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霍嫖姚(下)

得到消息的王愬和嶽鎮邦聽到消息,頓生興奮

二人和三千將士,已經在大沙漠裏吃了十幾天沙子,艱苦難耐

雖說準備充足,再加上一路上都有零星水源補充,不至於嚴重減員,但為了優先保證戰馬,士卒的飲水不得不控製,每日隻得半壺。

但沙漠裏的環境實在是糟糕,風砂似刀劍一般,平日裏白天連眼睛都不敢睜著,隻能虛眯,往身上一搓,怕是能刮下幾斤。

由於氣候炎熱,所有甲胄器械都被卸了下來,裝在隊伍中間的駱駝和馱馬上。

這些搶來的駝、馬,既是運輸工具,又是糧食,由於輕裝簡從,不攜輜重,明軍一路上全靠殺馬取食。

每日斬殺二十頭駱駝和馱馬,沙漠雖荒蕪,但沿著和田河岸一帶還是有不少草木的,起火為炊。

由於氣候反常,白日灼熱,夜晚寒冷,雖然提前做好了許多準備,但從進入沙漠的第二日起,軍中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非戰鬥減員。

畢竟軍中雖有不少陝甘人氏,但陝甘和西域沙漠畢竟還是兩碼事,氣候雖有相似但也不同。

更別說一些出身江南、中原的將士

甚至王愬本人,和其姐都是自幼在蘇州長大,進入沙漠後第五日就小病一場,好在運氣不錯,三日即愈。

以及軍中不少勳貴子弟,即使父輩出身苦寒,但歸根到底,他們長大之時,都已是江南平定後了,雖也有軍旅鍛煉,但還從未有過這般艱苦跋涉的經曆。

當然,反過來說,這也算是朱由榔鼓勵勳貴子弟入伍的苦心所在

若非朱慈煊那小子才剛十二,否則恐怕也難逃一劫

就這般,在沙漠中苦熬十數日,終於走到了沙漠邊緣,途中約有近四百非戰鬥減員的傷病員,被嶽鎮邦集中安置,把寶貴的水源多分配給他們一些,然後再將其安置於隊伍最後麵的駝隊。

而走在最前方的斥候消息一經傳開,說是於闐已至,快要被大漠折騰得精疲力竭的三千將士卻是忽然間群情振奮,歡呼聲齊發,響徹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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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於闐城內及周邊,隻剩下了兩千多準噶爾軍士,由一名鄂托克小那顏(部落氏族族長稱為那顏)統率。

自從兩個月前,準噶爾以摧枯拉朽之勢,在司馬依叛軍的協助下,迅速掃蕩葉爾羌,侵吞數千裏。

這小那顏都沒花多大功夫,幾乎是沒遇到太大抵抗,就占領了於闐全域

事後自不必提,當然是進城高樂去了

不過兩月時間,源自漠西過慣了苦日子的準噶爾士卒能得這番機會,自然要好好恣意放縱一番。

而且周邊也的確沒有什麼多餘的威脅,於闐再往南可就是青藏了,至於北麵,茫茫沙漠,以前的和田河也已經快幹涸,周邊部落南遷。

而西征的明軍,更是遠在大漠之北,數千裏之遙,既是按照一日百裏的行軍速度,也得還有個把月才行。

於闐城北,十幾個馭馬回旋,手持刀矛的皮甲武士,正在周邊幾個村寨裏收繳牛羊。

其中為首的頭目誌得意滿,腆著較之於月前圓滾許多的肚子,正交代屬下,命城北幾個村子湊出三四女子來。

紮那是準噶爾左部,鄂托克小那顏下轄的一個小頭領,本也沒什麼名號,後來阿濟格等人遠遁準噶爾,並帶動了僧格改製,便得了一個伯長的位置,大意為百夫長。

當然,實際上肯定是沒有“百夫”的,一般隻是四五十騎

此番出營,卻是得了肥差,去城北搜刮,這也是占領於闐後的定例了。

於闐城北,白玉河畔,聚集著零散的七八個村落,由於準噶爾人的到來雞飛狗跳。

不過這些民眾這一兩月以來倒也是有些習慣的敢怒不敢言了

而再往北,就是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漠

誰都沒有注意

一串隱約可見的黑點,已經開始向著白玉河畔湧來

“有人從塔裏木沙漠裏出來?”

紮那聞言時才剛剛捆著幾十頭牛羊和幾個搶掠來的婦人準備回於闐城,一時有些茫然。

塔克拉瑪幹沙漠,在古代當地的維吾爾族口中,喚作“死亡之海”

由此可見其可怕之處

所以當聽聞有人從沙漠裏出來,紮那第一反應是荒謬,緊接著才有所猜度。

“大概是從和田河那邊回來的牧民”

和田河作為季節河,兩岸的稀少的民眾大多都是季節性搬遷,流量充沛時去那邊,秋冬以後又南下。

緊接著稍稍頓了會兒又道

“也不管他是從哪來的,帶幾個人過去問問,順便再帶幾頭牛羊回來!”

紮那讓幾個親信看住牛羊婦女,自己領著七騎打馬來到距離於闐北麵的沙漠邊緣。

遠遠看到一串黑影,一開始還沒什麼反應

但緊接著,那沙丘後方的黑影越來越多,以及耳畔隱約可聞的嘈雜聲,麵色卻是突然大變!

“快!跑!”

紮那直接一鞭子打在馬屁股上,回身邊跑

身側的其他人還有楞,卻來不及反應,便聞一聲聲“嗖嗖”作響,數十支羽箭朝此處飛馳而來!

其他人也就罷了,見多識廣,當年跟陝甘方麵的漢商做過茶馬生意的紮那,在剛才就隱約可聞。

那些嘈雜聲中,分明就是漢話!

兩刻鍾之後,滿麵淡黃色風塵,原本華麗赤紅色袍服甲胄早已難見模樣,宛如乞丐頭領般打扮的王愬和嶽鎮邦翻身下馬。

身前連忙有官佐上前稟報

“二位將軍,剛剛斥候抓了幾個過來觀望的遊騎,審問出一個懂漢話的,是準噶爾人。”

由於近月未打理,胡子拉碴的王愬隻是微微頷首,接著道

“盡快拷問出於闐城現狀!”

隨後又對嶽鎮邦詢問

“定寰(嶽字)以為如何?”

嶽鎮邦當即沉聲

“出其不意,掩其不備,管他是虛是實,現在要盡快發兵奪城!”

王愬頷首

隨後全軍才剛剛走出沙漠,連洗把臉的功夫都沒有,立即揀選出一千匹狀態最好的戰馬和一千將士,當即翻身上馬,隻是在白玉河畔痛飲幾口後,就當即策馬出發!

和二位主將一樣,這些剛剛完成了一個軍事奇跡的將士們同樣年輕,剛剛經曆完艱苦跋涉,就立即轉入戰鬥,卻是渾然無懼,興奮異常!

漢元朔六年,衛青率軍北伐匈奴,在定襄城北與匈奴決戰,是役,年僅十八的霍去病僅帥八百騎,脫離主力部隊,深入大漠數百裏,遭遇匈奴主力,斬首兩千,冠絕諸軍。

唐貞觀四年,李靖受太宗命討東突厥,年方三十的蘇定方領二百精騎,乘霧秘密行進百裏,突襲十數萬人的突厥汗庭,頡利可汗僅以身免,北逃後被擒。

而如今,三千明騎,同樣是在兩位年未而立的青年將領指揮下,自嘉峪關一路奔馳數千裏,過草原,穿沙漠,神兵天降,直抵敵軍數萬側後!

隻能說,這般操作對於嶽鎮邦而言還是頭次,但當年領著數百騎縱橫北直隸的王愬卻是已經不陌生了。

千餘精騎一日奔襲三十裏,至於闐城外

城中準噶爾軍反應不及,才剛剛聚集人手,這邊明騎就已經集群衝殺破城門。

西域不是關內,大城很少,哪怕如葉爾羌那種難得的堅城,也不過就是內陸一個府治而已,如於闐這種落寞已久的邊鎮,城垣不過丈餘,還多為土築,在明軍的技術兵器麵前根本就是紙糊。

近千剛剛從混亂中組織起來的準噶爾騎兵,隻是一個照麵,就被明軍精騎的長槊馬刀擊潰,斬首四百,隨後明軍分散搜捕截殺。

直至傍晚,遂斬首六百有奇,俘虜一千二百餘,並繳獲戰馬九百,物資無算。

次日,剛剛入城不久的王愬下令,將所有俘虜押到城外,拔完甲胄外衣後,魁首當場斬殺梟首,剩下千餘,全部斬去手腳大拇指,命其朝葉爾羌城方向逃散。

他就是要以此種方式,向僧格和整個西域戰場宣告自己這三千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