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五十五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初次見識到如此顛覆認知的真實世界,郭承誌緊鎖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郭鵬則一直沉默。

郭承誌年輕,剛剛接受完完整的精英教育,腦袋裏都是那一套理想做法。

那一套老師告訴他的理想的政治生態,和理想的國家。

他未曾經曆官場,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對人心了解也不足,不知道理想的國家狀態是人想象出來的,惡劣的國家狀態也是人造成的。

當理想和現實發生碰撞的時候,虛幻的理想往往無法抗衡厚重的現實。

一切的原因都是人。

郭承誌不懂,而大魏懂皇郭某人卻是一清二楚。

他從前漢官場一路走來,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做過。

郎官做過,公安工作也做過,處理過民政,也處理過軍務,可以說,他既是皇帝,也是大將,更是一員宦海沉浮無數年的超級官僚。

沒人比他更懂官僚和官場。

這一點,從他出生以後就是如此了。

或許沒人在意過,但是郭某人也是出身在官宦家庭裏的。

父親郭單當初是縣令,而郭鵬就是縣令家的兒子,縣令看起來地位不高,但也是一縣主宰,是官,不是吏,身邊還有很多為他辦事的屬官和屬吏。

所以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小官場上。

耳濡目染之下,他親眼見識到那些縣府裏的官員、吏員是如何勾心鬥角,隻為了爭奪一縣之中的在現在的他看來微不足道的利益。

縣裏的土地,佃戶,賦稅,商貿,任何一個方麵,都能成為他們的角鬥場。

就算什麼事情都沒有,平常隻是簡單的吃喝聊天,他們都能互相嘴臭,互相陰陽怪氣,個個都是大陰陽師,鉚足了勁兒給別人上眼藥。

縣裏一旦有什麼職位空缺,他們立刻動彈起來,上躥下跳你來我往,爭先恐後的在郭單身邊使勁兒?就為了得到那些沒什麼前途的職位。

一家豪強要是在官府裏沒人?那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挖墳,全家被活埋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有了人?還要能鬥得過其他人?如此才能在一縣之內一手遮天,最大限度的守護自己的利益。

那畢竟官員是流水的?地方吏員地位雖低,卻能父死子繼?被一個家族長期把持?地方雖小,一家一戶一口吃進去也能吃成個胖子。

所以他們如何舍得呢?

他們互相爭搶時的那種醜態真是……

郭某人至今記憶猶新。

郭單也曾在私下裏嘲諷過那些為了蠅頭小利不惜爭得頭破血流之人,說他們鼠目寸光,說他們不求上進?說他們一輩子隻能在泥潭裏打轉轉。

可是輪到郭單自己?未必就幹淨聖潔到什麼地方。

早些年他還沒有死掉自己進取向上的心思的時候,為了爭取更上一層樓的機會,他也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和郡中其他幾個縣令鬥的你來我往,互相給對方潑髒水,互相給對方上眼藥?拚命跪舔沛國相,就為了得到國相的欣賞。

那時節還是以郡為國的時節?郡守和國相的權威很重,對於下屬擁有很大的主導權。

誰能討好國相?就能在關鍵的考核之中得到更好的評價,從而青雲直上。

而在這激烈的鬥爭之中?郭單從來沒有成功過?可以說官場鬥爭的技術很差了。

為了討好國相?他千方百計投其所好,給國相贈送他喜歡的東西,可總是慢人一步。

甚至還發生過給國相賀壽的禮物半路被人劫持的事情,而且到最後都沒查出來是誰幹的。

某年,國相召集幾個縣令一起外出巡獵,其他幾人千方百計地把好的獵物讓給國相,讓國相大出風頭,他倒好,當著國相的麵一箭射死了一隻國相看中的鹿,還放聲大笑炫耀自己的箭術。

國相都彎弓搭箭準備拿下那隻鹿了,郭單搶先一箭射翻了那隻鹿。

據說當時那個國相的表情不是很好,場上的氣氛也有些尷尬。

就這水平,還想討好國相?

連讓上司出風頭自己做綠葉的覺悟都沒有,還想得到提拔和關照?

深諳官場潛規則的郭鵬自己都沒眼看。

他算是想明白為什麼郭單在爺爺郭永死後千方百計求爺爺告奶奶也隻得到了一個縣令職位的問題所在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郭鵬死了安心做個官二代的心。

就這水平,自己要是不努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郭單給人陷害,自己別說官二代,連個平民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