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見笑了。”加長林肯之上，郭老有些滄桑地說道。
黃昊望去，隻見此人靠在座椅上，神色之中有些疲憊和複雜，不由咧嘴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郭老不必道歉。”
郭老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說道：“你想聽一聽我這個老頭子的故事麼？”
“郭老你願意講，我定認真聽。”黃昊笑道。
郭老又是沉默了下來，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更長，讓黃昊都以為郭老改變主意不想講了。就在黃昊即將失去耐心的時候，郭老悠悠地開口了：“這個丫頭叫做心柔，郭心柔。”
“心柔，這名字可和她那樣子並不配。”黃昊啞然笑道，一想到那非主流少女大咧咧的性子，怎麼也無法和心柔這個名字聯係起來。
“以前的她可並不是這樣的。”郭老似乎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整張老臉都是苦澀起來，濃密的皺紋擠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如同是一塊幹枯的樹根：“這一切都要從她的媽媽說起。”
“我年輕的時候，妻子死於一場瘧疾，多年來，我癡心武學，一直未取。由於我的資質不錯，再加上我的刻苦修煉，我的實力突飛猛進，終於在四十多歲的時候突破了真氣八層，進入了真氣九層大宗師的境界。那個時候，我的威望如日中天，被譽為武林中最有可能超脫之人。”郭老閉上眼睛，似乎實在回憶從前的光景一般：“直到二十多年前，我遇到了心柔的母親。”
說道這裏，郭老的臉上竟然是少有地露出一股溫情：“那是在我五十歲的壽宴的時候，我的一位老友為我來賀壽，而心柔的母親便是這位老友的女兒。”
“那天我一見她便驚為天人，望著她那嬌美的容顏，我竟然不覺癡了，就連老友在側也忘了，我的心中隻剩下美麗的她。”郭老輕輕地訴說著，仿佛是在回憶純美的初戀：“當天我喝得有些多了，在中途離席上廁所的時候，竟然看到了她在花園中賞花。看著沉浸在月色之中的那道美麗身影，我再也把持不住，借著酒精的刺激強行占有了她！”
黃昊陡然轉過頭來，望著郭老滿是愧疚的臉龐，不由愣住了。沒想到郭老這樣和藹之輩，竟然也有這樣不堪的往事。
而郭老，仿佛根本不知道黃昊正看著自己，依舊自顧自說道：“因為這件事情，我的老友和我決裂，甚至反目成仇，和我大戰一場。出於內疚，我並未還手，被他打成重傷。而老友最後卻沒有殺我，而是帶著心柔的母親拂袖離去。”
“因為這件事情，我成為了武林中的笑柄，從一個英雄變成了一階狗熊，我卻沒有在乎這些，當時重傷的我宣布閉關養傷，謝絕一切來客。然而當時，我卻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我的腦海中，總是會想起心柔的母親，那個被我傷害的女人究竟如何了。”
“當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黃昊謂然一歎：“既然有了心柔，那麼相比最後心柔的母親來到你的身邊了吧？“
“是啊，那一次，我足足養傷了三個月，就在我出關之後，心柔的母親突然來到了郭家。”郭老緩緩說道：“當時見到她的時候，她挺著一個大肚子，很是憔悴。原來，那一次之後，她就懷上了心柔，隻不過，我那個老友逼迫她將孩子拿掉，她抵死不從。也正是如此，她受到了她的家族的冷落。要知道，我們武林世家，允許男人三妻四妾，瘸不允許女孩子傷風敗俗。心柔的母親未婚先孕，說到底是丟了她的家族的顏麵，我的老友雖然疼愛女兒，卻也抵擋不住家族的壓力。”
“眼看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家族對她下了最後的通牒，要麼拿掉孩子，要麼就逐出家門。為了未出生的心柔，心柔的母親沒有辦法，孤身一人離開了家族。”郭老苦澀地回憶道：“她是個偉大的母親，哪怕再恨我，也來到了郭家，為的就是想要給心柔一個完整的家。”
可憐天下父母心！
聽著郭老的話，黃昊對於這句話又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想那心柔的母親當時也就二十出頭，為了未出世的孩子寧可將仇恨掩埋，委屈自己。
“出於對心柔母親的愧疚，也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我強硬地鎮壓下了家族之中的一切反對聲音，將她留在郭家，對她萬般體貼，百依百順。可是她始終卻是對我從來沒有什麼好臉色，用她的話來說，若不是發現懷孕了，她早已經自絕於世了。對於她對我的恨意，我默默忍受，對外，我宣稱她是我的妻子，由不得任何人欺負她；對內，我如同是一個下人一般伺候她，變著法兒地討好她，取悅她。可是，我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勞，她對我的恨意依舊不減，整整幾個月，她對我說的話用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對於這些，我不在乎，為了孩子，一切委屈我都能忍受過去。”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心柔出生的那天。或許由於身子太過於柔弱，她生心柔的時候難產了。雖然最後心柔順利出生，但是她卻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一直未醒。看著她那慘白沒有血色的臉，我發現我錯了。我一直以為，我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才對她千好萬好，直到看著她毫無知覺的樣子，我才發現，這個女人早已經住進了我的心底深處，我已經愛她不可自拔！”
“白天，我發了瘋似得尋找名醫和靈藥，晚上，我就陪著她，握著她冰涼的手，對她訴說著女兒的情況，向她懺悔著自己的罪孽和對她的愛慕！”郭老的嘴角突然漾起了一股欣慰的笑容：“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於醒了，這一覺，她睡了足足半年，終於醒了！”
“我欣喜地發現，醒來之後的她竟然對我笑了，這是她第二次對我露出笑容，第一次，是在我五十壽宴上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
“她說，她這些日子聽夠了我的懺悔，再也不想再聽了。我知道，我終於融化了她冰封的心，取得了她的原諒。”郭老語氣陡然快了起來：“那之後，我們陪著心柔長大，沒有了仇恨，我們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眼看著心柔一天天長大，我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甜蜜。”
“可就在心柔七歲的時候，這份幸福被打破了。那一天，我的老友再次來到郭家，要將她們母女帶走。原來，心柔的家族家主去世，下麵的幾個嫡親自主都想坐上家主的位置。為了打擊老友，他的幾個兄弟把心柔母親的舊賬翻出來了，讓他失去了爭奪家主資格。一氣之下，也為了給心柔母親一個正名的機會，老友就想要將她們帶回到祖宗堂認祖歸宗。而我知道他們家族之內並不和睦，唯恐母女倆會有危險，所以斷然拒絕，以至於一言不和之下大打出手。算起來，我應當稱呼我的老友一聲嶽父才對，所以打鬥中，我處處忍讓，和從前的那一次打鬥一樣，我很快便落入下風，險境重重。”
“老友估計存心要給我點顏色看，所以出手毫不留情，很快我就被他打傷，眼看著老友第二掌過來，心柔母親一急之下竟然竄了過來替我挨下了那一掌。”說到這裏，郭老突然抓住自己的頭發，臉上滿是痛苦和後悔：“老友的那一掌，在打出的時候便已經收了五分力，我知道，他並不想真正地傷我，隻是想要教訓我一頓解解氣罷了。然而沒想到，心柔卻在這個時候躥了出來，替我挨了那一掌。心柔隻是一個弱女子，哪怕老友已經收了五分力，也是抵擋不住，當場擊碎心脈，吐血而亡！”
“而那一幕，正好被興衝衝趕來看外公的心柔看見了。這一刻，一個美滿的家庭破碎，我這個父親和第一次見到的外公，在心柔的眼中嫣然成為了仇人。心柔一直認為，她的母親是被我害死的。”
“老友見到女兒死了，當場發狂，認為是我的原因才害死了自己的女兒，而我，也因為心柔母親的死而不再留情，想要殺了老友為心柔母親報仇。那時候，我們兩個打得天翻地覆，隻留下隻有七歲的心柔獨自一個人抱著母親逐漸變冷的屍體。”郭老的老眼之內淚花閃現，語氣有些哽咽：“直到如今，我也忘不了，心柔那稚嫩的臉上浮現起的那一股仇恨，她看著我和我的老友，就如同當日我強行占有她母親後，她母親看我的眼神一般！”
“老友最後不敵我被打退，據說回去之後便瘋了。而這一次事情過後，心柔就變得叛逆起來。凡是我說的不論對錯，她都要和我唱反調。如今的心柔變成這個樣子，說到底都是我這個當父親的錯啊！”
此刻的郭老早已經老淚縱橫，很難想象，堂堂一個真氣九層的大宗師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麵。但是黃昊明白，郭老的淚水之中，夾雜著太多的後悔和遺憾，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妻子的死去，心柔的叛逆，都讓郭老這一刻堅強的心變得分外軟綿綿，一碰就碎。
“黃昊小友，讓你見笑了。”郭老用衣袖摸了摸臉上的淚痕，不好意思地說到：“這些事情，這些年我從未對別人提起過，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見到你，就莫名其妙地對你說了。”
黃昊卻是鄭重地搖了搖頭，認真地說到：“郭老，心柔母親的死，雖然有你的原因，但是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選擇。自古忠義難兩全，或許心柔的母親也是一直活在矛盾之中，所以才在這個時候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我相信，心柔會明白的！”黃昊拍了拍郭老的肩膀，寬慰說道。
“會明白麼？”郭老低低地說著，似乎是在詢問黃昊，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黃昊目光一閃，無上仙瞳的透視功能已經穿透汽車的鐵皮，看到了車隊之後的不遠處，一個非主流少女騎著一輛酷炫的機車不緊不慢地跟在車隊之後，而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郭老所坐的這一輛加長林肯。
“一定會明白的！”黃昊輕輕地說到，也是不知道是在回答郭老還是同樣如郭老那般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