候落了下風有關,這個你應該知道,王仲宣軟弱,對上棗祗連連敗退,陛下當時的麵色很差。”
“這個我也知道,王仲宣雖然軟弱一些,但是才能還是有的,多年主持財政部工作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陛下直接讓他調任他職,可不單單是因為那件事情吧?”
曹操麵色不好,郭嘉也能理解。
“孟德,有些事情,你不能這樣想,你忘了,你家子脩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