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年頭也沒個探照燈啥的,一到深夜,尤其是月初月末之時,星月暗淡,基本上就是兩眼一抹黑,即使是沒有夜盲症,也很難看清自己身邊兩丈以外的東西。
即使是兩丈以內,基本上也就隻有一個模糊影子。
於是乎,馬寶、程橫等人發現,他們之前的擔心根本就是虛言,別說他們經過一番準備,行動起來根本沒啥聲響,就算有,估計對方也看不清。
可問題是,在不打火把的情況下,這三十個人怎麼不走散,還能找到路呢......
先別說被敵人發現,首先自己就看不清自己人......
唯一能夠作為分辨的,還是清軍在襄陽城頭立著的火把光亮,能夠保證他們沒走歪。
一行人磕磕絆絆,花了好大功夫,才算到了護城河邊。
接下來卻是要在黑燈瞎火裏渡河,這可算是難到眾人了。
馬寶也就算了,哪怕像程橫這種在錦衣衛幹了五六年的“專業人士”,也沒啥好辦法。
思來想去,程橫一咬牙,在黑夜裏和身邊用繩子互相拉扯著,勉強能看清的馬寶商量道
“馬將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啊,黑燈瞎火的,屆時一不小心落水,反倒驚動韃子,要不......咱們點火吧?”
此話一出,馬寶也有些動搖,可......
“若是被清兵發現了又如何?”
這要是三十號人打起火把來,實在是太過顯眼了
程橫思量良久,想出了個辦法,三十人分為六組,每組人都用細繩係在左手上,以避免掉隊,而後走在最前麵的人,點燃火折子照明,如此,能夠最大限度減少光亮。
兩人也沒其他辦法,便也隻有這樣了。
但實操之後,二人一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發現了。
結果走了半刻多鍾,到了護城河下,將早已準備好的竹排捆好。
這些竹排是黃昏時,攻城明軍專門“遺留”在這的
馬寶心裏越來越遲疑,最後好像覺得......
這清兵好像根本沒動靜啊!
其實想想也知道,古代戰爭又不是像後世一樣,還得講究個信息化啥的,這年頭軍隊都是相當粗放的。
如明軍這般,還搞什麼錦衣衛執行司的“特種部隊”,還要普及文化教育,嚴格編製,規範責任的,才是異類......
經過近月攻城,城中士卒疲憊萬分,見明軍今日夜襲已過,哪裏還有什麼心思再給你來個明哨、暗哨的?
其實按照一般將領的想法,也用不著這麼謹慎。
襄陽城這麼大,城高池深,就算對方想要突襲,少說也得幾百人才行吧?屆時幾百號火把,人聲鼎沸,不用放哨都能給你吵醒。
至於你說明軍派遣十幾人的小隊悄悄上城會怎麼樣。
能怎麼樣?十幾人還能拿下襄陽是怎地?
畢竟在此之前,自古還真沒有過悄悄潛入城池,燒人家輜重的事情。
其實也不是沒有過,但那些大多都是間諜,也就是用平民或者友軍身份作為掩護,從而搞破壞的。
如這般直接從外部潛入的,還真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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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排緩緩停在襄陽城西南角的城牆外,挑選這裏是有原因的,因為襄陽四麵城門外,都有一座位於護城河正中,宛若燈塔孤島般的屯兵城。
若是從正南麵過去,很容易就會被屯兵城上的清兵發現,雖然此時也沒幾個清兵站崗。
這年頭的士卒,由於營養缺乏,普遍患有夜盲症,一到晚上,離了光照,就啥也看不清了。
所以夜間放哨的士卒極少,更不要說什麼“暗哨”了。
不過馬寶、程橫他們一行三十人,都是軍中和錦衣衛中精銳,自不相同,僅馬寶那十四人,放在軍中,最低職銜都是個隊正,自然無所謂什麼夜盲。
襄陽城西南角處在真武山餘脈,山林環繞之下,就算有些聲響也不容易引起注意,而且距離南、西兩麵的屯兵城都有三百步以外的距離,若是白日,恐怕會被交叉火力對付,但在夜間,反倒是死角了。
登城這事,程橫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自然是當仁不讓,將手中鉤索朝著上方城垣飛擲,待套緊以後,向馬寶示意。
西南角算是襄陽城牆比較低的地方了,大概兩丈多的樣子,對於這些軍中好手而言,沒啥難度。
唯一的問題是,大家都還是五人一組係著繩索呢,行動實在不便,恐怕很難登城。
馬寶沉聲道
“割了繩子吧。”
“那不怕走散嗎......”
程橫遲疑
“直接點火把!”
馬寶忽得果斷道
“不怕被發現?”
“不怕!”
馬寶截然道
“若是發現,早就發現了,我算是看出來了,咱們之前壓根是瞎擔心,清兵又不是神仙,哪能這深更半夜,鏖戰多日後,還處處警備的?濟爾哈朗會算卦還是咋?咱們是自己嚇自己。”
“再說了,就算發現了又如何,據我觀察,這城頭火把根本沒多少,撐死這段城牆能有十來人放哨就頂天了,實在不行,強攻又如何!”
馬寶才是此行總指揮,既然他都這麼說,程橫也不再遲疑,一咬牙,讓身後將士都割了係在左手的繩子,為首兩名士卒用火折子點燃了兩具火把,頓時把周圍一兩丈的距離都照得通透。
火光亮起的那一刻,程橫隻覺得自己頭上卻是冷汗。
生怕這深更半夜中,極為顯眼的火光,將清兵驚擾反應過來。
而年輕的驍將馬寶,於火光照耀下,卻是麵無表情,頗為沉著,第一個站了出來,將腰間短刃銜於口中,又用手試了試繩索,緊接著便一躍而上,雙手緊攥繩索,徒步往城上攀去!
雖然這夜間潛城還是第一次,不過在此之前,馬寶跟隨高迎祥、李自成轉戰數千裏,這先登攀城的事情,卻不是第一次幹了。
其他人麵麵相覷之後,也紛紛效仿,攀城而上。
果然,直到所有人都逐漸攀上去之後,清軍壓根毫無反應。
馬寶依舊繼續行動,準備翻入城內,接著,他們就得跨越大半個襄陽城,從西南角,跑到東北麵的仁和坊、陽春坊去放火......
本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次任務最難的一關卻是已經過去了。
可當馬寶動身準備入城之時,卻是忽得聽見不遠處,約摸兩丈之外,一聲迷迷糊糊的叫聲
“誰?誰在那?”
估摸著是守城兵丁半夜出來解手吧......
聞聲馬寶也隻得低歎,本來是不想殺人的......
“嗖!”
那士卒剛剛喊出聲來,就聽得數聲破風聲掠過,緊接著,便是胸腹中絞痛異常,再想出聲,卻是極難了。
“咚!”
馬寶藐了一眼那倒下的屍體,沉聲道
“必須快些了,等天一亮,估計就會敗露。”
眾人頷首,紛紛繼續起行。
而此時的襄陽城西北,仁和坊、陽春坊雖然是輜重重地,濟爾哈朗專門部署了兩個鑲藍旗參佐在這裏看顧,但這畢竟是城內,就算是防範,其實防那些個綠營漢軍的意思,恐怕比防明軍的意思多些。
濟爾哈朗將城中百姓全部驅逐出去後,倒也給馬寶等人提供了不少便利,因為之前襄陽乃是個大城,城中少說也是有十來萬百姓的。
如今全被清軍驅逐出去後,清軍守城士卒不過三萬多而已,於是乎,大部分街道都變成了無人區,稀鬆空曠,馬寶等人一混進去,壓根不怕暴露發現,街巷之中,到處都是藏身處。
“那應當就是韃子輜重所在了。”
程橫隔著數十丈左右,用望遠鏡遠遠探望遠處的光亮處。
對馬寶道
馬寶肅然
“那邊好,檢查家夥事!”
眾人紛紛低頭點檢裝備。
遠處仁和坊門口,臨時設立的木製柵欄前,十來員留著金錢鼠尾的滿蒙兵丁瞌睡連連,渾然不知危險已經悄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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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寬仁宏大,秉公無私,禮賢於草莽,稟正於公侯,無好惡之嫌,無偏私之癖,是以得人心,凡朝中文武士吏,升貶調用,不敢有怨,故以定國、赤心、一功之輩,本出叛逆,效命王師而無所顧,加以將帥之位、王公之爵、軍國之要,而不相疑,千古以降,君臣際遇,未曾有也。”
——《後明史,帝王第一,世祖武皇帝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