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棱堡(上)

荷蘭人倒是對接舷戰也不陌生

在這個時代,海戰的最終勝負決定,還是以接舷俘虜對方戰船為標誌。

戰船之上,幾乎所有士兵和水手都是配備有近身武器的

而且赫克托號的人員,要比平陽號多得多

包含炮手在內,林林總總超過兩百人

但此時由於還在和漳州號對射,大多數炮手都在側舷炮位,一時間難以應對

當平陽號撞上之後,艦長也知道再繼續靠火炮射擊已經沒了作用

便幹脆帶著人,放下火炮,上甲板與明軍肉搏

戰鬥的最後時刻到來了

“砰砰!”

彈丸飛濺,在甲板上來回

為了增強接舷搏殺的能力,海軍將士廣泛裝備了燧發短火銃

這種武器在陸軍那邊完全是多餘,畢竟射程相當有限

但在接舷戰的狹小卻劇烈戰鬥中,卻十分管用

三五支短燧發火槍,在數丈距離內,能造成極大覆蓋殺傷

尤其海戰當中,士卒水手的武裝都十分單薄,沒有陸戰中的重甲大盾一說

許多人幹脆就赤著上身,比如炮手

而且也施展不開長柄兵器,基本上以短兵為主

當然,明軍這邊每艘船會額外帶上十幾支帶刺刀的燧發長槍,用於補充接舷前的抵近射擊火力,接舷後也能作為短矛使用。

陳魁本就年輕勇力,親自帶著士卒衝在最前,躍到對方甲板之上,就是一通火銃壓製,十來枚呲呲冒煙的掌心雷扔過去。

隨著一係列刺耳的爆炸聲與槍聲後,與湧過來攔截的荷蘭人拚殺在一起

“殺!”

“天佑尼德蘭!”

許多從內陸征召,新入伍的將士還第一次看見洋人

心中略有緊張,但仔細一交手,這些“紅毛鬼”也就那樣

這年頭的中國士民,尤其是沿海百姓,對於洋人還是有些耳聞的,隻是很少見到罷了。

而且不同於清末以後那種見洋人跟見爹一樣的敬畏諂媚心理

這時候,內地百姓對待西洋人的觀感,還不如對朝鮮、日本之類有傳統朝貢關係的宗藩國。

畢竟那些還算服從傳統東亞社會秩序的“文明人”,而這些紅毛鬼子,完全就屬於“未開化的野獸”了。

既然聽不懂喊得是啥,那就隻能靠刺刀和鋒刃說話了

掌心雷這種東西,當然不止明軍才有裝備,荷蘭人亦有不少投擲過來的

雙方在一片爆炸聲中碰撞在一起

約百來號人,就在這甲板之上,廝殺起來

不同於後世印象中,白人高大強壯的印象

那事實上是第二次工業革命以後,生產力大為發展的事情了

在十七世紀,歐洲男性的普遍身高也就在一米六左右,並不具備什麼體力優勢,當然,亞洲人也差不多,甚至還要比同時期的歐洲稍好一些。

當然,這種東西,決定因素還是生產力,在工業革命以前,隻論農業生產力,東亞是要比西歐強的。

哪怕是此時,十七世紀乃至於十八世紀,工業革命初期的歐洲,其營養和衛生條件也是相當糟糕的。

所以,當明軍將士第一次和這些紅頭發、藍眼睛的怪物交手之後

誒,也就不過如此嘛

說到底,VOC畢竟不是正規軍,能被從西歐本土打發到萬裏之外的遠東野人小島上,和土著搶吃食,可想而知,都是些什麼成分的人。

大抵上倒是和當年鄭芝龍集團比較類似,五湖四海,各色人等都有,臨到順風仗,還能跟著莽一波,一旦遇到硬骨頭,基本就隻有挨打的份。

曆史上鄭成功的數萬大軍,也隻能依靠海船優勢和清軍周旋,一上陸,連綠營都打不過。

此時的VOC雇傭軍,基本也就強點有限

麵對經過完整紀律和軍事技能的明軍正規軍,一開始還能嗷嗷叫,靠著初時熱血上頭衝過來。

緊接著,甲板上明軍雖然不過三四十人,卻各自三五成群

手持短兵、刺刀,背靠背,在軍官的哨聲和命令中進退有度,頂住對方,而後便用燧發火銃還擊後,迅速發起衝擊。

陳魁提著一柄刺刀步槍,親手將一名看起來是這夥西洋兵頭領的棕發皮甲軍官刺死。

對麵的西洋人很快就在明軍士卒的衝擊下,遺留十數具屍體,緊接著便幹脆投降。

可惜一堆紅毛鬼,在哪裏嗷嗷亂喊,明軍將士也聽不懂,繼續拚殺,斬殺數人,嚇得對方隻得將武器扔在地上,跪地舉手,明軍士卒才明白對方這是要投降......

戰場邊緣,荷蘭人載炮二十四門的笛型船白鷺號,剛剛才勉強依靠火力優勢,僥幸擊斷了靠近過來,企圖接舷的一艘明軍丁級戰艦的桅杆,才勉強脫身。

艦長德弗裏斯隻覺汗流浹背,心情沉重,用望遠鏡遠遠眺望著那迷霧中,就距離自己這邊兩裏開外的赫克托號。

因為那作為整支艦隊旗艦的中型蓋倫戰船的桅杆之上

紅白藍三色豎紋旗已經被撕扯而下

一麵他過去相當陌生,此時卻又刻骨銘心的奇怪旗幟高高揚起

那是一麵赤紅為底,日、月、星連為一體的絲綢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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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蘭遮城,也被稱為台灣城

這裏是荷蘭曾經統治台灣的標誌

1624年,荷蘭人在第一次和明朝官方交手後,雙方達成協議,在要求荷蘭退出澎湖列島,並摧毀島上設施的前提下,允許對方另尋安置地。

荷蘭人退出澎湖以後,便將基地安在了台南地區

荷蘭人占台以後,在原來的砦城舊城址上,重新興建規模宏大的城堡“奧倫治城”(Orange)。

1627年以荷蘭省名澤蘭省(或譯熱蘭省)改建命名為“熱蘭遮城”,1632年始完成第一期工程。當時,這座城堡是荷蘭人統治台灣全島和對外貿易的總樞紐。

這座城堡便從此成為了荷蘭人統治台灣全島和對外貿易的總樞紐。

以至於後來鄭成功收複台灣以後,也將這裏改為“安平城”,鄭氏王朝三代統治者都住在這裏,故又叫“王城”。

經過三十年的經營,此時的熱蘭遮城,還是相當雄厚的。

文藝複興以後的歐洲建築風格與大明迥異

簡單來說,不同於像南京、北京之類的大城的廣大

這時候的熱蘭遮城,更多的,隻是一個城堡,並不容納普通居民,基本隻有台灣總督府的職員,家屬和士兵居住。

是一個整體式大堡壘,所以軍事防禦功能自然也就更強

從下到上,分為三層

城堡上有7個碉堡和3個角牆

這種大型城堡式建築在內陸很少能見到,更類似於過去南北朝時期的“鄔堡”。

曆史上鄭成功兩萬人圍攻近月,才拿下隻有九百名荷蘭士兵以及五百名奴隸駐守的熱蘭遮城。(詳見歐陽泰著作《1661決戰熱蘭遮》和當事人阮旻錫《海上見聞錄》,鄭明政權的曆史挺有意思的)

而此時,兵臨熱蘭遮城外的,卻是隻有六千明軍

他們是前幾日才從北港方向,擊潰攔截的一千兩百荷蘭雇傭兵後,在郭懷一等人作為向導,南下奪取熱蘭遮城。

陸上的戰爭和海上並行,並不幹涉,畢竟此時,兩軍戰船全部都聚集在大員港外,熱蘭遮這邊雖然臨近海岸,卻是沒有炮艦來支援。

台灣總督揆一站立在熱蘭遮城上最高處的亞爾模典堡,通過望遠鏡看到遠處壓地而來的大軍,心中憂慮如焚。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自己現在所麵對的這個東方國度,和之前自己想象中那個“大號印度”,完全是兩碼事。

短短數日間,外派出去的千餘雇傭軍近乎全軍覆沒,隻有不到三百人逃回城堡。

而就在大員港外,慘烈的海戰已經逐漸拉開帷幕

結果毫無疑問,那艘被明人俘虜的赫克托號,被掛上另一麵陌生旗幟,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他本人,則將陷入對方海陸合擊的包圍中......

高聳的城堡,瞬間變成了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