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人難道還長了翅膀不成!”
僧格最初聽聞於闐的消息,首先就是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明軍難道修了仙法不成,怎麼從甘肅直接變到數千裏之外的於闐?
何況兩者之間還隔著河曲、土魯番、天山南簏和瀚海沙漠
但那好幾百逃難回來的俘虜(由於被砍去了手腳大拇指又剝了甲胄,隻回來了不足一半)顯然並沒有說謊,而這些俘虜被明軍擊潰,又殘忍處置後,其恐慌情緒也在軍中播散開來。
這是僧格所不能容忍的
自古用兵,都是有一個期限的,尤其是外出異地,一旦曠日持久,很容易生變。
準噶爾將士出身漠西,距離這天山、沙漠以南的葉爾羌城千裏之遙,而部落中的老幼都還在漠西草原,如今舉族而出已經超過兩月。
剛開始,通過掠奪地方,就如同於闐守軍一樣,還能穩定乃至激勵軍心,但隨著時間推移,尤其是對葉爾羌城久攻不下,大家心思未免有些微妙。
圍城長達兩月,反複拉鋸,先後死傷不下數千,卻並沒有得到什麼明顯結果。
雖然在這個年代,攻防圍城持續幾月,甚至一兩年都並非什麼稀奇事,但若說軍心毫無動搖,那是不可能的。
而從戰略上而言,於闐的失陷,也相當於將正在葉爾羌城外的圍城部隊側後翼完全暴露在了敵人的兵鋒之下,這是僧格所不能容忍的。
眼下準噶爾的主力大概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首先自然是葉爾羌城下圍困的四萬左右準噶爾步騎大軍,另外兩股,則分別是派往奪下哈實哈兒(即疏勒城)的阿濟格、滿達海數千人,以及分兵在牙兒幹河上遊防範明軍主力東進的清軍殘部和準噶爾軍合計萬人。
至於葉爾羌國內的叛軍,也就是堯勒瓦斯那個“兄友弟恭”的老弟,司馬依,手中攏共也有兩三萬,則位於北麵,距離戰場尚有數百裏。
出自多方麵考慮,僧格最後還是從圍城主力中分出了一個鄂托克,約六千餘人,企圖奪回於闐。
可就在僧格這邊人馬剛剛出發時,卻是又收到了新消息
那於闐的明軍,居然直接放棄了城池,傾巢而出,主動朝著葉爾羌這邊湧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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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愬和嶽鎮邦等人攻下於闐後,第一件事就是好好休整了幾日
全軍輪流在白玉河邊洗了個幹淨,然後生火飽餐一頓。
但隻是過了不到三日,猜度葉爾羌那邊已經收到消息,在城內又再次強征、掠奪不少馬匹、補給之後,緊接著就放棄了於闐,繼續往西邊葉爾羌方麵去。
關於這一步行動,軍中將佐也是商議了挺久
之所以選擇放棄於闐,一則是因為於闐雖然在葉爾羌側後,但兩邊相隔還是有近兩百裏,如果僧格能主動分出一部幾千人來對付,便可遙遙監控住他們,讓其無法影響大局。
與其如此,還不如離得更近些,說不得還能做些騷擾遊擊
另一方麵,於闐城根本就沒有守的價值,城牆低矮孱弱,之前明軍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能破開,準噶爾軍也有火器,沒道理就能添麻煩,何況城中還無法施展開明軍精銳騎兵的威力。
隻是挺進到哪裏駐營,倒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王愬和嶽鎮邦二人根據錦衣衛提供的地理信息,最終做出了決斷
在那幅錦衣衛與沈平鴻等人花了好幾年才探查大概的葉爾羌地圖上,王愬用馬鞭指向一處。
葉爾羌城南約三十至四十裏,英額棋盤山以北,這裏有一條葉爾羌河的支流,同時也是塔裏木河的源頭。
他們決定挺近在此麵水盤山,卻距離葉爾羌不過半日路程的要害之地
這條河也頗有說法,雖是葉爾羌河的支流,但由於其水來自喀喇昆侖山融雪,顏色稍深。
故而當地人常稱之為——黑水河
既然做出決定,那自然就要立刻執行
當天淩晨,全軍就備好輜重,每人備二十日之食,魚貫出城
三千修養了三日的精騎,約四千匹戰馬,快速機動,不過兩日夜間,就到了目的地。
當然,準噶爾軍近四萬,肯定已經有所察覺,但主力畢竟還在圍城,途中隻是遭遇了幾股斥候而已。
雖然沒必要再收複於闐了,但僧格還是把那支鄂托克騎兵派了出來,企圖路中截殺明騎。
但沒想到明軍行動速度頗快,等對麵追上來時,都已經抵達了宿營地,黑水河畔。
這裏本來就有以前葉爾羌軍隊留下的一片廢棄營地,稍加修繕,基本就可以繼續使用。
在黑水營駐紮同時,為了鞏固形勢,王愬二人又分兵,讓嶽鎮邦另領一千騎分駐於英額棋盤山側,如此山水形勝,牢不可破。
明軍停駐黑水河畔後,伐木建營,由於背靠英額棋盤山,這地方倒是不缺林木。
但隻是兩日後,追擊而來的準噶爾軍就抵達了
乃是由僧格親信,昔日衛拉特蒙古台吉(宰相)墨爾根代青之後,阿拉布坦領軍,六千騎隔著黑水河而立。
此時正是枯水期,雖然黑水河並非季節河,故而並未斷流,但流量顯然並不足以阻攔數千大軍過河。
阿拉布坦見對方已經開始紮營,但尚未全功,當機立斷,命千騎過河試探虛實,此時準噶爾方麵還不知道這股明軍究竟有多少人馬呢。
千餘騎當即涉水過河為戰,王愬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親帥一千二百騎擊其半渡。
雙方再次交手,隻是這一回並非像上次那般出其不意,乃是正麵相對
黑水河邊,一時人喊馬嘶,槍聲不絕,明軍下馬以火銃列陣為戰,對著渡河的準噶爾軍輪射,阿拉布坦命眾還擊,雙方交火近半個時辰,難分勝負,最後準噶爾這邊丟下一百多具屍體,撤回河畔。
年僅二十五的阿拉布坦也並非軟柿子,後世他和他的兒子都是噶爾丹麾下悍將,隻是交火之後,猜度對麵約在一千到一千五百人左右,再加上遠遠望去,能見未出戰留守大營的,便可估算,此股明軍,絕不下兩千。
而且精銳異常,至少自從他交戰的這些明軍看,幾乎人人都裝配有那種點火無需火繩的自生火銃,均是騎兵,且全部著甲!
火銃都是其次,主要是甲胄,這玩意在草原上幾乎是最重要的軍事物資,阿拉布坦自己領的這個鄂托克作為他父輩的舊部,很早便是準噶爾的主幹力量之一,精銳程度僅次於僧格的汗帳軍,著甲也就不到三成而已。
阿拉布坦麵色當即肅然,一邊派人通知僧格詳情,表示這邊這股明軍雖然數量不多,但絕不可輕視,請求分出更多人馬來。
一邊和王愬隔河對峙,紮下營來
可王愬哪裏願意給他這個機會,知道此戰之後,自己的實力已經暴露,都懶得等到明日,當天夜晚,便再次親帥五百精騎,打著火把渡河而戰,趁夜色突襲阿拉布坦軍營!
確切的說,阿拉布坦並未失措,而且及時反應過來,麵對明軍夜襲,應對得也算得當。
但問題就出在這裏,他駭然發現,即使他應對得當,即使明軍的夜襲算不上奇襲。
可白日間隻是隔河對射,知道對方裝備精良異常,但真正近身搏殺後方知,戰鬥力更是彪悍無匹!
隻是五百騎,長槊、馬刀、鐵甲、火銃,一個時辰內,在準噶爾近六千軍士大營中,反複橫衝穿透三遭,斬首數百,點了無數營帳,逼迫其部逃潰河畔!
準噶爾軍士手中的強弓,除非在十幾步之內的近距離,否則根本沒法穿透對方外有鐵片,內襯鎖子的重甲。
甚至連臉部,都拉下了鋼製護麵
反倒是那些燧發槍,比起火繩槍更合適馬上發射,穿透力十足
而且這些明軍和以往普通明軍野戰部隊不同,不僅人人會用武器,而且也人人熟練騎射!
火銃發射既畢,當即換下強弓,繼續為戰!
王愬倒是沒怎麼覺得稀奇
須知他這三千精騎是怎麼來的
禦前中軍諸師馬營合計萬騎,精選一千;安北都督府兩萬六千騎兵,精選一千;山西、陝西都督府,外加甘肅經略司合計近三萬騎,精選一千。
軍中官佐,一半以上,都是光烈三年以來,近十年間,兵學苑科班出身,畢業校場論武,各科考核前二十,禦前授劍的青年騎兵軍官!
其中不少,幹脆就是勳貴、將官子弟,家中有伯爵以上爵位的就有十來個。
那些個老東西知道這次西征是難得建功立業的機會,哪裏會讓自家子侄錯過這個積累功勳,以求延續爵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