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的【胡肆】之爭伴隨著郭某人的政治清洗基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現在已經沒有人說酒肆是胡肆了。
人們也不再執著於一人一桌一份餐食的【上流】生活,而開始接受這種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模式了。
該怎麼吃,對於官員們來說實在不是陌生的事情,也不需要辛毗親自給瑪努爾講解,否則魏永跟著一起來的意義就沒有了。
這還不算。
除了這些大菜,還有一人一份的放置在鐵板上的一整塊燒肉,端上來的時候還在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那不是用筷子吃的,而是用一把餐刀一把像是微縮農具一樣的餐叉來吃,把肉切開,用餐叉去吃,這種吃法瑪努爾也是聞所未聞。
魏永說這是牛肉,瑪努爾學著魏永的樣子切了一塊放到嘴裏,一咀嚼,瞬間就能感受到鮮嫩的牛肉帶來的那種絕佳的味覺體驗。
“這種吃法是從皇宮裏傳出來的,據說這是皇帝陛下在行軍打仗的途中創造出來的吃肉方法,聽說皇帝陛下非常喜歡這樣吃肉,現在也經常這樣吃,後來這種吃法從皇宮裏傳了出來,大家就都學會了。”
魏永邊吃還不忘記給瑪努爾講解這些菜品的來曆。
總有很多和那位皇帝陛下有聯係。
他覺得魏帝國的食物文化實在是太豐富了,而且每一種都很好吃,絲毫不比羅馬的宮廷菜要差。
不過唯一讓他有點意外的是,十幾道菜上桌,琳琅滿目,卻沒看到一道生食,全部都是熟食。
瑪努爾覺得疑惑。
這和郭鵬的關係就真的很大很大了。
郭鵬在全國範圍內推廣熟食,拒絕生食的政策已經推行下去多年。
隨著鐵鍋和煤炭的普及,熟食的規矩逐漸深入人心,就算是在沿海地區,也越來越少人食用生食了。
生食的傳統主要和古時候人們缺少料理工具和燃料這些客觀因素脫不開關係。
鐵鍋是在宋朝開始普及,炒菜也是在宋朝開始大規模鋪開,煤炭等廉價燃料也差不多是在同一時期走入尋常百姓家,開始真正普及到普通老百姓。
當今中國的各大菜係要是缺少鐵鍋這種關鍵的料理工具,那才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在此之前,沒有鐵鍋且缺少燃料的情況下,人們的料理手法很有限,哪怕皇族也是如此。
沒有鐵鍋不能炒菜,人們的烹飪手法就有限,燃料昂貴不能普及的情況下,也沒有辦法對食物進行長時間的加工,為了省錢,生食就是很好的選擇。
所以從茹毛飲血時代的生食傳統才一直沒有被摒棄,而是一直流傳下來。
世界各地都是如此,有些傳統習俗一直流傳到現代。
到了宋朝以前的隋唐時期,生食的概念和菜式恰巧達到了一個高峰。
魚膾這種春秋戰國時期就出現的菜式在唐朝發展到一個高峰,成為人人都愛吃的上等菜品,生魚片一類的料理五花八門,風靡大江南北。
也正巧,日本遣唐使也在這一時期出現了前往中國學習的高峰,生魚片也就隨著遣唐使傳播到了日本,被日本繼承下來,延續至今。
但是這樣吃毫無疑問是有危險的,甭管淡水魚還是海水魚。
所謂的追求食物本味和新鮮的概念在最初誕生之時到底有幾分原因是因為缺少燃料且沒有鍋具不便烹飪,誰也不知道。
但是郭某人以他的獨斷和蠻橫認定這是不好的傳統,推廣鐵鍋和煤炭的同時,在很多生食傳統濃厚的地區強製推廣熟食令,不準生食。
尤其在沿海地區,江河湖周邊地區,周圍生活的漁民村落更是被嚴格要求不準生食魚肉,必須熟食,發現生食者會被嚴格懲罰。
這也引起了一些地方的反抗,群聚鬧事等等。
但是郭某人沒有退讓,強硬的要求當地官員貫徹落實,一邊運送更多的廉價煤炭前往當地發售,一邊下令哪怕采取嚴酷的手段也不準當地人生食魚肉。
經過多番嚴酷的打擊乃至問罪、下獄,抓了幾千號刺頭關進監獄裏判刑,彰顯朝廷的強硬,某些地方激烈的反抗才被打壓下去,開始老老實實的貫徹熟食令。
到如今,官方層麵已經完全杜絕生食,民間,生食也已經基本上在主流餐飲領域銷聲匿跡。
郭鵬對外的宣傳把瘟疫和生食結合在一起宣傳,用瘟疫恐嚇人們,以此逼迫,讓他們不再食用生肉。
不管用什麼手段,隻要能把這個傳統給廢掉,或者把生食和瘟疫聯係在一起,郭某人覺得自己就已經立下大功了。
為此,郭某人感覺自己的確有必要加快煤炭的開發和發售,總要讓廉價燃料遍及全國,從根本上解除人們的憂患,讓他們開始習慣有廉價燃料可以使用的狀態。
有些道理沒的說,寄生蟲這些東西肉眼也很難看清楚,更遑論病毒。
身為皇帝,偶爾也要使用一下皇帝的絕對權力,獨裁一把,否則郭某人都覺得自己不像是個皇帝了。
得知魏國皇帝陛下把生吃肉類和瘟疫聯係在一起,從而在全國範圍內禁絕食生肉,還要對食生肉的人治罪,瑪努爾就更加驚訝了。
這種事情在羅馬也不少,很多地區的料理風俗就是吃生的,盡量少的烹飪,覺得這樣吃起來更加新鮮,更加美味,恨不得直接趴在動物屍體上咬了。
具體的原因魏永不清楚,所以隻能詢問辛毗,再把辛毗說的話,轉達給瑪努爾。
“為什麼沒有生食?這個事情說來可就話長了。”
辛毗對於這件事情還是挺有印象的。
因為當初最喜歡吃魚膾的那一群人就包括了現今的統治階級。
一般窮人除了漁民被逼無奈吃生魚肉之外,也沒誰有那個閑錢能吃上魚肉。
郭鵬一聲令下,在全國範圍內不準人們吃魚膾等生食,很多官員本身就覺得很疑惑,紛紛上表詢問皇帝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皇帝召集重臣見麵,與他們講述自己這樣做的理由。
原因是延德七年的時候,豫州某地爆發了一次小型瘟疫。
這次瘟疫在爆發之初就被經過嚴格訓練的當地基層官員穩準狠的用隔離進行壓製,然後快速清空周邊地區住家,並且立刻將此事層層上報。
地方官員恐懼瘟疫,不敢隱瞞,快速上報。
洛陽很快即得知這件事情,郭鵬高度重視,下令大醫館和太醫院組成聯合調查組奔赴當地調查原因。
原因當然沒調查出來,人也沒來得及救活。
十三個病人全部病死,聯合調查組監督進行屍體火化,瘟疫就此結束,有驚無險。
聯合調查組回到洛陽向郭鵬複命,提交當地的調查報告。
報告沒什麼特別的,但是郭鵬注意到調查報告裏有一個病人口述他們曾經因為嘴饞,違背延德初年的朝廷禁令,私自成群結隊上山打野兔野雞,然後生火烤了吃。
當然,因為燒烤技術差,有些地方烤糊了,有些地方還有血絲,他們也不忌諱,糊的生的一起吃。
得知以後,郭鵬就非常生氣,覺得這兩件事情必然有聯係。
而且這些人都違背了朝廷在數年前頒布的不準私自上山打野味的禁令,私自上山打獵,視朝廷禁令於無物,於是他決定動真格的。
不僅要全國範圍內嚴格規定野外打獵的規章製度,還要全麵禁止生食肉類。
“這兩道命令全麵頒布之後,有些地方的確是鬧了些事情,但是陛下沒有妥協,甚至出動軍隊進行鎮壓,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命令貫徹到底,我們這些官員自然也要帶頭,再也不能吃生食了。”
辛毗苦笑一陣:“但是這個事情從頭到尾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我等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生食引發的瘟疫,但是陛下嚴令,我等隻能遵循,不能違抗。”
辛毗說的話被魏永轉述給了瑪努爾,瑪努爾聽後也覺得驚奇。
“那命令頒布之後,還有瘟疫爆發嗎?”
魏永翻譯了瑪努爾的疑問。
辛毗皺起眉頭,緩緩說道:“還真別說,延德七年以前,中原各州,江南,還有河北,時有類似的報告傳到朝廷來。
每年都能聽說好幾次某些地方發生瘟疫的消息,但是延德七年頒布生食禁令以後,真的,這三年多,我也就知道三次有疑似瘟疫爆發的消息。”
瑪努爾更加驚奇。
“這是因為生食禁令帶來的成果嗎?”
辛毗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知道,大醫館和太醫院的醫者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陛下也沒有公開講過這件事情。”
瑪努爾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過該說不說,辛毗雖然對郭鵬的生食禁令多有意見,但是過去,在他的鄉村製度建立起來之前,辛毗也不知道瘟疫似乎一直都在他的身邊轉悠,從未離開過。
延德元年到延德七年,每年,每個地區都能上報兩三次三四次疑似瘟疫爆發的消息。
有些是普通的發熱症狀,病人能治愈,隻是虛驚一場,有些就真的感覺是瘟疫,用藥無效,所有染病者全部病死。
除了隔離之外,他們沒有別的應對方法,普通用藥根本沒用。
後來辛毗了解到,這樣的事情並非過去不曾發生,隻是過去交通艱難,基層政府弱小,訊息傳遞速度比現在慢太多。
他們根本不知道,瘟疫就在某個交通落後的地方發生了。
瘟疫發生了,傳染了,然後人死光了,瘟疫自行結束了。
從開始到結束,都不為人所知。
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並不少,隻是他們無從知曉,無法統計,無法記錄,無法流傳後世。
不是沒發生,隻是沒記錄。
能得到記錄的必然是上了一定規模的,足以引起人們廣泛關注和恐懼的,而到了這個規模,情況也幾乎無法控製了。
人就是一片一片的死,有些整個家族都死光,一個都活不下來。
全賴當時交通落後,人口幾乎不互相流動,所以瘟疫總是能被控製在某個地區,不會蔓延到全國。
而一旦出現兵荒馬亂人口被迫流動的情況,就會引發全國性的大瘟疫。
依然無藥可救。
隻能等慢慢的該死的都死了,瘟疫也就結束了。
而現在,郭鵬大力整頓交通,大力加強中央對基層的管控,官員們也都接受了瘟疫防治訓練,一旦發現疑似,立刻隔離,然後立刻上報。
於是洛陽大佬們才感覺好像天天都在爆發瘟疫,天天都有滅絕的危險似的。
盡管辛毗不太相信,但是這樣的事情從延德七年生食禁令發布下去並且強製推行以後,真的就逐漸減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