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雍涼二州的商業改革,郭鵬不曾明確表態支持和反對,一直都在一個模棱兩可的狀態之中。
他既不反對,也不支持。
支持的是王粲。
王粲是財政部尚書,管錢的,他又是郭鵬的鐵杆親信,所以朝臣普遍認為王粲的支持就是郭鵬的支持,是郭鵬在後麵支持毛玠的改革。
於是毛玠的行動最終沒有受到阻礙,在涼州順利推行下去,收獲了很大的成果。
然而郭鵬沒有公開表示支持的行為在很多朝臣看來是一種另類的懷疑和矛盾,郭鵬自己也不敢說就一定支持這種行為。
所以自以為把住郭鵬脈搏的朝臣們對毛玠的攻訐不曾減少。
從延德八年開始,就一直都有人上表彈劾毛玠,說毛玠這樣搞一時不出問題,最終也是要出問題的。
一旦商業和農業爭奪勞動力,搞得天下人心思變,都想著掙錢而不去生產,就要出事了。
但是郭鵬始終不曾對毛玠的改革下手。
後來郭鵬退位,不管事兒了,郭瑾登基之初也沒什麼心思管這個,所以這個事情一度沒人關注。
直到郭鵬巡查天下的當下。
郭鵬提前知會了毛玠,讓毛玠安頓一下跟隨他出巡的一千禁軍,然後自己帶著少數護衛和家人入了城,去找毛玠。
他抵達長安這件事情沒有讓民間知曉,隻有少數幾個高級官員知道——
反正大部分人就算看到了郭鵬站在他麵前也不知道郭鵬是誰,郭鵬盡管大大方方的拋頭露麵也沒什麼關係。
郭鵬不想搞得大張旗鼓的讓全長安城都知道太上皇來了。
不要,就當是一個平凡的老頭兒來長安度假了,毛玠隻要帶著幾個主要官員負責接待就可以了。
毛玠也是這樣做的,盡管他當時一激動差點想要下令整個長安城張燈結彩的迎接太上皇到來,但是想起了郭鵬的性子,他還是放棄了。
郭鵬出巡的事情被嚴令不得通知地方各級政府官員,他離開洛陽之後也沒有什麼固定線路。
本身的隊伍雖然龐大,但是沒有打任何標誌性旗幟,沒有任何能透露身份的標識。
所以人們隻認為這是什麼軍隊的正常調動,反正魏軍經常因為各種原因輪換駐防,商旅們走在路上遇到一支軍隊迎麵開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習以為常。
所以毛玠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直到郭鵬主動通知他才知道,太上皇不聲不響的就到長安來了。
還告訴他這件事情不要被太多人知道,少數幾人知道就行,嘴巴要嚴實?消息不得外泄,最好就到他家裏見一麵,說說話?也沒什麼。
太上皇怎麼不聲不響的就來了?
為什麼來?
真的隻是見見麵說說話?
驚訝之下?他隻能慌亂的做些緊急準備?讓家人趕快備一桌好菜什麼的,然後停止見客,把所有的預定都延後之類的?其他的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然後郭鵬就來了。
照理來說?官署就是一地行政主官的住所。
基本上外地官員上任,不管手頭寬裕與否,都是住在官署裏的。
尤其是在一些大城市?一些經濟發達地區的首府?那房價貴的?隻有豪商和待遇很好的高級官僚能掏的出錢購買房產?一般的中低級官吏都休想拿下一套屬於自己的房產。
像洛陽城?長安城?還有河北的鄴城,青州的臨淄城,荊州的襄陽城,還有揚州的建鄴城,益州的成都城?號稱魏帝國七大名城?那都是魏帝國房價第一梯隊的選手。
別看魏帝國建立至今才不到十四年?但是整個中原在郭鵬的統治之下都超過二十年了?社會經濟恢複的很好,商品經濟得到長足發展。
一些政治、經濟中心城市逐漸開始發展,大量商業人口往中心城市聚集?以洛陽為首,城市的地價和房屋價格隨之開始騰飛。
洛陽和長安絕對是整個魏帝國地價房價最昂貴的城市,外地來到洛陽和長安定居辦事的官吏、商人一般都是租房居住。
對於魏帝國那一大票出身並不怎麼好的官員來說,能有官署居住,多少省點兒。
毛玠不屬於這一層級,他是高級官員,不可能連個房子都買不起,就算他不是高級官員,他也是士族出身,家中積蓄足夠他在洛陽生活優渥。
他在長安城裏另外買了一間院子作為自己的家,家人都住在那兒,他自己一般就住在官署,偶爾回趟家,理由是他不喜歡公私混雜,不想把家也放在官署裏。
這倒也好,省了不少事情,郭鵬直奔毛玠的家裏去,毛玠大開府門,帶著妻子兩個人站在門口迎接郭鵬。
“不錯,就兩個人,我還以為你會把全家人都給喊上。”
郭鵬下了馬車,滿臉笑意:“可我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隻是個太上皇,全家人喊來,我也沒辦法提拔他們。”
郭鵬下來就很輕鬆的講了個冷笑話。
我信你個鬼!
毛玠暗暗吐槽。
郭鵬雖然退位了,不再當皇帝,可是在魏帝國子民們的心中,他就是獨一無二的最高統治者,當今陛下隻能屈居第二。
他隻要還活著一天,就是當之無愧的魏帝國之主,沒人可以動搖他的地位,當今陛下也不行。
而且說真的,他要是和當今陛下說一兩句,想提拔某些人,當今陛下難道能拒絕?
隻是他想不想、願不願意這樣去做罷了。
沒看到程昱現在還是那個凶悍的司隸校尉嗎?
沒看到如今京城二十三個詔獄裏的貪官汙吏正在等著被處死嗎?
當今陛下可曾出言一次要從詔獄裏放出某個人?
在毛玠看來,郭鵬的確交出了很多權力給當今陛下,但是至少有兩個權力還在他手裏。
一個是學部,管理天下教育資源的權力,便於他的教育改革行動。
另一個就是司隸校尉部,發動對官員的大清洗的權力。
尤其是第二個。
那是掀起大風暴的權力,掀起當今陛下都無能為力的大風暴的權力。
有朝一日,如果真的再度發生了大型政治風暴,那一定不是當今陛下主導的,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當今陛下一句話都不敢說。
所以說有些話郭鵬可以當笑話說,毛玠怎麼敢當笑話聽呢?
於是毛玠趕快回複。
“臣年事已高,三個兒子都已經獨立成家,搬出去住了,甚至都不在長安,隻有女兒還在身邊,臣和妻子還有女兒相依為命,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
郭鵬哈哈大笑了一陣,又把郭承誌介紹給了毛玠。
“這是我長孫,承誌,承誌,拜見毛使君。”
“毛使君安好。”
郭承誌躬身一禮。
毛玠剛才還在想這個跟在郭鵬身邊的年輕人是誰,一聽是嫡長孫,嚇了一跳,連忙回禮。
“臣毛玠,拜見公子,公子安康。”
“孝先,無需多禮。”
郭鵬上前扶起了毛玠:“承誌沒有見過世麵,這次出巡,就把他帶在身邊,讓他見見世麵,開開眼界,了解一下天下,他不過十五歲,你跟隨我的年月都比他的年歲要長,他給你行禮,是應該的。”
“臣不敢僭越。”
毛玠堅持不受。
郭鵬也不勉強,拍了拍毛玠的肩膀,便領著郭承誌,隨著毛玠進入了他的府邸。
而曹蘭等五人則在毛夫人的帶領下直接往後院去了,說是那兒有不錯的花花草草和毛夫人親自準備的糕點,請太上皇後等人去品嚐。
兩撥人分頭行動。
郭鵬和郭承誌跟著毛玠來到了他家的前院。
毛玠的府邸占地麵積是挺大的,但是看上去並不奢華,沒什麼昂貴奢侈的家具、草木、珍奇動物啥的。
家中擺設都比較簡單,顏色偏深,處處彰顯的都是威嚴和肅穆,給人一種看起來就覺得毛玠是個正經人的感覺。
“聽人說,你生活簡樸,經常穿布衣,吃糠咽菜,不怎麼吃肉和上等的稻米,也不怎麼穿華麗的衣服,甚至有些人覺得你穿的過於簡樸,不太像是一個州刺史級別的高官,不能讓人感覺到你的威嚴,你怎麼看?”
郭鵬和毛玠漫步在他家的前院內,邊走邊笑著說道。
毛玠原本在偷偷打量著郭承誌,聞言,便笑著搖了搖頭。
“這種裝腔作勢擺出來的威嚴,隻是在遮掩官員的無能罷了,真正有為之人,哪裏有時間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呢?”
“說得好,裝腔作勢,自以為高人一等,這種官員,最是無能了。”
郭鵬點了點頭,看了看身軀不再挺拔的毛玠,略有些感慨的開口道:“從初平年間你跟隨我,到現在為止,也有二十餘年了,這些年,我一直都把你放在邊地,不曾讓你去中央,你可曾感到委屈?”
這種政治正確的問題根本不需要思考。
“太上皇信賴臣,認為臣有能力平定邊地,安撫邊民,能為太上皇分憂解難,這是臣的榮幸,怎會感到委屈呢?”
毛玠的回答非常得政治正確。
郭鵬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孝先啊,你可真不愧是宦海沉浮二十多年的老官員了,這話說的,滴水不漏,任誰也沒辦法從你這句話裏挑出什麼毛病啊,難怪京城裏那些人對你恨的牙癢癢,愣是拿你沒辦法。”
郭鵬伸手拍了拍毛玠的肩膀:“這滴水不漏的功夫,滿朝文武,還真沒幾個人能和你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