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老頭的話,大家互相對視一眼,覺得自家的男丁還是有保障的,對離開張家村也有了那麼一點點的信心。
“再過不久,村裏各家各戶的糧食也要見底了,要是我們家的煙囪還冒煙,有吃食的味道傳出去,村裏人肯定能猜到什麼。
不是我自私,不肯幫人,就像漣漪丫頭說的,我們張家舍出去一口糧食能救人一命自然好,可是我們自己都吃不飽的情況下,又怎麼幫人。”
老張頭歎息了一聲說道。
“惠娘,大川呢?”
老張氏問自己的女兒。
“他一早去宋家村了,看能不能借一點糧食,要是借不到,就明確告訴宋家,我們一家要逃荒討飯去了。”
惠娘也沒隱瞞,直接說道。
“哼!就老宋氏那個小心眼的老虐婆,你們幫扶他們是理所應當,現下這個節骨眼上,他們才不會出一粒糧食!”
老張氏毫不猶豫的說道。
事實也確實如老張氏預料的一樣,宋大川上門的時候,老宋氏的臉色就不好,老宋頭好歹看到兒子臉上的傷,還多問了兩句。
“爹,我也知道家裏困難,可是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僅剩的一角銀子隻買了半袋子糙米,裏麵還摻了沙子,結果走到半路就被人搶了,要不是因為和兩位小舅子搭伴兒同行,估計這會兒你們都見不到我了。”
宋大川站在房子裏,訴說著自己的不易。
“現在外麵的情況已經這麼糟糕了嗎?”
老宋頭摸著手中的旱煙杆子,皺著眉頭問道。
“是的,縣太爺也不放糧食,外麵的災民也越來越多了。”
宋大川垂頭說道。
“哎!”
老宋頭隻是歎息了一聲,卻絕口不提兒子來這裏的目的,這讓宋大川覺的心冷,好歹在家裏最難的時候,他這個兒子還送了銀子回來,哪怕是為了防著他們去張家村打擾他們生活,可是那五兩銀子是實實在在沒有摻假的。
“爹,能借給我半袋糧食...”
宋大川的話還沒有說完,老宋氏就開始摔摔打打起來,嘴裏不依不饒的罵道:
“現在知道來求我們了,早幹什麼去了?現在家裏也沒有餘糧,給了你,我和你爹就要餓死,你就是這麼孝順我們的!真是喪了良心,被那個婆娘帶壞了...”
聽了老宋氏的話,宋大川的臉色更陰沉了,隻是他還是將視線移向了老宋頭,這畢竟是他親爹。
老宋頭的眼神躲閃,然後重重歎了一口說道:
“大川,不是爹不幫你,家裏去年被大山禍害,一直就沒有緩過來,你給的那點銀子,也隻是勉強讓我們餓不死,真的是沒有存糧了。”
說這麼多,就一個意思,沒有糧食給你。
宋大川說不失望是假的,他直勾勾的看著兩位老人,看的兩人都有些心虛了,這才開口道:
“爹娘,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們了,借不到糧食,我就要帶著一家老小逃荒去了,能不能活下來,還能不能再見到二老都是未知數。
好在分家時我分文未拿,田地都留給你們養老了,還有去年我拿來的五兩銀子,作為兒子,我也算是盡孝了,以後就請二老保重身體。”
宋大川說完,就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開了宋家的院子。
“哎!大川...”
老宋頭於心不忍,剛開口喊了一聲,就被老宋氏拉了回來。
“呸!你就聽他在這哄你!他們家沒糧了不是還有老張家嗎?難道他們能看著自己女兒一家餓死,就你瞎操心,你等著看,絕對餓不死他們。”
老宋氏十分不屑的說道。
可惜不久之後,他們得知宋大川一家和老張家已經離開了張家村去逃荒時,這才真的慌了,可是為時已晚,天南海北這輩子他們都沒再見過。
而他們兩人最終也沒有逃過這場天災,因為年紀大,隻會消耗糧食被大兒子拋棄,最終餓死在路邊,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宋大海拋棄父母,也沒落下什麼好下場,最終也是妻離子散,自己也晚年淒涼,這都是後話。
宋大川離開宋家村時,也沒避著人,有人問起,他就說家裏揭不開鍋,來爹娘兄弟家借糧,結果不用說,宋家村的人也看到了,隻能說宋大川時運不濟,看著對方垂頭喪氣的離開。
私下宋家村的人也議論過,覺得老宋家這事做的確實不合適,畢竟在他們最難的時候,作為兒子人家掏空了家底幫扶,現在他遇到難處了,家人卻這麼做,讓人寒心的很。
宋大川生了一肚子氣,等回到張家村也到下午了,好在家裏有妻子、兒女等著,吃了一碗熱乎的粥,他才說了宋家的情況。
“我看爹娘那裏應該還有餘糧,一時半會兒不至於餓肚子。”
“那就好,現在我們隻要顧好自己一家四口就行了。”
惠娘隻能幹巴巴的說道。
她是真的擔心自家男人頭腦發熱,要去接濟老宋頭一家,如果是那樣,他們那點糧食肯定填不滿對方的溝壑。
“我去找嶽丈商量些事情。”
宋大川吃了晚飯,就獨自一人去見老張頭,現在沒了阻礙,他們要盡快行動起來了。
宋大川一直等到漫天繁星的時候,才回了自家的小院子。
從第二天開始,一家人就忙碌了起來,這次要離開張家村,去的地方又遠,準備的東西很多,尤其是要把現有的糧食做成幹糧,路上他們未必有停下做飯的機會,也是為了避免吃食的味道引來更多的災民。
如此準備了五天,宋大川一家四口就和張家一大家子推著四輛平板車,離開了張家村。
他們離開時,村裏好多人都來了,村長也出來送了他們一程,隻是分別的時候,大家都很沉默。
“村長,要是能活下去,誰也不想背井離鄉,現在是實在沒法子了,我們就先走一步,你們也早做打算,我讓大忠和石頭去縣裏打聽過,到現在縣太爺都沒拿出個章程,恐怕這次遭災的地方不少。”
“我知道了!再等兩天,要是實在不行,我們就去追你們。”
村長隻能如此說道。
隨後二十幾人的隊伍就越走越遠,消失在村長的視線中,此後每每想到這件事,村長都後悔不已,因為在張家走後的第五天,一夥兒餓極了的災民洗劫了張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