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齊射,有大量炮彈都錯失開,未能擊中目標,有的越過了城牆,砸入城內,有的則偏過方向,砸到城外。
但近五百門火炮,哪怕隻有一成擊中,也是數十枚炮彈。
由青磚、三合土砌成的女牆,被帶著巨大慣性的鐵球擊中,激起散碎煙塵,留下深坑,和變形的磚石。
相較於之前被重炮營半天就拿下的承天府,襄陽城的城牆要寬厚得多,一般野炮炮彈擊中後,隻是砸碎表麵青磚,留下些許凹痕而已,整個牆體絲毫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不過這鋪天蓋地的宏大氣勢,還是讓人膽顫。
清軍城頭的炮兵都被嚇得愣住了,在身後將佐反複勒令之下,才繼續裝填射擊。
兩軍火炮進入對射階段,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但明軍始終占據壓倒性優勢,傾瀉出的彈藥,是清軍數倍之巨,幾乎一邊倒的壓著打。
從第三輪炮擊開始,明軍這邊在各級軍官的反複修正之下,逐漸找到了準頭,朝著城頭清軍炮位傾瀉彈藥。
“蓬!”
一枚九斤野炮的鐵製彈丸,衝破一裏多的距離,正中清軍城頭一尊新式火炮炮位,當即把那火炮砸成了扭曲的廢鐵,連帶著旁邊四五個兵丁,都被突然位移的近千斤鑄鐵炮管砸傷,輕則骨折,重則當場殞命。
襄陽城牆十分寬敞,甚至設有跑馬道,想憑借火炮一兩日之間轟擊坍塌,絕不可能,沐顯忠隻是寄期望於,能夠先把清軍城頭的反擊力量都清掃一空。
襄陽並非孤城,東、西、南三門之外,各有一座屯兵堡壘,位於護城河中間,猶如河上的三座江心島,憑借吊橋和城中交通,互為呼應。
於是,沐顯忠先讓各營炮火集中在這三座屯兵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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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一直持續到傍晚停歇,火炮壽命有限,當然不可能一直不間斷發射,那樣很容易炸膛,事實上從第六輪以後,在沐顯忠的指揮下,就改為了個炮營輪流發射,將十個炮營分為五個梯隊,每個梯隊發射兩次後輪換。
如此炮擊了三個多時辰,直至傍晚收工。
經過一天炮擊,先後摧毀清軍炮位四十餘,占清軍火炮總數的近四分之一。
而自身損失,還不到兩位數。
這樣的結果,倒也沒有超出雙方預料,明軍火炮犀利,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濟爾哈朗並不奇怪,他也並沒有把希望寄托在火炮對射這種以己之短,量人之長的方麵。
隨著黃昏日落,隨著天色暗下來,兩軍之間的較量並未停止。
雖然在這年頭,還沒有部隊能夠在夜間大規模移動,但小規模精銳,還是能有這本事的。
所謂“夜劫敵營”,大多也都是幾百人的精銳甲士或者騎兵,以小博大而已。
濟爾哈朗麵對如此懸殊的戰況,自然要傾盡一切手段,用上一切可能的方法。
滿清自關外起,向來以重甲步卒見長,鑲藍旗步軍營和護軍營挑選出三百精銳,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未打開城門,而是用籮筐從城上放下,接著乘舟抵達護城河外岸,偷偷向明軍炮營駐地摸去。
由於數百門火炮調動起來實在麻煩,故而明軍炮營都是就這白日的炮兵陣地宿營,距離護城河不到一裏,一炷香的時間就能摸到。
不過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明軍又不傻,怎麼可能沒有人放哨?
清兵才剛剛到岸,就被李過專門安排的巡查遊騎發現了。
三百多人,先是和幾十員遊騎拚殺起來,黑燈瞎火的,騎兵擺不開衝擊架勢,再加上八旗兵步戰勇猛,竟是一時落入下風,被衝殺擊潰。
火光搖曳,喊殺一片,在夜深人靜之時,實在顯眼。
消息隻用了半刻鍾,就傳到明軍營中。
但主持駐營的沐顯忠並未第一時間吹響號角,擊鼓聚兵,現在這時候,把大部隊叫醒,隻會耽誤事,說不定還會因為指揮失措,造成大麻煩。
所以他先是嚴令各部軍官將佐,整肅紀律,各營一律不得外出,繼續宿營。
而後才派遣親信傳令,讓周邊三個炮營的衛從哨集合,而後帶著一百多馬營精銳騎兵,舉著火把,往岸邊趕去。
“鋥鋥”
“刺啦!”
黑夜中的短兵搏殺相當混亂,大家隻是在火把搖曳之中勉強作戰,不時還會有誤傷發生,但也無法避免,那帶頭的鑲藍旗佐領知道現在不是戀戰的時候,急忙呼喊,讓眾人往火炮駐地方向突去。
畢竟是挑選出來的精銳,還是相當能打的,在數百明軍士卒的圍攻之下,硬生生殺出一個豁口,突進到明軍火炮駐地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一些不要命的,點燃掌雷,隔著幾十步,向火炮駐地投擲,希望能引燃火藥殉爆。
隻可惜,他們沒料到的是,按照明軍《陸軍操典》規定,作戰結束以後,火炮可以不調運離開陣地,就地存放,但彈藥,尤其是發射藥必須要先撤到後方。
所以,他們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因為此時的火炮駐地裏,壓根沒有火藥......
費勁無數心血,付出巨大犧牲後,終於突入至二十步內,投擲出大量掌雷的清兵,總算是發現了這一尷尬事實,帶頭的佐領捶胸頓足,但無可奈何,此時前來圍剿的明軍已經超過六百,還有近兩百馬營精騎。
自己眼看就無處可逃,而破壞火炮的任務毫無辦法,隻是憑借威力稀薄的掌雷勉強損傷了一門九斤野炮而已......
時至拂曉,除去四十餘人戰至最後,崩潰投降外,其餘盡數斬殺,李過命令讓人將兩百多頭顱砍下,在護城河畔壘為京觀,讓一大早就看到如此景象的濟爾哈朗麵色憤然,守城清兵紛紛交頭接耳地私語不斷,直到被軍官勒令製止。
很顯然,清軍不僅未能如願,反而大大損傷了士氣,這兩百多顆頭顱,對方在距離城牆不足半裏的護城河畔,猶如在釋放嘲諷。
日頭一上,炮戰繼續開始。
隨著時間推移,明軍火炮宛如長了眼鏡般,越發精準,而清軍火炮的反擊力度,則日漸稀薄,損失愈發慘重。
且濟爾哈朗也是不管不顧,每天晚上都會派人劫營,多則三四百,少則一兩百,持續多日。
這般奇怪的攻防戰持續了五日。
直到二月二十四
整個襄陽城牆上的清軍炮位幾乎都被清洗了一邊。
經過五天的對射,清軍一百八十門新舊火炮,損失了四分之三以上,而明軍僅損毀野炮二十九門。
其中八門是夜襲的清軍甲士造成的。
見此狀況,沐顯忠派人向李過報告,戰鬥可以進行到下一階段了。
清軍城防火力被摧毀以後,接下來就可以放心用重炮火力對付城牆了。
重炮營的射程比一般野炮要短,所以陣地距離護城河更近,而且目標又大,故而必須要先清除清軍大部分防衛火力以後,才能進行。
兩個重炮營,一共八個炮哨,每個炮哨前麵,都得有輜重哨的數百匹馬騾來拉動,緩緩行至護城河外二百多步的距離停下。
濟爾哈朗已經從逃回的承天府守將務達海那裏,聽說了明軍擁有一種可以摧毀城牆的巨型火炮。
但畢竟還沒有親眼見過,為今之計,也隻能寄期望於襄陽城牆足夠堅韌了。
不過這種期望也不算奢想,畢竟沐顯忠和炮營將佐們,也沒有信心。
此時的襄陽城牆,即使放在全國範圍內,都是數一數二厚實的......
“調整炮位!”
刺耳的吱呀聲當中,巨大的炮口緩緩移動,對準不遠處,已經被多日炮火,砸得狼藉一片的襄陽城樓。
“預備裝填!”