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站在中軍高聳的赤紅色旌旗之下,亦是頗為緊張。
這個所謂“卻月陣”並非毫無破綻,曆史上,劉裕雖然憑此以少擊多,以三千破三萬,但主要對付的是北魏騎兵。
事實上,李定國自己就能找到破解方法,很簡單,不去直接攻陣,而是集中優勢炮火,全力猛轟!
對方軍陣如此密集,簡直就是天然的標靶,倒是看看能挨幾輪炮彈,而不全軍崩潰。
若是當時進犯的並非北魏騎兵,而是步騎混雜,帶有投石機、床弩等大型器械的北魏軍隊,劉裕絕對不會在河邊擺什麼卻月陣。
故而,此戰最為考驗的兩處,其一是明軍士卒能否抗住對方的前幾輪炮擊殺傷,而不動搖,其二,陣中炮兵能否在數量弱勢的情況下,進行有效反製。
如今看來,無論是炮營,還是步卒的表現,都達到了他的期望,不禁鬆一口氣。
“咚咚咚......”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火炮對射,清軍那邊終於消停了,隻見其中軍後方,繪龍紅色大旗,揮動數下,緊接著傳來陣陣沉悶的鼓點。
真正的作戰,才剛剛開始。
三千八旗甲騎,和近萬新軍步卒,在後方列成長隊,以刀刃驅勢著前軍的綠營兵馬,往河畔方向移動。
清軍,要開始衝擊軍陣了。
相較於八旗和新軍的陣型,這些綠營兵卒,可謂散漫,密密麻麻,如同群蠅,緩緩覆蓋過來。
總共三萬餘人。
由五名總兵統領,雖然都是總兵,但這五人的地位和趙良棟、孫思克等人自然是沒法比了,甚至隨便一個八旗佐領都能將其呼來喝去的。
對此,這些人心裏倒也沒什麼不平衡,畢竟雖然名號上都是總兵,但人家趙良棟等人,手裏少說也是一萬多號兵卒,而自己手裏,能湊出五六千就算不錯了,裝備、糧餉供應上更是沒法比。
尤其是隨著滿清財政體係的崩壞,糧草輜重集中供應八旗和新軍,這些普通綠營士卒,別說餉銀了,隻能說維持在餓不死的狀態。
日常軍中秩序,基本上都是憑借軍官和八旗彈壓,勉強維持。
在武力威脅的驅趕之下,三萬多工蟻般黑壓壓的人群,終於湧動到明軍軍陣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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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銃、弓弩預備!”
三個半月型軍陣,三麵中軍旗幟同時揮舞,中陣由李定國親自坐鎮,左右兩陣則是白文選和張勝兩員總兵統領,這二人在左軍當中都是資曆老人,故而其他將領就算平級,也不敢有太多意見。
其實,若是結義兄弟艾能奇也在就好了,可惜其人已經被調到了光複右軍擔任同知。
三陣之內,數千支火銃和數百強弩同時裝填準備好。
明軍中是保留有部分弓弩的,畢竟這個時代,弓弩的準確度還是一個火銃無法比擬的優勢,在亂軍之中,對付敵軍將領軍官等有價值的目標,頗為好使。
與此同時,圍成半月狀的數百輛大車之上,十名手擎近丈長矛的步卒,把鋒利矛頭豎直從大盾縫隙間伸出,遠遠觀之,形同刺蝟。
後麵的火銃手,則略高出半個身位,架槍瞄準。
“蓬蓬”
三萬多綠營兵丁中,自然也不可能沒有弓手,隔著數十步,就有一陣陣黑蒙蒙箭雨落下。
但這個距離上,殺傷力實在有限,明軍前排的刀牌手迅速舉起,在陽光下如同波光粼粼,但其實也沒多大必要。
因為明軍雖然還沒做到全員著甲,卻已經完成了全員鐵製頭盔的裝配率。
為的,就是防範清軍遠程箭矢拋射,故而這種程度的箭雨打擊,所能造成的傷亡,還不如剛才的火炮。
隻有百多號倒黴蛋,被不幸射中腳背,或是胳膊。
當然明軍陣中零星布置的火炮,也在調整角度之後,直接平射,對清軍造成殺傷,在百步以內的距離內,炮彈動能發揮得淋漓盡致,不少穿透十數人體之後,才逐漸落地。
“砰砰”
這才五十步開外,清軍方麵的火銃聲就已經如同炒豆般響起,散亂放銃。
彈丸在大車的大盾上濺起朵朵火花,叮叮當當,這些大盾都是專門以實木為主體,外層鑲嵌鐵片的,一般火銃難以洞穿。
明軍依舊毫無動作,如死一般寂靜。
四十步,三十步
就在綠營兵們輸出正盛時,忽得隻聞一陣整齊動作聲音,隨後火光一片,遐然即逝。
如同農夫割麥子一般,之間那黑壓壓的清軍步卒前麵,當即撲倒一片,在哀嚎聲中,停滯不前。
圖海知道這是最為考驗士氣的時刻,立馬事宜身側傳令將佐,上千八旗騎士揚刀持弓,遊蕩於那三萬綠營兵側後。
但凡有退縮不前的態勢,他們馬上便會毫不遲疑的向著自己友軍衝殺蹂躪,把對方逼回戰場。
就是為了讓這些人明白,向前,固然是九死一生,但若是向後,必是十死無生!
戰前圖海已經有令,除非全軍傷亡殆盡,否則但凡這些總兵裏,那個敢率先跑路的,無論是何等情況,都當場格殺。
所以這些將領也隻得格外賣命,帶著自家家丁親衛,死死彈壓住麾下士卒,平時圖海對這些人克扣糧草的事情,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關鍵時刻,若是不頂用,那便是死路一條。
“彤!”
人潮和車陣互相擁擠碰撞在一起,上麵的長矛手都快忙不過來了,車前迅速積攢起無數屍首,層層疊疊,猩紅血液流淌而下,把黃色的河畔土壤都浸濕了。
後麵軍陣內的明軍當然不可能幹看著,隻要前麵車陣中發生傷亡,後麵的士卒就會馬上補過去,原本隻裝了二十人的大車,硬生生擠了快三十人,再多,車可就垮了。
裝上大盾後的車陣,宛若一麵半月形城垣,頂住洶湧人潮。
兵力差距畢竟擺在這裏,最前線的將士還是相當吃力的。
身側將佐看向李定國,似是在請示什麼,但李定國卻堅決搖了搖頭否決
“還沒到時候。”
喊殺聲與身後奔騰呼嘯的黃河浪潮相襯,延伸十數裏。
戰鬥持續半個時辰以後,綠營兵馬發生鬆動,一營過千兵卒直接發生集體崩潰。
還沒等崩潰情緒傳播開來,後方督戰的正紅旗騎兵就已經反應過來,直接用鐵蹄在軍中犁出一道血路,而後把那營參將及周邊士卒全部斬殺,並梟首懸示,幹淨利落。
且軍後壓陣的上萬新軍甲士齊齊往前移動數步,進逼過來,震懾眾人,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衝。
這種狀況下,就算再是鐵軍,也未免不會有心智不堅者,明軍這邊也有零星十幾個士卒發生潰逃,卻是同樣的處理方式,後陣軍官格殺當場,斬首懸示!
被逼來的綠營兵卒,宛若海浪,一浪撲來,被崖壁般的明軍甲士頂下去,退縮一陣,又在後麵的軍官裹挾下再次卷來,如此重複。
圖海就是在用這些綠營步卒當炮灰,以求不斷疲敝明軍,讓對方逐漸露出破綻。
但組織嚴密的左軍將士,如同三台嚴密冷酷運轉的機器,毫無遲疑的執行者既定計劃,重複動作,前排傷亡,後排補上。
當太陽逐漸往陣中靠近之時,三個半月形軍陣之前,殘屍和血腥,已經鋪滿一地,有的竟是堆疊與盾車齊高,倒是成了清兵衝擊的輔助......
眼見著,戰鬥持續了一個半時辰後,在近萬傷亡的堆疊之下,明軍原本嚴密的陣型終於發生部分鬆動。
圖海總算鬆了心中塊壘,示意軍佐傳令。
大鼓“咚咚”動地而響,三鎮新軍的馬營,合計八千多騎,逐漸分為數股,運動到明軍三陣的圍攻綠營兵的外圍。
而正在緊張督戰的五名綠營總兵見狀,總算鬆了一口氣。
“準備,突!”
令旗一揮,也不管前麵還有零散友軍步卒,數萬鐵蹄,就直接發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