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宣布班師的時候,他北伐獲得全勝的消息還沒有傳遞到洛陽。
準確的,目前甚至還沒有抵達並州,因為路途的確遙遠。
在魏帝國的核心中央,洛陽城還是一片平靜。
從皇帝郭鵬離開之後,洛陽城內的政治氛圍陡然變得寬鬆起來,大官員無不暗暗鬆了口氣,對於皇帝的離開表示由衷的輕鬆。
郭鵬給大家帶來的威壓感實在是太強烈了。
真的,真的太強烈了。
在郭鵬主政的時候,九九六和零零七是常態,上到各台大佬,下到各部吏,凡是辦事官員就沒有幾個能在工作日好過的。
眼睛一睜就起來直奔官衙工作,麵對著如山一般堆積著的繁重工作,他們是氣都喘不過來,隻能深吸一口氣,開始認真的工作。
好不容易喘口氣,一下就發現到了午餐時間,集體去飯堂吃飯,胡吃海塞一頓,填報了肚子回來休息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午的工作。
再喘口氣,就發現已經到了晚飯時間,能下班回家的人不多,重要部門職權的官員都要留下來加班,隻能去飯堂吃個飯,然後繼續回來加班。
再一喘口氣,加班已經結束,現在已經是靜謐的夜晚,大家該回家睡覺了。
一就這樣結束了。
第二一睜眼,又是一個新的輪回。
他們覺得自己就像是器具一樣,睜眼就是工作,閉眼就是睡覺,是不是還要擔憂會被政治風暴牽扯到失去職權和地位,一點也沒有當官的尊榮。
這是當官嗎?
好在十一次的休沐日沒有讓大家強行加班,有加班的也是輪休,總有休息的時候。
這個時候也能稍微陪陪家人,好好的洗個澡,視察一下孩子們的功課,再給妻子好好地補交一份公糧。
沒辦法,工作太累,像僵屍一樣遊蕩到家裏,連頭都抬不起來,還談何交公糧?
能稍微休息一下就是最奢侈的享受了。
現在郭鵬北伐離開了京師,來自皇帝的威壓驟然消失。
雖然工作量還是一樣的龐大,但是在大家看來,也是可以適當的喘口氣的時候了。
因為有不少事情都要轉送到皇帝所在的北伐行營交給皇帝處理,一來一回需要時間,能就地在洛陽處理的事情減少了一部分。
這就是休息和放鬆的時機啊!
最開始他們還因為郭鵬留下的慣性而維持之前的生活工作節奏,後來陡然意識到皇帝已經去北伐了,現在的洛陽城內沒有那位皇帝了。
現在監國的是太子,輔政的是曹操和郭嘉。
太子沒什麼威望,曹操和郭嘉都是傳統的文官,有一定的威望,但是並不能和皇帝本人相比。
過去能威壓尚書台的程昱和田豐都不在,留下來的都是各部尚書,各部尚書不需要通過尚書令和尚書仆射,直接就可以把事情傳遞給監國太子本人,讓太子決斷。
是決斷,太子能決斷的事情也不是很多,相當一部分還是要送去北伐行營給皇帝處理。
大家表麵上尊重太子,早朝午朝照樣處理,但是實際上把太子當回事情的,並不多。
畢竟是太子,不是皇帝,按照政治正確的法,大家的忠誠都是要獻給皇帝的,而不是獻給太子的,太子是儲君,也隻是儲君,皇帝一日不死,太子就始終還是太子。
這種輕鬆的氛圍,郭瑾敏銳地察覺到了。
但是他並不能動手改變。
身為太子,他很清楚自己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有著監國的名義,但是實際上的權力卻比較有限,責任一樣重大,但是做事情終究有人幫忙兜底。
郭鵬為他留下的執政團隊經驗豐富,處理政務能力強,郭嘉和曹操是軍政方麵的好手,有他們協助,處理國務不是問題。
其他連曹操和郭嘉都不能處理的重要的事情自然都被送到北伐行營交給郭鵬親自處理了,也輪不到郭瑾來動手。
要聲望,郭瑾也有一點。
比如勤勤懇懇,夙興夜寐,很早就在宮中處理事務,很晚才回去休息,每的工作非常勤勞,自郭鵬走後沒有一懈怠。
而且處理問題從無差池,總能做對,沒有讓朝政運轉出現問題,所以朝臣都稱讚郭瑾勤勞,處理政務上有乃父之風。
不過這並不能讓郭瑾感到高興。
之所能做對那些事情,離不開曹操和郭嘉的幫助,沒有曹操和郭嘉在一旁指點,初次上手國家級政務的郭瑾也會手忙腳亂,包括他的團隊也是一樣的手忙腳亂。
能幫他處理政務的陸議和盧毓都慌了手腳,麵對這些政務的時候吃吃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最好。
然後曹操出手,三下五除二把問題解決,然後幫著郭瑾兜底,這才讓郭瑾渡過了最初的慌亂。
在軍務上也是一樣的,要政務上郭瑾多少接受過一些鍛煉,經過指點之後就能很快上手,那軍務上郭瑾的確沒怎麼接觸過,沒有郭嘉的幫襯和趙雲的配合,郭瑾也是玩不轉。
這段時間,郭瑾充分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拚命的學習,從早到晚都泡在勤政殿裏,在他父親曾經處理政務的地方認真學習,妥善處理,逐漸找到了一些竅門。
不過沒高興多久,他就注意到了整個朝廷上下逐漸彌漫起了一陣懶散懈怠之風。
在郭鵬身邊觀察郭鵬處理政務的時候,他會看到那些官員們一個兩個極其勤勞,來請示的時候都是一路跑來,一路跑走,生怕耽誤了時間被皇帝責罰。
總而言之就是緊張嚴肅,爭分奪秒。
在自己麵前,他看不到官員們的這種態度,他們很輕鬆,放鬆,臉上帶著閑適的笑容,這種笑容讓郭瑾有點不爽,也有點擔心。
不爽的是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擔心的是自己無法向父親那樣威壓朝廷,不能讓官吏認真做事,這是個問題。
所以直到此時此刻,郭瑾才深刻的意識到了郭鵬經常掛在嘴邊的【威望】到底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就算坐在這裏不動彈也能讓朝廷官員謹慎微不敢懈怠。
這是他想要的,卻無法現在就得到的。
他深刻的理解到了郭鵬要為他獲取威望的操作是怎麼一回事,又有怎樣的一種必要性。
威望這種東西不是上位者生來就擁有的,而是需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的。
懷揣著這樣的一種考量,在某晚上,郭瑾把郭嘉留了下來,向郭嘉詢問郭鵬在朝臣心中到底意味著什麼。
郭嘉一眼就看穿了郭瑾在想的是什麼。
所以他就拿出了郭鵬交給他的那把玉斧。
“殿下,這把玉斧,是陛下交給臣的,陛下離開之前,對臣,如果陛下回不來,那麼臣就要持此斧扶殿下登基,幫助殿下成為皇帝,並且拚盡此生輔佐殿下。”
郭瑾大為吃驚。
“父親過這樣的話?怎麼可能?父親怎麼會回不來?”
“陛下自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是,凡事無絕對,陛下把這玉斧交給臣,本身就是一種態度,萬一陛下真的回不來,魏國需要皇帝,則臣持玉斧扶殿下登基稱帝,穩定朝局。”
郭瑾滿臉驚訝。
“這……怎麼會這樣?”
“這是一種態度,一種準備,也是一種宣言。”
郭嘉指著那柄玉斧:“這是陛下平日裏拿在手上把玩的玩物,本身沒什麼意義存在,但是因為陛下喜歡,它就有了效力。
事有萬一,臣持此斧扶殿下登基,有此斧,則殿下登位毫無阻礙,這,就是陛下在群臣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